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何为天理
“不好意思，还麻烦你送我。”
系上副驾驶的安全带，韩姝予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没关系，”
程丞熟练地打动着方向盘，汽车很快驶出停车场，
“案子紧急你也别熬夜熬太狠了，小心长痘。”
“今天本来是说一起吃饭的……”
越是体贴，韩姝予越感到过意不去，程丞已经帮自己太多了。
“嗯，先欠着，”
接过话茬，程丞自然地安慰着她：
“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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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警察局的那一刻，韩姝予明白了王雨薇电话里焦急的原因。
大厅里聚集了很多人，有人掩面哭泣，有人情绪激动，有人唉声叹气，看样子似乎都是委托人亲戚和他的工友们。
“姝予，不好意思麻烦你周末还过来跑一趟。”
王雨薇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疲惫，圆圆的脸蛋因主人的没精打采显得分外沮丧：
“情况大致是我在路上跟你讲的那样，拜托给你的委托人就是坐在长椅上的那位黄女士。”
顺着李雨薇手指的方向，韩姝予看见了坐在长椅上神色空洞的中年女人。
风尘仆仆的样子和陈旧的衣物，应该是刚结束了工地上的工作。粗糙肿胀的双手上布满了沟壑，灰黑的泥土深深嵌入进每一道纹路中。
“黄大姐，我是和李律师同个律所的韩姝予，”
递给女人一张名片，韩姝予放低了声音：
“现在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听闻韩姝予的身份，黄大姐神色陡然一亮，像是干渴已久的旅人终于看到了沙漠中的绿洲，神色是不自然地狂热：
“韩律师！韩律师你要帮帮我们家那口子啊，他什么都不懂，怎么干得出违法的事情啊韩律师！”
“我明白的，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您先冷静一下……”
“对啊！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啊，他怎么可能犯什么事啊他，凭什么把他关起来，还有没有天理啊……”
看女人情绪依然激动，韩姝予双手搭在其肩膀上，让她直视着自己：
“您先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情况，大哥才能出得来是不是，我们也有我们的事情可以做。”
被韩姝予按着，黄大姐慢慢恢复了冷静。
黄大姐原名黄秋莲，和丈夫张国建一起到安城打工有好几年了。黄秋莲没什么技术，只能在工地上干点力气活，张国建有挖掘机驾驶证，工资能稍高一些。
夫妻二人在安城无依无靠，打工十几年来都是住在工地的板房里，日子虽然辛苦，但想着马上要读大学的儿子，也是咬咬牙，又多坚持了好些年。
平日里两人没什么爱好，张国建为人老实木讷，但没什么不良嗜好，和黄秋莲的生活基本是工地宿舍两点一线，有活就干，没活就在宿舍睡觉。
今天一早，工头突然让张国建去办公室，之后黄秋莲就听工地上的人说，自己丈夫和其他几个挖掘机师傅，被警察带走问话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大致了解了黄秋莲一家的情况，韩姝予尝试询问黄秋莲是否知道张国建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带去问话了。
黄秋莲只是摇摇头，反复说着是和几个开挖掘机的人一起被带走的话。
天色渐晚，在警官们的劝导下，许多家属已经陆续离开了警局，回到家中等待消息。
在场的几个律师商议了一番，暂且只能估计事情和工地地基有关系。
家属们各自散去，韩姝予估计黄秋莲还没时间吃饭，便邀请其和自己找个地方对付一下。
“下馆子啊？我没有钱啊韩律师。”
黄秋莲有些为难，她明白韩姝予邀请的好意，只是刚刚交了一笔律师费的她手头确实没什么钱了。
“没事，大姐，我们就去面馆吃碗面，花不了几块钱。”
纠结了一番，黄秋莲还是同意了。
去了面馆，韩姝予点了两碗牛肉面，顺手把钱给结了。
回到座位上，黄秋莲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对不起啊韩律师，让你破费了。”
她并不是一个一毛不拔的人，跟韩姝予来面馆之前她已经做好了请客的心理准备。这样一来，虽然没花钱，但黄秋莲面上却觉得有些臊得慌。
“大姐你不用客气，今天回家之后安心等着，知道张大哥没有问题，警察同志不可能不放他出来的，应该很快了。”
黄秋莲点点头，看着桌上的大碗牛肉面，沉默地吃着。豆大的泪水难以抑制地从脸上滚落，流淌进香喷喷的面碗中，味道有些苦涩的咸，像底层人民坎坷波折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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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韩姝予情绪有些低落，闷闷地窝在懒人沙发上，和小雨挤在一起，电脑摊在盘起的双腿上。
事情不甚明了，说实在的，韩姝予现在没什么事情可干，即使看着电脑里的旧卷宗，也平静不了心中翻涌的情绪。
从大学接触法律开始，韩姝予看过不少这样的事情，但每次遇见，都需要她再消化一段时间。
黄秋莲的话在她耳边回响。
何为天理？这世界本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在法律绝对公正的天平前，往往很难找到两全的方法。
从程序正义而言，问话是必要的过程。但对于许多无辜的家庭来说，维护正义意味着承担与背负。
不管是从事律师的职业还是流浪猫狗救助，都是韩姝予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尝试。但越是了解，就越是充满无力。
手机一震，是程丞的消息。
【到家了吗？】
韩姝予赶紧拍了张小雨靓丽的背影发了过去。
【到了】
【小雨公主趴趴（背影版）】
【案子还顺利吗？】
出乎意料地，老父亲今天对小雨公主不是很感兴趣，程丞对自己的关心让韩姝予心中感到阵阵暖意。
【现在不算复杂，具体案情的走向还不清楚】
【委托人一家都是工人，生活挺难的】
【带人走的时候没说是什么缘由吗？】
程丞迅速地回复着。
【没有，现场的人似乎都不知道】
顿了顿，韩姝予接着说道。
【叫了好几个都是开挖掘机的人进去，看样子不像是他们有意地做了什么恶性的事件】
【家属绝大多数也都是农民工，遇到这种状况挺无助的】
连着发了几条，韩姝予忽地回过了神：
我这是在和程丞倒苦水？
平日，她并没有和人倾诉的习惯，即使是和萧钦云交往时也更多地选择自我消化。
或许是程丞让人安心，又或许是时机正好，看着一条条回复的信息，韩姝予恍然意识到，有些事似乎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