第64章 皇帝的枷锁
我们的武臣会打仗，但是人不掌指挥权，文臣掌指挥权，却贪生怕死扯后腿。
在这个背景下，权利还要被逐级分化。
大事无人决定，大事临头了，大家踢皮球，找人背锅，应付上级的水平又无人能及。
比如童林明明是败仗，回来却锣鼓喧天的吹牛说自己赢了，就是典型的应付上级。
背后恰恰说明了什么问题呢？
没人敢告诉皇帝发生了什么！
“你自以为聪明，结果被手底下的人耍得团团转，甚至连军机大事都敢延误，瞒报，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赵桀被怼得哑口无言。
“要我说，你这个皇帝当的，还不如去种地！”
赵桀当政这么多年，没有几个人和他说真话，听多了奉承话的人，听一句实话都会觉得刺耳。
他没想到，第一个对他说这种话的人，竟然是自己最不喜欢的那个儿子。
“在你的朝堂上，一旦将军打了败仗，言官会立刻发动弹劾，不惜把他们逼上绝路。言官无罪，将军不赦。”
“当将军打了胜仗，宰执们又立刻考虑通过升官将他们的带兵权剥夺掉，到最后仍然是树大招风，难以自保。”
岳飞的悲剧，一开始就注定了。
“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这公平吗？如果是你，你要不要当兵；如果是你，你敢不敢为将；如果是你，你愿不愿立功？”
所以，在这个时代，看起来稍微正常点的将军，是个太监！
赵桀心里堵得发慌，脑子嗡嗡的响。
虽然他向来缺乏同理心，但此刻，面对赵皓的质问，他沉默了。
赵桀沉默了好一会儿，先是一脸惨白，全身上下颤抖了很久，最后，他却突然笑了。
“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我笑你蠢！我还以为你变聪明了，实际上，你比我还不如。”
“……”
赵皓今天来找赵桀，并不是突发奇想过来给他洗脑，或者是单纯的数落的他。
而是让他认清形势，别碍自己的事。
“是，我罪孽深重，我不辩驳；我贪图享乐，我活该；我默许朝臣弄权，我罪有应得；你不把我当你爹，也没关系，反正我已经退位，对皇权我也不留念了，但，只要你是皇帝，你就不能不奉祖宗之令。”
“你什么意思？”
赵皓早有预感，今天这次的谈话不仅仅是赵皓这个儿子和父亲的谈话，也不仅仅是新皇帝和旧皇帝的一次谈话。
还必须是赵皓为代表的新党，和赵桀为代表的旧党的一次谈话。
保守派在朝中大概有多少人呢，半壁江山也不为过。
如果不是因为朝廷一直在打败仗，现实压迫的大家觉醒，赵皓笃定，朝堂至少有百分之九十都是旧党。
一个思维的形成是很难的，可一旦形成，想再打破，就更难。
突破口，反而是赵桀。
“我朝从藩镇割据的时代里崛起，必要顾念历史教训，你不尊我，没关系，但你不能不尊祖训。你的四大军区，日后就是新的四大军阀！”
“……”
“不让将军掌权，最多失掉半壁江山，让军阀做大，失掉的却是整个天下！”
赵桀有自己的缺点，但他显然不笨，他能做出这个时代，一个聪明的皇帝会去做的事。
他的做法，或许对赵皓来说有些残忍，但一个皇帝对儿子残忍，并不是缺点。
“呵呵。”
赵皓轻笑出声，但是他马上就要笑不出来了。
“太祖是通过陈桥兵变得到的天下，这样会给所有继任者留下一问题，陈桥兵变并非君权神授，而是军阀自认功高而掌权，如果有继任者效仿，皇帝你又该如何？”
如果当年岳飞北伐成功，顺势就会成为南宋第一功臣兼最大军阀，他的影响力会超过皇帝这也是必然。
岳飞势大后，如果要学习太祖陈桥兵变，当时的皇帝有没有办法制止呢。
答案是，没有。
哪怕岳飞自己刚正不阿，铁了心不想当皇帝，那他的手下呢？会不会也像陈桥兵变一样，来一个逼迫版本的黄袍加身呢？
太祖当年自导自演，剧本不就是用的，自己本来不想当皇帝，但手下的人非得让我当，于是我不得不当，这套看似无懈可击的逻辑吗？
所以狄青必须死，岳飞也必须死！
这不光是高宗的个人局限，也是历史的局限，更是这个时代皇权的局限。
“皇帝，任何政权，首先要自保才能保人，你，并不特殊！”
赵皓的脸瞬间就白了。
这套历史背景所带来的逻辑，对这个朝代的每一个皇帝来说，都是一道沉重的枷锁，和皇帝本人是个昏君还是明君都毫无关系。
赵皓自己的历史学得一般，他身为局外人和后来者的时候，当然可以极尽谴责和嘲讽那段历史。
可如今身为当事人了，他才惊觉这道题解决起来有多难！
解决不了问题，就只能解决有问题人。
赵桀是在提醒赵皓，给军阀开这个口子，他是在拿祖宗的江山社稷做赌注，而赵皓有没有这个资格呢。
答案依然是，没有。
赵皓虽是皇帝，虽是个有现代思想的现代人，可背景就是局限。
他没有办法动这套太祖留下来的制度，也没有办法解决历史遗留问题，因为他不配。
除非，他的功绩能超过太祖！
“我会亲自领兵！”
“你说什么？”
“我说，我会亲自领兵！”
“……”
“朕不会去解决功高盖主的人，所以，我只能尽量让自己去当那个功劳最大的人！”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个好皇帝。
他亲自领兵，带领军队打胜仗，就能保证没有人的军功可以越得过他，功高盖主这种事就不存在了。
“就凭你？”
赵桀嗤笑，显然不觉得赵皓身上有这种改天换日的能力。
“我不知道我做不做得到，但是我会尽全力去做！而不是和你一样，像个胆小鬼一样躲起来。”
“我不信你真的不怕死。”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皇帝，这个时代的皇帝大多脆弱，属于是需要被特殊保护的群体。
这个时代没有互联网，没有卫星实时告诉前线战报，连诸葛亮都没办法只在后方运筹帷幄。
想打胜仗就必须要上前线，前线是什么地方，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