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与钟世良长谈

    唐子舟见陈发旺鹦鹉学舌一样，就先轻看了他三分。这种人往往眼里只有领导，除了领导，他谁也看不见。不过，人家好歹是市委秘书长，又直接服务于钟书记，份量不是一般的重。

    唐子舟显得很客气：

    “陈秘书长，张秘书跟了秦主席七年，之前他就已经是二处的副处长了，那时候他是办公厅秘书二处的定海神针，号称办公厅第一支笔杆子，他的意思是还想回办公厅干他的老本行。”

    钟世良有了兴趣，他先接过了话茬：

    “是吗？张秘书服务了秦主席七年，按照三年提一个级别，他现在应该是副厅了吧？”

    “那倒不是，我曾经和张秘书聊过他的级别，一年前秦主席还是市委书记的时候，准备把他提为副秘书长，这其实一点也不过分，服务于市委书记提个副秘书长也没人会说啥，可张秘书竟然拒绝了？”

    钟世良更感兴趣了：

    “放着升迁的机会不要，有点意思，他为什么要拒绝呢？”

    “把他调整为副秘书长，那么就得把他的老上级贺定国同志调出办公厅。张秘书是贺定国一手提拔起来的，并且还是他张秘书的伯乐，张秘书一直对他非常感激，他觉得这样做是挤兑人家贺定国，所以就拒绝了。”

    钟世良赞叹道：

    “′张秘书挺知道感恩，他这是出自骨子里的淳朴，当今社会，这种人不多了，有些人为了自己的仕途，别说老上级了，亲爹亲妈也不能挡他的道，翻脸比翻书都快。那么，这个张秘书除了人品、文笔都还过的去之外，组织能力怎么样啊？”

    钟世良越问越深入了，唐子舟不敢盲目的胡乱回答，据实汇报说：

    “这些我就不大清楚了，您可以问问咱们办公厅的董副秘书长和贺副秘书长，他们在一起时间长，一定会有所了解。”

    钟世良略微沉吟了一下：

    “这样吧子舟，张秘书的事情先暂时先放一放，我想更深入的了解一下他！”

    “那行领导，您刚才不是说找我有事吗？”

    钟世良看了看陈发旺：

    “老陈，你刚才说要学习讲话稿，那就回你的办公室好好磨一磨你那杆生锈的枪吧？”

    陈发旺只能怏怏站起身告辞了，他心里既生气又委屈。

    这个秘书长干的够憋屈的，秘书长和领导就如同脚和鞋的关系，脚离开鞋行动不便，而鞋离开了脚就毫无价值。现在呢？领导大有赤脚打天下的意思，这样下去，自己这双鞋早晚会被扔进垃圾箱里。

    见陈发旺走了，钟世良反倒是皱起了眉头：

    “子舟，我联系了中组部的顾副部长，你的任命文件马上就要下来了，估计最迟也不会超过三天。今天你来的很及时，我正想找你商量一些事情。你刚才也看见了，这个陈秘书长就是个复读机，我说什么他就跟着说什么，不但没一点主见，连个讲话稿也看不懂，这样的人怎么替我分忧啊？本来我刚刚在省城站住了脚，人脉关系很通透，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可省委领导把我派到了咱春江市，我总不能不接受领导的指派？这是其一，其二呢，春江市是咱山南省唯一一个副省级城市，领导能让我来主持工作，这也是出于对我的信任，不管再困难我也得把工作做好，不能让省委领导失望不是？我老家是东海省明阳市的，距咱们春江市一千三百多公里，我这才叫做异地为官，这人生地不熟的，要想有一番作为，必须得有根基强大的本土势力支持才行！”

    唐子舟没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他想弄明白钟世良找自己究竟是什么目的？

    钟世良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又接着说道：

    “我说句实话你可能会觉得别扭；其实我来咱们春江市之前，已经深入分析过咱们春江市的政治格局，对于你和秦主席之间的关系，我也详细了解过。我把你留在春江，一是想让你帮我，更大的原因，是想让秦主席支持我的工作，没想到秦主席他竟然……，说实在的子舟，秦主席的离世对我也是个打击。”

    钟世良把陈秘书长赶走，留下唐子舟毫无隐瞒的说了一番掏心窝子的话，语气极为诚恳。

    既然人家那么相信自己，唐子舟也得拿出态度了：

    “领导，您可能也看出来了，其实我和秦主席是翁婿关系，只不过我和他女儿还没有结婚。但请您放心领导，虽然秦主席没了，还有我唐子舟在，我一定坚定支持您的工作，有什么话您就挑明了说吧！”

    钟世良脸上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嘴角也泛起了笑意：

    “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子舟，我在市政府干了四年的秘书长，没怎么搞过政治，这猛然下到地市工作，感觉摸不着头脑？人家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来春江已经快一个月了，一把火也没点起来，我是心里没底呀？”

    “您先说说这三把火您想怎么点着？”

    “市委主要就是抓党委和组织工作的，但反腐工作更是重中之重，这三把火有两把火都离不开纪委工作支持。春江市虽然经过前一段的反腐斗争，取得了较好的成绩，但远远还没有根除腐败，这第一把火就是反腐。第二把火，要狠抓组织工作，对那些尸位素餐、偷奸耍滑的干部该调整调整，该调离调离。第三把火还是要牵扯到纪委工作，咱们市纪委要设置长效机制，不仅要打老虎，还要拍苍蝇，要真正把巡视工作落到实处，不能只是走马观花做做样子？巡视组不仅要下到区县进行巡视，还要下到乡一级、村一级巡视，要深挖细刨，把隐藏在基层的那些苍蝇蛆虫一一揪出来狠狠打击！”

    唐子舟听的热血沸腾，情绪高涨，他双拳紧握，恨不得马上就到纪委上任，狠狠打击那些牛鬼蛇神。

    他急切地说：

    “那就按您的思路走呗！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呀？”

    钟世良摇头笑道：

    “我也想早点儿动手，可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省委安排的专职副书记迟迟不能到位，陈秘书长提起来是一条，放下去又成了一堆，更是指望不上，我身边一个得力的人都没有，孤家寡人怎么开展工作？特别是组织工作最难搞，从我来春江市一直到现在，组织部田部长就没来找我汇报我过工作，这可不是个好的信号？没有组织部的支持，你动了张三，也许就牵扯到了李四？他们相互依附，抱团取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势力，如果贸然动手，我怕把握不了局势啊？”

    唐子舟心里明白，钟世良的意思是想通过自己来拉拢田永泰，以便顺利开展工作。

    “领导，田部长工作上还是很负责的，我想，您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政府工作，他一定会大力支持。我和田部长关系还过得去，一会儿我就去和他聊聊。”

    “太好了子舟，只要有了你和田部长的支持，我心里就踏实多了。那个……，你觉得宣传部刘部长人品怎么样？”

    唐子舟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说呢，他这个人老是给人一种压迫的感觉，也就是说，大晴天见到他也总觉得天气是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一样？”

    “这个评价倒是蛮有意思，这么说王部长是个很严肃的人？”

    唐子舟还是摇头：

    “我不想背后议论同事，我只能说我们俩关系很一般，他对我甚至还有一些憎恨。”

    “你得罪过他？”

    “我担任市委秘书长的时候，曾经支持董主任重新调整了办公厅各处室领导的工作。当时刘部长的弟弟刘浩在办公厅综合二处任处长，被董主任调整到了车辆管理中心。那以后，刘部长见了我总是斜楞着眼睛，好像我欠了他二斗米似的？”

    钟世良哈哈大笑：

    “我就说嘛子舟，你这个人公事公办，不损私情，很适合担任纪委领导。这样的话，就很难和刘部长统一战线了？”

    唐子舟有些提不起劲头了，钟世良刚才把那三把火说的慷慨激昂的，前后没三分钟，又前怕狼后怕虎的，这种态度能顺利完成他所说的那三把火吗？

    钟世良觉察出唐子舟有些气馁，便以征询的口吻说：

    “以你的眼光，除了宣传部刘部长，其他市委常委谁最容易争取过来？”

    这句话说出来，唐子舟不但没了精神头，反而更加失望了？他干脆就直话直说：

    “您要是怕得罪人就保守点儿，别说三把火了，一把火您也不用点，每天朝九晚五的，大家相安无事、天下太平。反之，要想真正干出一番大事业，您就不能瞻前顾后、畏畏缩缩的。邪不胜正是恒古不变的道理，只要您的出发点是为了国家利益、人民利益，那就会无往不利，没人会从中作梗，阻挡您惩戒贪腐。”

    钟世良挑起了大拇指：

    “行啊子舟，你还真有点儿血性，这要是在战时，你一定不会当逃兵。我在省政府委机关工作了五年，又干了四年的省政府秘书长，除了在省委党校学习以外，只有省委乔书记给我上过政治课，你算是第二个给我上课的人。子舟同志，你觉得我是懦弱，是胆小怕事，我倒是认为我这叫做谨慎。常言说的好嘛；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查遗补漏方能防微杜渐，只有做好充足的准备，才有必胜的把握。到了咱们这个位置，主要是靠头脑，不能只凭着一腔热血干工作。不过，你这种积极的态度值得我赞赏，我给你打七十九分！”

    唐子舟心里不服气：

    “领导，评个分您还这么严谨，不就只差一分吗，给个整数八十分不行吗？”

    钟世良娓娓道来：

    “不行，一般来说，政治领悟能力和工作方法综合评分能及格，就可以到乡镇级任主要领导。综合评分达到了七十分，就可以轻松主持县区工作。一旦评分能达到八十分，那就说明智商、韧性、勇气和眼界等综合素质已经很成熟了，这样的人主政地市级政府绰绰有余。所以，一分之差看似问题不大，其实很难僭越。”

    唐子舟心里暗自腹诽，我靠，怎么省里派来的领导总是滑不溜球的？先是把一堆干货掖着藏着，让你云里雾里的，等你听的不耐烦了，说出了自己的观点，他再拿出来一兜一串的理由和你摆龙门阵，难道这就叫做内敛？或者是这样更显得深沉？

    钟世良又说：

    “另外呢，张秘书也不用再深入了解了，你让他先到办公厅帮忙，最多半年，我就向省委打报告，让张秘书取代陈秘书长，担任市委秘书长！”

    这几句话差点儿惊掉了唐子舟的下巴，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领导，您连张秘书什么样都没见过，真要这样安排呀？”

    钟世良呵呵笑道：

    “你对秘书行业还是不太了解。我告诉你子舟，张秘书跟了秦主席七年，这其中至少有六年秦主席都是市委一把手或二把手，这期间秦主席的每一次发号施令，背后都有张秘书的影子，他所经历的比我都要多，毫不夸张地说，他闭着眼都知道哪件事能做，哪件事不能做。所以，他才是最适合担任市委秘书长的最佳人选！”

    唐子舟不得不承认，人家钟书记虽然爱摆龙门阵，但他分析的有理有据，特别到位。老话说的好，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张秘书跟了秦德民那么多年，对市委的工作环境和工作方法再熟悉不过了。

    话虽然这样说，但张秘书至今还只是处级身份，而春江市市委秘书长那可是妥妥的高配副部级，钟书记能力再强，这连升三级有那个可能性吗？

    “张秘书级别太低了，省委会同意吗？”

    “古代，李世民不到二十岁被李渊封为秦王，并任命为尚书令，成为帝国首席宰相。近代，段苏权将军十八岁成为红军师长，为祖国事业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你多了解一下就会知道，从古至今，以上的例子并不鲜见，只要有能力、有担当，国家就会不拘一格降人才！”

    “可现在是新社会，干部任用有着很严格的组织程序，我看有点玄乎？”

    钟世良笑道：

    “我发现脾气直的人一般都有点执拗。子舟同志，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任何事情只要大方向不出问题，都可以变通，市里可以先把张秘书提拔为副秘书长，让他兼职秘书二处处长，这样离秘书长就只差一步之遥了，向省委提出推荐不就容易多了？”

    两个人谈的热烈，边聊工作边喝茶，一连喝了两壶，鲁风又要沏茶，唐子舟摆摆手：

    “净喝茶了，我肚子里部能听见水响了？”

    钟世良看看腕表：

    “马上要下班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完成你的任务，我呢，尽快替张秘书活动，争取一周内解决他的副厅。等咱俩都完成了任务，省委派的专职副书记也该到位了，咱就可以大展拳脚，把这三把火烧的旺旺的！”

    唐子舟捂着肚子，一副尿急的样子：

    “我听您的指挥，不过，我茶喝的太多了，得先去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