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杨小娟（4）
今天的我们大家，在二价、四价以及九价疫苗的大范围宣传下，知道了宫颈癌是什么，知道了宫颈癌的患病原因，也知道该如何预防宫颈癌。但那时的姜思语和杨小娟都不知道，那时的医生虽然知道，但跟现在的医生一样，也不好直接告诉杨小娟。所以杨小娟只是怪自己的命不好，怪自己太劳累，怪姜大钟并没有帮自己分担过什么，怪这个沉闷总是阴阳怪气，没事找事的家庭氛围，她怪了很多，最后还是只能怪自己的命不好。杨小娟不知道其实唯一该怪只有姜大钟，不是姜大钟对她没多少心疼，不帮她分担，而是姜大钟在外面不停地偷偷摸摸地出轨，每夜每夜的打牌却不全是打牌。杨小娟临死都不知道，她临死都不恨姜大钟，但长大后的姜思语知道了。
从那晚开始，姜思语就在杨小娟的卧室打地铺睡了，她不想回到自己的卧室，只要杨小娟在家的时候，她都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她老是直愣愣地看着杨小娟，杨小娟觉得姜思语也看到了自己头顶上的那颗炸弹。
“你妈妈没事吧？”早上上学的时候，刘琦看着姜思语红肿的双眼，直感大事不妙。
“琦琦，我们周六去找王晴吧，王晴爸妈肯定认识厉害的医生，我不想我妈妈……”姜思语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也说不下去了。
“好，我今晚就给王晴打电话。”刘琦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节皱巴巴的卫生纸递给姜思语，“没事没事，别担心，杨阿姨会好起来的！”
“嗯，会好起来的！”姜思语重复着刘琦的话，像是给自己打气。
晚上八点过，杨小娟正在卧室陪着姜思语写作业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杨小娟让姜思语继续写作业，自己赶紧去开了门。
“阿姨，您身体好些了吗？”门外的王晴脑门上还带着汗珠，拍着胸口拼命地平复着呼吸，她挂了刘琦的电话，就立刻打了辆出租车跑了过来。
“王晴呀，你怎么来了，快进来！”杨小娟一边招呼王晴进门，一边对着卧室喊道，“兰兰，王晴来找你。”
“阿姨，我不是来找姜思语的，我是来拿您的病例的。我爸爸说张叔叔的医院很厉害，让我把您的病例拿去给他看看！”王晴的气还是没喘匀，说出来的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姜思语从卧室里拿着杨小娟从医院带回来的那个袋子急忙忙地跑了出来，袋子里有杨小娟的病历，杨小娟的检查报告等那天看病用到的一切，她把袋子郑重其事的交给了王晴，眼底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晴晴，我没想到你今晚就来了，我本来是想周六跟刘琦一起去找你！”
“这还等什么周六，我来一次也不麻烦。”王晴接过那个袋子，然后去开门，“那阿姨我就先走了，我让出租车司机还在楼下等我，要不这里不太好打车的。”
“好，王晴你路上慢点，天黑了。”杨小娟和姜思语一起从门口探出身子目送王晴。
“王晴，谢谢你！”姜思语大声地说着。
“没事没事，不用客气。”王晴一阵风似的往楼下跑，跑到一半又冲回来对着杨小娟说，“阿姨，你要放宽心，肯定没事的，一定会康复的。”又对着姜思语说，“姜思语我走了，你也不要太担心了，琦琦说你今天上学一直在哭，不要再哭了。”
说完，不等别人回答又一阵风似的跑了下去。
但第二天王晴也没有带来好消息，她口中厉害医院的医生和杨小娟去看的医生得出了一样的结论，王晴来还病例的时候，没有让出租车司机在楼下等她，她叫上了刘琦跟她一起去了姜思语家。王晴低着头像做错了事一样，说话声音像蚊子哼哼一般，杨小娟和姜思语听不太清她的话，但看她的表情也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杨小娟并没有多大的意外，昨晚她看着王晴急匆匆跑下楼的身影，心里还在暗暗盼望着那个万一，万一呢，但事实证明，没有万一。这么想着，杨小娟只觉得头顶上炸弹的倒计时声音更大了起来。杨小娟是想安慰王晴的，但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她现在觉得自己惨得安慰不了所有人，其他人不管遇到什么事，一个深呼吸或者睡一觉，或者就等时间静静过去，总会好起来的，但她遇到的事不管她做什么都好不起来。人们常说，活着就会有希望，可杨小娟偏偏就是活不了了。
那晚王晴放下两盒藏红花就走了，这是王晴妈妈让王晴带来的，杨小娟在电视的广告上看过这个，知道这是很贵的补品。跟王晴推脱了半天，最终还是收下了，客气地跟王晴道着谢。只有姜思语，看着王晴的表情，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样，她站在那，但还是不在那，直到王晴已经走了好一会儿，她好像还是不在那。
姜思语全部的希望破灭了，她站在那，看不到杨小娟，看不到刘琦，也看不到王晴，只看到面前好像有一个个泡沫在破裂，一个一个一个……姜思语在心里数着这些不断破裂的泡沫。
“晴晴，姜思语的妈妈是没办法康复了吗？”刘琦陪着王晴在路边等出租车，这边本来就不太好打车，更别提冬天的夜晚了。
“张医生说没办法了，建议最后想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吧！”王晴苦笑了一下。
刘琦没再说话，王晴也没再说话。两个人都一脸愁容地看着前方，前方一片黑暗，只有过往的车灯不时的闪一下。
“再过半年，姜思语就没有妈妈了。”这句话谁也没有说出口。
“人生好无常啊。”刘琦还是看着前方。
王晴没有说话，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拉住了刘琦的手，然后整个人靠在了刘琦的身上。
“人生好无常啊。”刘琦用力拉住了王晴的手，然后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