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人不坑我我自坑
秦王将一个小难题摆在昌文君面前,即,他需要澄清流言,让众人知道熊午并非扶苏之师。
哪怕秦王没有因此下达指令,但昌文君明白,如果任由熊午嘚瑟,秦王并不介意顺手处理点小问题。
昌文君在等待机会。
他先是从外压制这则消息的扩散,接着,在熊午与扶苏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再次登门找熊午喝茶。
熊午不太想欢迎他,他觉得这昌文君有点烦人。并非是真正的厌恶,而是类似现代人对说教式父母的天然抗拒。
“昌文君来此有何指教?”美好的一天出现阴影,熊午阴阳怪气的。
昌文君上来就是一句危言耸听,说:“我来救你的命。”
你就说你愿不愿意继续听吧。
熊午心里一咯噔,将信将疑,第一时间竟然把“刺客”联想到千里之外的楚王身上。
现任楚王接的是楚考烈王的班,楚考烈王就是熊午他爹。简言之,熊午完全可以称为楚国地地道道的正统宗室。
至少,就算他没钱没粮没手下,但他回去抢个楚王位不会有宗法上的阻碍。
熊午想偏了,天平往“相信”上倾斜,就问:“谁要杀我?”
昌文君示意他屏退四方,然后轻声笃定:“秦王要杀你。”
“啊?!”熊午先是大惊失色。
不对啊,大王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嫪毐吕不韦。
熊午缓过来了,还是一脸迷茫,质疑的目光投向昌文君:“你为什么要哄骗我?”
“我如何哄骗你?”昌文君气定神闲,反问,“试问长公子与你关系是否要好?”
自我感知极度良好的熊午点头。
“试问我楚人是否得大王信重?”
自我感知极度良好的熊午再次点头。
“试问你可还记得秦宣太后?”
熊午又点头。
秦宣太后就是楚国宗室,她把持秦国朝政多年,往朝堂上塞了点手下。
这也是熊午外公的老妈。
昌文君叹道:“当年昭王取走宣太后的权力,驱逐她的亲信,那些人的结局又怎么样呢?”
当然是死了,谁能活到现在啊,又不是彭祖。
熊午的耐心即将告罄:“你说的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昌文君终于道:“秦王亲近你,你却不能相信他啊。”
熊午对此不屑一顾,嗤笑:“不信他难道要信你吗?”
他能给我地位,伱能给我什么?
昌文君见熊午还是那么心向秦王,便稍微转变思路,道:“我与你希望长公子即位,但秦王可不一定,你不相信我,却要相信秦王吗?”
“有楚人在,除了扶苏,谁可即位?”熊午还是没有看清现实。
昌文君恨铁不成钢,说:“秦王有许多公子,楚人却只有一个扶苏。更何况,难不成你以为现在还是文信侯做相邦的时候吗?”
楚系早就一落千丈了!蠢货!
吕不韦与楚系难舍难分。当年他借华阳太后的力量推举嬴异人上位,异人改名子楚迎合太后,才得以即位成为秦庄襄王,然后留给嬴政一个王位继承。
但吕不韦被嫪毐牵连,现已被罢免相位回到封地。
秦王用大树的枝干做斧,砍倒了那棵大树,连带拔去依靠大树生存的藤蔓杂草。
而熊午因那一声叔父,早已忘却了当初吕不韦离去时他的不安。
此刻骤然被昌文君点破现状,熊午只感觉茫然。
昌文君便为他理清思路,说:“如果想让长公子即位,就一定要有足够的力量支持他。我与你都不够,我们需要请秦王为他寻找一位有地位的老师啊。”
“可……”熊午觉得有点道理,但还是本能地抗拒昌文君的建议。
昌文君趁热打铁:“长公子是楚与秦的血脉,你也是楚与秦的血脉,世上还有什么比相似的血脉更亲近的关系吗?
“你可以继续与长公子打好关系,还不必忧虑他的学习,更可以借助那位老师的力量推动他即位,等到未来,再为长公子寻找一位楚女王后,我们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熊午悟了。
对哦,他不想放弃只是舍不得利益。但大王本来就让他教扶苏秦律,又没说必须什么都教,就算再找一个老师,也不影响他的地位啊!
而且这段时间熊午与扶苏接触下来,确实开始怕自己教不好他,如今可以合理甩锅,并留下了将来直接摘取他人果实的可能……不错,不错,真不错啊。
“你说得有道理。”熊午彻底把建议听进去了,然后开始为难,“可我要怎么找大王说呢?”
主要是说出去丢人,他比较注重脸面。
昌文君道:“你只需要告知秦王,你深感长公子才华出众,担忧自己将来无法教导,耽误他的成长,现请求大王为其另寻一位老师,而你甘愿放弃长公子师之名,只负责他的律法入门。如此一来,长公子有才名,你有贤名,岂不美哉?”
说到现在,他已经圆满达成所有目标:一,替熊午这半师不师情况的圆谎兜底;二,稍微挑拨离间,让熊午有一個秦王非盟友的初步认识;三,小坑秦王一把。
昌文君也是有脾气的,脾气还不小,秦王要坑他,就别怪他用熊午反设陷阱。
虽然称之为陷阱有些不恰当,他是将谋划摆在明面上,用简单的以退为进恶心秦王。
说什么甘愿放弃,不做长公子老师,我放弃了你就当真了,就一点恩遇也不给了?我是你表叔,我为扶苏好,我心胸宽广,你没有表示吗?连一个名义上的老师之位也不能给吗?不给名义也行,安慰我的赏赐总得有吧?这也不给那也不给,真的这么吝啬吗?行吧,我懂了。
昌文君支完招,感觉美滋滋。
可惜,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熊午这个猪队友比他想象中还要猪得多。
昌文君派人关注熊午,等他出宫却没听到任何封赏相关的消息。
他便又去找熊午喝茶。
现在熊午见到昌文君觉得顺眼许多,实属真心欢迎。
昌文君却没心思去辨别他的态度,而是问:“为长公子择师一事,已经解决了吗?”
熊午痛快点头,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当然解决了。”
“那你现在是……?”
“教扶苏律法啊。”熊午纳闷昌文君的问话。
昌文君心有不好的预感,再问:“你当初是如何与秦王说的?是按我所说吗?”
熊午理所当然地点头,回忆道:“我告诉大王,我要教扶苏秦律,只是恐怕耽误了扶苏的才华成长,希望大王再为扶苏找一位好老师,我别的都不要,只要能教他秦律就足够了。”
昌文君越听越冒火,血液直往头上涌,耳朵嗡嗡的,什么都听不清了。
该怎么说都掰碎了教你了!
你竟然还讲成这样?!
你,你,你,真是不可理喻!
他第一次不顾礼仪地站起,丢下一句:“突然想起我有要事。”便甩袖离开。
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昌文君强压愤怒回到自己府上,关上门,悲愤地仰天长啸:“此粪土也——!”
他如今才对熊午的愚蠢程度有了深刻认知。
撕心裂肺的喊声终了,昌文君只觉胸腔一阵鼓动,难抑的咳意涌出,他痛苦地咳嗽起来。
本来渐好的咳疾竟借此势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