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巧遇
叶军生性朴实,长相很一般,是那种扔到人堆儿里马上就找不见的大众人模样。正因为他老实憨厚,李永胜对他很放心,现在,他既是李永胜的仆人,也是他的大管家,同时还兼任着日常采买和厨师的工作。
叶军的内心是复杂的,惶恐不安的,他不想离开家人如丧家之犬似的和李永胜一起出逃,之所以背井离乡的跟着李永胜跑到这深山老林,是被逼无奈、迫不得已的被动行为。他现在只恨自己没有听陆雪峰的提醒,如果自己早一天离开李永胜,或许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窘境!
李永胜的秘书陆雪峰别看长得文文弱弱的,像是解放前的教书先生,但他是个很有政治智慧的人。他在市政府办公厅工作了九年,跟着李永胜当了四年的秘书。陆雪峰很善于研究实时政治,很多政治走向及事件的发展最终走向,他都能精准的提前预判出来。随着春江市委、市政府频繁的人事调整,以及李永胜突然被排挤出市政府,陆雪峰就敏感的觉察到,这可能是省委为调查李永胜提前做的铺垫工作。
做为李永胜的秘书,陆雪峰很了解李永胜的行事风格,知道他心狠手辣,平时就是一身的戾气。不管是工作中或是生活中稍有不如意,李永胜对身边的工作人员非打即骂,其蛮横的霸道作风和街头的流氓恶霸没什么区别。除此之外,李永胜还特别自负,见不得别人比他聪明。
陆雪峰每每如履薄冰,不敢违李永胜的逆鳞。但作为领导秘书,他觉得有义务替领导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和及时提醒领导警惕政治局势的变化带来的风险。李永胜虽然残暴,但他能做到正厅级,脑袋里装的自然不是浆糊,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妙。他有他的计划,那就是出逃之前,必须干掉这个为他服务了四年的秘书,防止他将来落井下石,把自己的老底全揭穿了!
叶军生性朴实,不善于聊天,但他和陆雪峰关系很融洽,陆雪峰工作中受了委屈也总爱找叶军倾诉。李永胜出逃前两天,陆雪峰就和叶军谈过自己的担忧,说老板早晚会出事,问叶军会不会和老板一起逃?
叶军坦诚告诉陆雪峰:
“万一老板出了事,我是绝对不会走的。我今年才三十一,我老婆也才二十九岁,我还有个刚上一年级的儿子,和健在的父母双亲,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陆雪峰提醒叶军:
“叶军,老板疑心很重,也特别不好相处。我看这几天你要小心一点,不行的话就先离开老板,到外边找地方先躲几天,千万别被老板拉上做垫背的?”
叶军觉得陆雪峰有些风声鹤唳,情况远没那么严重:
“陆秘书你多虑了吧?上级党委调整下级政府领导是很常见的事情,这根本代表不了什么。再说了,咱们两个为老板服务了这么多年,就算是他出了事,难道他还能害咱们俩吗?”
陆雪峰压低了声音:
“小叶,你跟了老板七年了,真不知道老板都做过什么吗?”
“不知道,我就是觉得老板脾气不是太好,有时候会突然发一些无名之火?反正我都被他骂习惯了,有时候还会被他扇两巴掌,踹上两脚,至于他都做了什么?我没问过,也从没敢问过。”
陆雪峰的声音压的更低了:
“我告诉你小叶,老板曾经让人联系过境外的杀手,至于都杀了谁?这我还不清楚,但市委秦书记的车祸就是他一手策划的。我知道老板太多的秘密,老板心狠手辣,我怕他对我下手?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反正今天晚上我就准备离开春江市。前途算什么,生命才是最重要的!”
叶军顿觉身上一股寒气逼人,像是被抛进无边的冰冷的海水里,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你的意思,老板走之前还要把咱们一起全都干掉?”
“那倒不会。你知道的事情少,他不一定会对你下手,但是我的情况就很危险。叶军,你是个老实人,我对你就像亲兄弟一样,今天说了这么多,我只是想提醒你,这几天一定要提防老板,防止他对你不利!”
第二天上午,李永胜突然把叶军叫到办公室,指着一个浅棕色的大旅行箱说:
“这箱子里有两百万,你服务了我七年,没功劳也有苦劳,这些钱你拿回家,改善一下你的家庭条件!”
叶军看着那只旅行箱一下子呆住了?他知道,陆雪峰预测的果然要应验了,或许李永胜真就要出逃了?他不知道该不该要这些钱,要了这些钱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你还愣着干嘛?快把箱子提走,不怕被别人看见呀?”
叶军紧张的浑身发抖,但他还是克制着恐惧,结结巴巴的问道:
“老板,陆……,陆秘书呢?他……,他没来上班吗?”
李永胜目光阴冷,仿佛在泥沼地里爬行的毒蛇,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湿冷之气:
“你给我老实说,这两天陆秘书是不是和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没有,陆秘书什么都没和我说过,我就是随便问问。”
叶军身上的汗毛竖立起来,仿佛腊月的寒风吹过一般。
“随便问问?我告诉你叶军,太过于聪明的人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不该你问的你就不要问,不该打听的事情就别自作聪明的瞎打听。我实话告诉你,以后你永远不会再见到陆秘书了,听我的话,你和你的家人就会安然无恙,否则的话,呵呵……
李永胜的话暗示着陆秘书或许已遭不测?叶军越想越怕,无数种恐怖的猜想在他的心头缠绕,他的嘴唇泛白,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汗水仿佛小溪一般顺着额角流淌下来。
自己倒是无所谓,可自己的妻儿老小该怎么办?陆秘书说的不错,李永胜说到做到,他的双手已经沾满了人血,如果自己不按照他说的去办,那么危险就会降临在自己家人身上,万般无奈,他只能违心地做出选择了。
次日天还没亮,叶军按照李永胜的吩咐,把原来的车牌换掉,把李永胜交给他的一副假车牌装到车子上,由一位一脸凶相的粗壮男人领路,一路来到了重云县这深山老林里,为了不引起当地人的注意,车子也被那名男人开走了。
当天,李永胜以手机容易被市纪委或公安机关定位为由,把叶军的手机收走了,并当场取出手机卡,扔进煤气灶里烧毁了。
从这一天开始,叶军就过上了比仆人还要低贱的生活。每次出去采购日常生活用品,他必须要打扮成当地村民的样子,还要徒步走上三公里的路程,或是搭乘附近村民的农用机动车,或是拦截路边行驶过的出租车,他还坐过老农的老牛破车,可以说,每一次采购对他来说都是一次考验。可他还是要千方百计的来满足李永胜的需求,比如李永胜想吃的河鲜,就是他冒着危险和清水河岸边的渔民老乔搭上的线。白天他和老乔不做交易,会一直等到午夜过后,他们才做贼一样钱货两清。
而现在,李永胜对他也不那么信任了,这让叶军惊恐不安。他知道,一旦李永胜起了杀心,那自己可能会永远消失在这深山老林里,或许连个全尸都保不住,会被那些野狗、野猪、土狼、毒虫等动物分吃掉,直到最后连个渣都剩不下来。
叶军不想坐以待毙,他还很年轻,他爱自己的家人,喜欢自己的职业,他也并没有犯罪,如果现在及时脱离了李永胜的控制,他仍然能过上平淡且幸福的小日子。当天晚上,他辗转反侧,一个人做了无数次的思想斗争,最终,理智战胜了恐惧,他决定,要马上想办法逃回春江市,向市纪委说明情况,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天终于亮了,叶军精心准备了早餐,伺候李永胜吃了饭,说家里的卫生纸和香烟都不多了,需要外出采购。
李永胜生性多疑,他老觉得别人会出卖他?这几天,他限制叶军出去的次数,就算是要出去采购,回来后也必须说明出去后坐了什么样的车,都到过哪些地方,见了哪些人,回来又坐了什么交通工具等等。
李永胜平时就有烟瘾,自从逃到这深山老林以后,情绪上的焦虑和心理上的压力让他更离不开香烟。听叶军说香烟快没了,他也只能让叶军出去采购了?
他从床头柜里拿出手包,从包里取出一沓子钞票:
“小叶,你这一出去,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你要早去早回,现在是七点多,中午之前你能不能赶回来?”
叶军强装镇定:
“您放心老板,这次采购的东西不多,我中午前一定会赶回来!”
“那天凌晨咱们来的时候我瞧见虎啸山山脚下好像就有个小卖部?你怎么偏要舍近求远,跑到县城去买东西?”
李永胜其实早就问过这个问题,叶军也据实回答了,现在他又问了同一个问题,叶军早已经有了准备:
“老板,不光虎啸山山脚下有小卖部,这一路沿途到县城也有好几家小超市,可这些小门市服务的对象是附近的村民们,门市里最好的烟也不超过二十块,卫生纸也不是木浆的,生活用品大都质量低劣,您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十点钟以前就能赶回来。”
李永胜皱着眉头:
“那还是算了吧!受了这么大的罪不说,抽个烟还要抽这些杂牌烟?我受不了。”
“那您等着老板,我马上就走,早去早回!”
李永胜拦住叶军,眼眸中的饥渴难耐表露无遗:
“小叶,既然你还是要去县城,那这县城里那些洗脚妹,你能不能想办法给我弄回来一个?钱不是问题,咱有的是!”
这次叶军不敢直接拒绝了,但他也不敢答应的太顺畅了,以免引起李永胜的怀疑:
“老板,白天恐怕不行,人多嘴杂,容易出事情。要不我多逗留一会儿,等到晚上我想办法给您带回来一个,你看行不行?”
李永胜故作矜持:
“你晚点儿回来也可以,但小妞的身材和脸蛋儿都必须要过关才行,凡事都要讲究质量嘛对不对?”
“我知道老板,您就安心等着我的好消息吧,保您满意!”
叶军接过钱,换上出门时经常穿的那套旧衣服,怀着激动的心情向密林外走去。
半个小时后,他终于走出了林子。今天的运气特别的好,刚走出山林,在虎啸山的山脚下那条窄窄的公路上,一辆破面包正好路过,叶军伸手拦下了车子。当地的村民都非常朴实,叶军经常搭车,他们没有一个人收过叶军车费。面包车司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很健谈,两个人一路聊着天赶往县城。路上,叶军问清楚了汽车站的位置,又问司机通往春江市的班车什么时候发车?司机说班车每两小时有一趟车发往春江,还热情的说如果叶军要去搭车,他可以帮忙把叶军直接送到汽车站。
小伙子说到做到,还真把叶军送到了汽车站。叶军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扔在车上,小伙子捡起钱又还了回去,叶军过意不去,又把钱塞进车里。小伙子见叶军诚心诚意的,只好接受了。
到售票室问了发车时间,窗口一名身材稍稍发福的女售票员并没嫌弃叶军的穿着:
“您来的正好,十分钟后就有一辆车要发往春江,车票是六十五元一张,您现在走吗?”
叶军拿出一张钞票递过去:
“我现在就走,我一个人,买一张票就行。”
女售票员一伸手:
“请您出示身份证。”
叶军解释说:
“同志,我来重云县是搭的顺风车,当时走的太匆忙了,根本就没带身份证?您能不能先通融一下?”
女售票员摇头:
“同志,这是国家的强制性规定,您没带身份证是不能买票的,我真没办法帮您!”
叶军傻眼了,自己没有手机,无法和外界联系,这该怎么回春江市?
女售票员见叶军挺为难的,就给他出主意:
“同志,您不用着急,您可以到站外坐车,在站外上车是不需要身份证的。”
“是吗?我还真不知道站外坐车不用身份证呢?谢谢,太感谢您的提醒了!”
叶军生怕耽误下一趟车,赶紧小跑着到站外等车去了。
此时,唐子舟一行两辆车正要赶往桑园沟镇小林村,巧得很,车子正好经过汽车站。
叶军正百无聊赖的望着站外川流不息的车辆,突然,他发现两辆春江市政府的越野车正从眼前驶过,恰巧前面有辆大客车要进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作为在市政府开了九年车的老司机,他对市政府的车子再熟悉不过了。前面这两辆越野车的编号赫然正是市政府办公厅车队的编号,并且这种车只提供给市政府主要领导使用。
眼见大客车已经让开了道路,两辆越野车又开始正常行驶,叶军着急了?既然刚好遇到市政府领导,那就干脆现在就说明情况,免得夜长梦多。
他赶紧跑过去大声吆喝着:
“停车,快停车,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见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