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悔
沈芝早就见过陆时谨。
那日寿宴，陆时谨没呆多久就走了，沈芝只见了一面。
她波澜不惊整理垂落一侧的裙摆，余光瞥了眼男人深邃的侧影。
身侧的男人西装革履，宽肩窄腰，浑身笼罩一种高不可攀的冷贵。
可惜他双腿上盖着一张浅色毛毯。
沈芝垂下眼睫，心中涌起一股惋惜。
她想到了风雨中的长明灯，明亮而坚韧，却被外界的风霜雨雪所困扰。
似乎察觉到什么，陆时谨白皙骨瘦的手不自觉攥紧。
车内温暖，似乎有安静的音乐在流淌。
陆白宇忿忿不平，“哪怕我舅舅双腿不便于行，配你堂姐，那也是绰绰有余。哪里还轮到她提退亲，还把我舅舅贬得一文不值。”
沈芝掀开眼帘，忍不住问：“沈佳微，她……干了什么？”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发私信骂我舅舅，亏我小舅舅人美心善，不和她一般计较。那我可忍不了……”
沈芝张了张莹润的唇瓣，有点佩服沈佳薇。
这就是她退婚的手段？压力给到对方，让陆时谨知难而退？
爷爷要是知道，只怕没她好果子吃。
沈芝不由冷笑 。
冷冽的声音将陆白宇打断。
“小白，够了。”
“都说了不要叫我小白，感觉跟叫旺财似的。”陆白宇用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嘟哝了句。
车内静谧无声，只有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微弱声音。
车窗外灯火阑珊，路灯在夜色中投下柔和的光斑，不时有路人匆匆走过。
陆时谨侧过脸，车窗玻璃倒映出一张冷隽如霜的脸。
盖在腿上的毛毯，被往上提了提。
车内并不冷，甚至还有暖暖的空调风呼出。
沈芝的脸突然涨红，有些过意不去。
沈佳薇，再不想嫁人，也犯不着侮辱人呀。
她十分了解沈佳薇，她说话经常伤人。
沈芝可以想象她是如何贬低陆时谨。
失去羽翼的孤鹰，不再展翅高飞。
骄傲和尊严被人践踏。
沈芝有些难过，条件反射般站起身欲弯腰致歉。
车身再高大也有限。
砰！
沈芝撞上车顶。
“啊嘶，好疼。”
捂着被撞的头，沈芝眉头微皱，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她向来怕痛，这一下撞的猛了。
陆白宇看她撞的懵逼的样子，笑得灿烂，“车里不好好坐着，站起来干嘛？”
“我……想替堂姐给陆先生道歉。”
陆白宇蹙眉，“她做错了事又不是你。”
沈芝把眼泪憋回去，佯装无辜，“到底都是姓沈。”
陆时谨深邃的眸子波澜晃动，视线忍不住盯着她额上一抹嫣红，“不用你道歉。坐下来，别又撞了。”
沈芝嗯了一声，乖巧地重新坐好。
陆白宇看着沈芝快要烧起来脸，心生好感。
虽然都姓沈，可沈二小姐善良又温柔，勉强配得上他小舅舅。
小舅舅如今孤家寡人，腿也不好，如果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肯定会好很多吧。
车内又归于安静。
没多久，玉洲华庭别墅区映入眼帘。
沈芝道谢，下车。
尾灯的红色光芒逐渐变弱，辆劳斯莱斯也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沈芝收回目光，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
陆时谨和她想象的倒是有点不一样。
周深笼罩着冷冽气息，简直让人不想靠近。
“小姐，您回来了。”
保姆迎上前，给沈芝递上了双白色的室内拖鞋。
沈芝眼睫微垂，嗯了声。
走进客厅，就听到了争吵声。
“陆时谨他双腿残废，连人道都不行，我嫁给他，难道要守一辈子活寡吗？”
“到底谁是您亲生孙女啊？沈芝的对象，不仅是高阶觉醒者，以后还会有光明的未来，而我呢，得一个陆太太得虚假名号，还能有什么？”
“我好言相劝让他提退婚，他还告状，真是小人，当初他怎么没死在异种深渊，想我嫁给他，简直做梦。”
沈家父子气得火冒三丈，“混账，这亲事是你能做主的？”
“我打死你个混账东西，人家不跟你计较，你还蹬鼻子上脸……”
沈芝站在角落，眼眸流露一丝诧异。
没想到他伤的如此严重。
无法人道，岂不是意味着他一辈子都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
沈芝不由惋惜，随后眸中发出亮光。
不能人道，这个好呀。
恰在这个时候，佣人通传沈芝回来了。
大厅里的争吵声顿时停了下来。
沈芝走近就看见爷爷的脸阴沉如铅云。
“回了。”他声音冷淡严肃。
沈芝点点头。
被关在看守所里一整天，无人在意她的去向。
环顾一周，大厅里没有爸爸的身影。
沈芝鼻尖有些酸涩。
沈佳微轻瞥她一眼，脸上露出一抹幸灾乐祸的微笑。
“你还知道回来呀？不妨给大伙说说成为网络名人是种什么体验呀？”
沈佳微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其母亲扯了一把，“行啦，惹老爷子生气还不够，还要挑什么事？”
“够了，你们都先上去。”沈勇视线移到沈芝身上，丢下一句话，“沈芝，上我书房一趟。”
话毕，起身出了大厅，迈向二楼。
沈芝眸光微垂，轻声应了。
穿过走廊，走向书房。
“进来。”
屋内传来沉沉的声音。
沈芝深吸一口气。
看来今日注定是个不眠夜。
推门而入，书房内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氛围。
沈勇淡淡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过去。
沈芝上前几步，就见书桌上摆着纸墨。
沈勇抬眸，如同聊家常一般。
“近日书法，可有落下。”
对上沈勇的目光，沈芝知道，这不过是他引入话题的一个前奏。
“未曾。”
“如此便好啊。”沈勇放下笔，示意，“你来看看，我这几个字写的如何？”
沈芝垂眸，脸色苍白。
只见白纸上写着几个大字，“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这几个简洁而深刻的字眼，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她的不自量力。
“如何？”
“爷爷的字自然是顶好的。”沈芝攥紧手心，眸光碾过一道晦暗。
她就知道这件事不会轻易过去。
老爷子最反感有人唱反调。
自己显然触碰到了他的逆鳞。
可女性凭什么不能站出来为自己说话？
“你来写写？我看看你最近的字是否有长进。”
沈芝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老爷子这是让她表态，让她认错。
毛笔在纸上划过，字迹流畅而有力。
写完之后，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目光坚定地注视着纸上的字。
不悔。
沈勇看了一眼白纸黑字，森暗的目光凝视她，怒极反笑道：
“不悔？好得很啊。”
沈芝抬眸，无所畏惧，她已经知道了未来的命运，还能有比那更悲惨吗？
沈勇目光深邃盯着沈芝，“你知道你爸爸的那片百合花圃为什么长得那般好？”
“自然是离不开爸爸的悉心照料。”
沈芝抬眸，直视着沈勇。
沈勇声音徐缓，“原来你还知道呀。”
“我当然知道，所以欠沈家的恩情我愿意用联姻来偿还，若让我连自己的思想也一并舍去，我做不到。”
沈芝无所畏惧回视过去。
沈勇脸色闪过一丝惊讶，沈芝向来温顺，如今倒是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双额经脉不自觉跳了跳，一时间竟然发觉自己从未看清过这个便宜孙女。
“爷爷没有事的话，我就先下去了。”
“站住。”
沈芝转眸，“爷爷还有什么吩咐的吗？”
“我记得你还有三个月就毕业了？我看这毕业典礼也没有必要去了。”
一瞬间沈芝浑身冷得僵硬不能动弹，嘴唇翕合，“可我毕业证和学位证书……”
沈勇毫不留情打断：“我已经和你学校打过招呼了，到时候会给你。你不用准备论文，只需要好好在家反省待婚。”
“您不能这样？”雾气弥漫在眼眶，沈芝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如皮球瘪了下去。
沈勇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声音冷漠：“你出头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了惩罚。下去吧，好好反省。”
“我，知道了。”
沈芝起身，双肩微微颤抖走出了书房。
望着纤瘦的背影，沈勇周身泛出寒凛之气，嘲笑了声，“不知轻重。”
沉重的气息散去，沈芝紧绷背脊依靠墙壁。
窗外，今夜的苍穹依旧美丽动人。
美丽是她福也是祸。
没有沈家庇佑，她不可能平安长大。
她感恩，可爷爷实在太欺负人了。
沈芝攥紧手心，像是下定某种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