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玄尊下山
不知何时有了桃园寺?
桃花出生那一年,桃园寺就出现了一桩怪事:寺前寺后的李杏,都笑春风,桃树的枝桠却是光秃秃的,一朵花儿都无。
桃花肯定是妖,出生就犯了桃花煞。
桃花寺的大胖和尚玄尊长老,闭目念一通阿弥陀佛,手捋佛珠,忽然一声哗啦,箍在颈项上的一串佛珠,好端端的竟然从中断了,滚圆的佛珠撒落了一地。
“三年!三年啊!”他顿时失态,对着佛祖如来的神佛,失声大叫。
他在蒲坛上再也坐不住了,决定下山,一睹桃花那小丫头的尊容。
他沭浴更衣,斋戒三日,方手执禅杖,身披袈裟,踏着晨露,沭着曙光,一路口颂《大悲经》,往山下的桃花畈而去。
走到临近的山坡,他居高临下往村庄一瞅,桃花畈座落在四面的群山之中,一片安详,炊烟袅袅。
村口天然生长着两棵高大粗壮的虬松,枝繁叶茂,苍翠欲滴,形似一道绿色的大门。村尾则生长着一溜古柏,也是绿荫如盖。
挨着村庄是一口大池塘,波光粼粼。贴着池塘是一片青竹林,如一道翠屏;贴着竹林,是一条小河,唱欢着奔向山外。
玄尊大和尚再仔细一看,不由骇然心惊:桃花畈村子的上空,祥云纷绕,似有龙凤之象:难道这小村庄里,要出真命贵人?
蓦然,玄尊忍不住直揉眼睛:在进村口这户人家的屋顶上,居然趴卧着一只大黑狗!
真是奇闻异事啊!
贫僧活了一大把年纪,还不曾看见过黑狗睡在屋顶上。
玄尊大惑不解,不由盘膝坐下,双手合十,口诵《定心心经》,当念到“忘我守一,六根大定”时,那户人家屋顶上的大黑狗,正站在刚冒出东山头的阳光中,翘尾耸肩,冲他汪汪狂吠。
玄尊念声“阿弥陀佛”,站起来看那大黑狗,朝阳下黑狗全身如黑色的锦缎,乌光发亮,那一双眼睛,似是喷着荧荧火焰之光。
狗都晓得保护小主人,看来刚降世不久的桃花小丫头,命理定是不同寻常。
玄尊定了定神,抬步继续往山下走去。
刚接近村口的两株大松树,那大黑狗似一道黑色的闪电,直如二郎神的哮天犬,无声无息的跳到了玄尊面前,呲牙咧嘴,目露凶光,阻住了去路。
“你这孽畜,好生无礼!”玄尊挥杖一指。“为甚拦住贫生的去路?”
大黑狗两眼盯着玄尊,汪汪叫了两声。
“阿弥陀佛!”玄尊似是明白了黑狗的意思。“贫僧下山,只想看看你的小主人桃花,别无它意!”
大黑狗定了定神,走向玄尊,围着他用鼻子嗅了一圈,摇了摇尾巴,让开了道路。
玄尊诵声佛号,方拾步又走。
到了村口的这户人家,却是个低矮的土砖墙小门楼,过年的对子年画,仍完整无损。
进门楼是个小院,大黑狗汪汪叫了两声,出来一个妇女,年约二十五六岁,还穿着件黑破袄子。
“阿弥陀佛!”玄尊说。“女施主!打扰了,贫僧非来化缘,只想见见令爱。”
“大师!”玄尊长老这山下村庄的人差不多都认识,年年正月十五,上山进寺烧香磕头祈福祈平安,没少打交道。妇人见问女儿桃花,不由长叹了一口气:“小丫头出世就天降不祥,满畈的桃树都不开花,家里的黑子爬上了屋顶,来了个灾星啊!大师请!”
妇人带着玄尊,领进屋里,一个破摇篮里,躺着一个女婴,盖一小床破红花被子,正呼呼大睡。
玄尊端详着,不禁吓了一跳:小丫头凸额凹脸,塌着鼻子,两个朝天鼻孔,翘着小嘴巴,左脸颊上趴卧着一个青蜘蛛痣,右脸颊上生着一朵肉红色的桃花痣:真是奇丑无比。
“阿弥陀佛!真乃奇相啊!”玄尊看了心惊。“女施主!此女娃长大必有奇遇!”
“大师!”妇人苦笑。“我不知前世造了什么孽,生下这般的丫头来!丢掉吧,她实在可怜,也是一条人命。不丢吧,她降世就带来祸端,是灾星。我们村的人都在骂我,今年的桃子无一点收成!”
“阿弥陀佛!”玄尊想想说。“施主能否把此女的生辰八字,报知贫僧?”
妇女说了桃花的生辰八字,玄尊闭目口里念了一通妇女听不懂的话,玄尊再睁开眼睛时,连连摇头。
“大师!”妇女追问。“小丫头好生养么?”
“阿弥陀佛!”玄尊不置可否。“小施主的命运自有天定。”
玄尊不愿意直说,妇女心中明白,不由连连叹息。
黑狗汪汪连叫几声,顺着低矮的门楼土墙,将身一纵,爬了上去,又直奔屋顶——
小主人在摇篮中正哇哇大哭,大黑狗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它爬上了屋顶,趴卧下来,桃花当即止住了哭声。
玄尊一时难以明白,念声“阿弥陀佛”转身正要走,耳畔忽然有人在对他说话:下山容易回寺难。你还回得去吗?桃园寺正大火冲天呢!
玄尊大吃一惊,没出门即看到山上桃园寺的方向,浓烟破空,遮天蔽日。
玄尊正自不解,耳畔声音又起:都是你们自己人干的好事,光头和尚瞒着你养女人,不小心弄翻了密室的灯油呢!
“啊——!”玄尊正自惊疑,耳畔传来一声惊呼,他回头望去,那妇女呆立着,两眼紧紧的盯着摇篮里的女儿。
玄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更是骇然惊魂:一只大青黑色的蜘蛛,正趴卧在一朵肉红色的大朵桃花上,贪婪的吃着花肉。
“真,真是妖孽!”玄尊失声怒吼,身不由己的手舞禅杖,呼的就击了过去。
“不——!”妇女吓得一声尖叫,奋不顾身的奔过去要护女儿。
眼看玄尊的禅杖就要落到桃花的头上,摇篮里一下子伸出了一只小手,紧紧将禅杖抓住,玄尊即感到弹回一股大力,既击不下去,也收不回来。
“妖孽!”玄尊忘我,本能的身子一旋,挥掌带风,直击而下。
摇篮里顿时直射出两道精芒,似蓝色的焰火,玄尊突觉手掌灼痛无比。
一时摄定心神,再定眼看去,仍是桃花好好的睡在摇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