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是疤痕，也是记忆
这道疤，虽然在别人的眼里，是丑陋的印记，但于岑溪而言，它代表了一道无法抹去的记忆，是她的身份证。
它跟着她20多年，她亦早就习惯它的存在，尽管它的发生带着悲情。
那年她才6岁，贪玩的她正跟隔壁的小朋友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那小孩年纪虽小，但跑的飞快，一下就从家后门跑不见了，岑溪赶忙跑上前去追他，却跟手上端着热水壶的爷爷撞了个满怀。
滚烫的热水实实在在从岑溪右侧的手臂浇下，年幼的她只感受到剧烈无比的疼痛。
伴随着岑溪一声惨叫，妈妈从前屋急匆匆赶来，却只看到岑溪倒在地上，上臂的皮肤红肿得像象皮，身边是摔落在地的热水壶瓶子。
而惊慌失措的爷爷站在那里，一脸的恐慌，他踌躇不安地紧紧攥住衣角边边，想上去扶岑溪，又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妈妈也慌了，但她还是果断抱起岑溪，跑到卫生间，打开自来水龙头，对着岑溪的手一顿冲洗。
而后来的事情岑溪就没什么记忆了，不管是在医院治疗，还是做清创手术，岑溪都记不太清了。
她只是从爸妈和亲戚的口中断断续续了解到后来那段艰难的康复过程。
那段日子里，她不能吃有颜色的食物，不敢穿有袖子的衣服，伤口处痒了不能抓，痛了不能摸。
妈妈日夜看护着岑溪，只为了她快点痊愈，并且不能留疤。
岑溪对那段年幼时苦行僧的生活没有太多记忆。她只知道，手上的伤口，最终真的生长出了新的皮肤。
只是左手腕上被当时的实习医生换药时，重重地连皮带肉扯下一块，终于还是落下了一块鱼形疤痕。
这块鱼形伤疤，就成了岑溪的那段苦难的见证，时刻提醒岑溪，那些个日日夜夜，妈妈如何衣不解带得照顾自己，保护自己的。
记忆中，妈妈会经常温柔地摸摸岑溪这个鱼形疤痕，脸上的表情复杂。
她看着岑溪，眼神温柔地安慰岑溪，
“没事儿，它不丑，你看，它的姿势就像只小鲤鱼往上跳跃，我们溪溪，配上这个小鲤鱼，不是很般配么？以后呀，万一你走丢了，我们凭着这印记，就能找到你了。”
但谁能料到，后来先离开的，居然是她最爱的妈妈。
多少年后，岑溪每每想念去世的妈妈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摸摸手上的伤疤，这个疤痕，似乎成了她和妈妈之间唯一的联系。
可现在，连这道联系都消失了。
跟着它一起消失的，还有岑溪记忆里的那些人。
那天睡梦里看到的那些脸，那些在岑溪生活里迎来送往的人，他们似乎都随着这道疤痕的消失，在岑溪的脑海里慢慢隐去，慢慢淡去。
岑溪摇摇头，试图把他们镌刻在脑海里，却只觉得头上传来一阵绞痛。
越是想用力去记住什么，却发觉越难记住。
岑溪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不了解自己身在何处。
但她清楚地知道，此刻的自己已经不是岑溪了。
她想对镜子那张不属于自己脸笑笑，却挤不出丝毫笑容。
她抬头又看了看镜子，似乎是想把镜子看穿。
岑溪看着这张精致的面容，心下感叹，原来，这就是林诺儿啊，原来他们口口声声喊着念着的林诺儿，是这样的。
她自嘲地摇摇头，所以自己的抵抗，在他们看来如此反常，谁能想象，上一刻还是在抢救间争分夺秒的岑溪，下一秒就变成了躺在病床上的林诺儿。
林诺儿？究竟这林诺儿是何方神圣？
岑溪不由自主开始端详起林诺儿的脸。镜子里的这张脸，清秀美丽，眼波流转间，带着淡淡的忧郁，仿佛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美好却易碎。
岑溪看到眼前这张脸，终究是低垂了眼皮，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所以，真的是穿越了吧。又或者，是一种平移？岑溪，究竟去哪里了？这里又是哪里？现在又究竟是什么样的时间？”
无数的疑问和惊叹在岑溪脑海里来回反复打转，岑溪只觉得镜子里的脸越来越模糊，而周围的一切也愈发不真实。
“诺儿姐姐，你还好么？要不要我进去帮你？”茜茜清脆的嗓音带着一丝不安和忧虑，把岑溪从混乱的思绪里拉了回来。
“不用了，茜茜，我没事，马上就好了，”岑溪缓了缓神，轻声应道。
“岑溪，暂时先忘记岑溪吧，”
岑溪对着镜子里的那张脸开口，语气有着悲凉的坚定。
“你只要记住现在的你是林诺儿。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已经身在局中，接下来，就学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歇斯底里和崩溃抵抗，都无济于事。”
大概是从小习惯独立，岑溪有着超出同龄人的冷静。
她终于接受了这个荒诞的现实。
她对着镜子的那张脸微微一笑，甚至似乎是鼓足勇气般，岑溪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尖传来了不真实的触感。
定了定神，她终于慢慢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诺儿姐姐，你总算是出来了，担心死我了。你万一再有个意外，宋院长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茜茜听到声响，立马迅速跑来，伸手快速扶住了岑溪的手臂，脸上的焦虑也散去了不少。
她倒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心头的大石一放下来，嘴巴便开始噼里啪啦不断输出。
“没事儿，我只是动作慢了点，再说了，宋院长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岑溪对着茜茜盈盈地笑，说话间也配合地扶住了茜茜的手。
“诺儿姐姐，你说啥，你是不是想起什么啦？宋院长你都记起来了吗？”茜茜的眼睛睁地大大的，一脸期待的看着岑溪。
“什么？你说什么？哦，不是啦，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宋院长看起来斯斯文文，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哎，我的脑子到现在还是混混沌沌的，很多事都记不清了，”
岑溪对着茜茜抿抿嘴，说话的时候眼皮低垂，看起来，情绪不高的样子。
关于林诺儿的一切，岑溪确实一无所知，也不知该怎么去接茜茜的话，只能打着马虎眼搪塞了过去。
“没事啦，诺儿姐姐，是我太心急了。你放心，你的伤很快就会恢复的。到时候咱们回院里，院里的爷爷奶奶可想你了。还有小李哥，小雯姐，王主任，还有”
“茜茜，你这丫头，一直碎碎念个不停，你诺儿姐姐怎么能休息得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