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柳玉黑色的指甲油
五月的南京，天气开始变得潮湿、闷热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整座城市紧紧捂在怀中，透不过气。那股子闷热，带着几分黏稠，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蒸笼之中，渐渐有了火炉的模样。傍晚时分，天空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那雨细如牛毛，飘飘洒洒，宛如一层薄纱轻轻笼罩着世间万物。
寝室里显得格外安静，其他几个人都去教室了。柳玉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她患了感冒，整整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整天。抬头望向外面那灰蒙蒙的天空，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阴沉的色调所渲染。窗台下的桌子上，安静地放着一个饭盒。柳玉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还有一点温热。大家都在忙着准备教官布置的作业，孙小红帮柳玉打完饭，便急匆匆地走了。
柳玉坐到床边，打开饭盒，饭菜的香气瞬间扑鼻而来。那是红烧茄子和肉炒蒜苔的香味，混合在一起，诱人食欲。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柳玉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禁感叹：“好香。”她缓缓地穿上拖鞋，那双脚的轮廓柔美至极，白嫩、纤细，十个脚指甲染成了黑色。虽然部队上明令禁止染指甲，但女孩儿的爱美之心，如同春天里破土而出的嫩芽，总会想方设法地寻找生长的空间。她们会悄悄地将脚趾甲染上各种颜色。在市场上，大多数能买到的指甲油都是红色的，所以多数女孩的指甲也都染成了红色。
而柳玉不同，她的姐姐在英国留学，今年春节的时候回国探亲，途经香港，特意给柳玉买了几瓶指甲油。一瓶紫色的，一瓶杏黄的，还有一瓶黑色的。柳玉不太喜欢紫色，觉得那颜色看上去像紫药水一样，而杏黄的又过于扎眼。只有这瓶黑色的，柳玉甚是喜欢。
她那嫩白的脚趾，衬托得指甲墨黑发亮。黑色的指甲，也映衬着她的皮肤更加娇嫩如雪，真可谓是“一点鸦头映雪肌”。
柳玉倒了一杯水，正准备吃饭。就在这时，走廊里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那铃声在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柳玉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电话铃却依旧固执地响着。这个时候，大家都在教室，自然没有人接。柳玉想了想，披上一件外衣，打开门，缓缓地向走廊中部的电话走去。
当她快要接近电话的时候，铃声戛然而止。柳玉微微地笑了笑，望了一眼小架上的电话。正要转身离开，那电话铃却又响了起来，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柳玉看了一眼空旷的走廊，按下墙上的开关，电话顶部的灯亮了起来。她接起电话，声音低柔地说：“喂。”电话那边沉默着。此时的走廊，除了电话上方的那一小片光亮，其余的地方都黑漆漆的。柳玉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害怕，她背靠着墙站着，左右看了看，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道：“喂，请问你找谁？”
“你是柳玉吗？”电话那边传来小心翼翼的询问声。
柳玉听到这句话，心中更加不安了。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晚上给自己打电话呢？她心里愈发害怕起来。又看了看昏暗的走廊，强装镇定，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你是谁呀？”
“我是杨君，还记得我吗？”柳玉一下子听出了杨君的声音。她一只手捂在胸口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由自主地说道：“吓死我了。”
“怎么接着我的电话，就吓死你了？”杨君的声音中带着些许不快，“不至于吧。”
“不是的。”柳玉用手轻轻擦着脑门上的冷汗，解释道：“我们宿舍的走廊特别黑，就我一个人，心里有点儿害怕。”
“这不是你们宿舍的电话吗？”杨君咧嘴笑了笑，既然柳玉向自己解释，那就证明她至少不讨厌自己打来的这个电话。
“我们宿舍的每一层楼都有一部电话。”柳玉轻声说道：“只不过没在房间里，都在走廊中央的小架子上。要打电话就得到这里。”
“那你害怕什么呀？宿舍没人吗？”柳玉听出杨君的语气里满是关怀，她微微地笑了，说道：“大家都在教室复习呢，好像整个楼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了。走廊又特别的黑，你开始又不说话，所以就有点儿……”柳玉不好意思地笑了。
杨君也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来。他感到自己的心情轻松了许多，因为他发现柳玉并不是因为接到他的电话而感到害怕。这种感觉让他感到非常欣慰。
柳玉那温柔至极的声音，仿佛是春天里最轻柔的微风，轻轻地吹拂着他的心灵，带来无尽的温暖和舒适。这种感觉让他陶醉其中，无法自拔。
在打这个电话之前，王鹏曾经告诉过杨君，要尽可能地用一种无所谓或者满不在乎的语气跟柳玉说话。他说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听别人这样跟自己交流。于是，杨君尽力地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那你怎么一个人待在宿舍里呢？怎么不去复习功课呢？”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随意，但实际上，他的内心却充满了期待和关切。他希望能够了解柳玉为什么没有去复习，同时也想知道她此刻正在做什么。尽管他试图表现得不在意，但他的真实情感还是透过声音传递了出去。
“我感冒了，有点不舒服，所以没去。”
“病得厉害吗？怎么不去医院呢？”杨君已经没法装出满不在乎了，话语中充满了关切，“没什么大碍吧？”
柳玉对杨君并没有什么厌恶之情，甚至有时候还会回忆起与他目光交汇时的那一刻感受。杨君那仿佛能诉说千言万语的眼眸，瞬间便在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很快，杨君的整个身影也清晰地跳进了她的思绪里。此时听闻他关怀备至的问候，柳玉不禁微微一笑，笑容甜美，宛如心头那抹温暖的阳光。她轻声回应道：“没什么大碍，稍稍休息一下就行了。”随后又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呢？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呢？”“没啥事。”杨君略微停顿了一下，“我听说你患上感冒了，所以特意打来电话向你表示慰问。”柳玉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是怎么知道我感冒的呀？”“难道不是你刚才告诉我的吗？”杨君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似乎缺乏趣味性，于是连忙补充道：“昨晚我做梦的时候，梦到你身体不适。今天得一空儿 ，就给你打一电话问问 ，没曾想你还真感冒了。”
“你晚上做梦怎么会梦见我呢？”柳玉咬了咬嘴唇，轻声地问道。
“其实我天天都梦见你，但梦中的你都挺好的。也就没打电话打扰你。”杨君开始忽悠起来，“但昨天晚上梦见你不舒服了，所以厚着脸皮给你打一电话。看你没什么事，我也就放心了。”
柳玉静静地聆听着杨君把话说完，尽管明知道对方只是在开玩笑而已，可内心深处依然感觉到一股暖流涌动而过。这种充满善意的谎言，宛如一颗香甜可口的糖果一般，令人心悦诚服、乐于接纳。而女人内心的贪欲，也在此刻开始在柳玉的心底悄然作祟起来。
这可是生平头一遭听到有人对自己说出如此话语啊！柳玉不禁感到双颊微微发烫，一抹羞涩之意涌上心头。然而，她并没有察觉到的是，与此同时，杨君那轻松随和的口吻背后，其实隐藏着更深层次的羞涩情感。此刻的他，正悄悄地拨开王鹏递过来的一面镜子，而他那张脸，早已涨得通红，简直可以用熟透了的虾子来形容。
就在这微妙而又有趣的氛围之中，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尽管柳玉非常喜欢这种充满善意的谎言，可身为女性所特有的矜持还是让她情不自禁地轻声嘟囔道：“swindler（骗子）。”话刚出口，她便立刻感到懊悔不已。若是用中文说“骗子”这两个字，或许在杨君听来还会觉得自己是在跟他开玩笑呢。然而，用英文表达则会产生两种截然不同的含义。其一，可能是因为觉得杨君不懂外语而故意这么说；其二，则意味着将他视为货真价实的骗子，只是碍于情面才含蓄地用英文讲出罢了。
柳玉刚想解释几句，却听到杨君说：“你，可以把我当成骗子，但你不能污辱我的心，因为我真的是老想着你。”
柳玉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她的心跳瞬间加快，尴尬得不知所措，想对杨君解释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她使劲地咬着下唇。
杨君也没有想到柳玉会说自己是骗子，他要是不懂英语也就罢了。但他偏偏……不知道柳玉是无心还是有意，但是听她说这个英语单词的语气，很温婉，很柔和，不像是刻意说出来的。是不是自己说的话太低俗，让她心生厌烦？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杨君的自尊心慢慢燃起。他叹了一口气，说道：“真不好意思，我觉得你再和一个骗子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更没这个必要了。很抱歉让你病着接电话，再见。”
柳玉一直后悔刚才说的话，现在听杨君客气的，甚至是冷漠地与她道再见。她着急了，怕杨君挂掉电话，想也没想就说：“请别挂电话好吗，我刚才是无意的，对不起。”
然而电话那头的杨君并不这么想，他认为柳玉只是出于礼貌才来安慰自己罢了。此刻的他懊悔不已，尤其是当柳玉说自己是个骗子之后，他竟然还傻傻地告诉对方自己一直想念着她。这种悔恨愈发强烈，令他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得益于良好的教育背景，杨君并没有像那些粗俗的市井之人一样，在自尊心受挫时便如野兽般凶恶地破口大骂。恰恰相反，他强压住内心那股逐渐升腾的愤怒情绪，语气平淡地说道：“应该道歉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很抱歉我如此冒昧地给你打电话，打扰到你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再见。”说完这些话，杨君默默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很久了，但柳玉却依然拿着话筒呆呆地站着。她的思绪被一股深深的自责所淹没，因为自己不经意间的一句话，竟然伤害了一个无辜之人。柳玉那颗善良的心灵在不停地责备着自己，仿佛要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身上。
回到宿舍后，她茫然地躺倒在床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杨君的身影。他那灿烂如阳光般的笑容，仿佛能够驱散一切阴霾；那多情而略带羞涩的眼神，如同深夜里闪烁的星星般迷人；还有他们握手时，他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抹温柔每一个细节都在柳玉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柳玉轻轻叹息一声，心中充满了对杨君的担忧和愧疚。她不知道此刻的杨君会气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他的内心是否在责怪自己。想着想着，柳玉的心情愈发沉重，她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疲惫涌上心头。终于，在纷繁复杂的思绪中，柳玉渐渐沉入了梦乡。
在睡梦中，柳玉似乎又见到了杨君。他微笑着向她走来，眼中没有丝毫的怨恨与责备。柳玉激动得想要开口解释，可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就在这时，杨君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传递给她一种温暖而坚定的力量。柳玉感受着这份温暖，泪水情不自禁地滑落下来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柳玉的脸上时，她缓缓睁开了眼睛。昨夜的梦境依旧萦绕在她的心头，让她感慨万分。她决定，要勇敢地面对自己的错误，去寻找那个被她伤害的人，真诚地道歉，希望能得到他的原谅。
第二天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柳玉的床上。她缓缓睁开眼睛，感冒似乎好了一些，但心情依旧有些沉重。想起昨晚与杨君的通话，心中满是懊悔和自责。
柳玉起床后，简单洗漱了一下，坐在桌前，却怎么也无法集中精力。杨君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她不知道该如何弥补自己的过错。
与此同时，杨君在另一边也陷入了沉思。他不停地回想与柳玉的对话，心中五味杂陈。他不明白柳玉为什么会那样说，难道自己真的让她感到厌烦了？
接下来的几天，柳玉总是心不在焉。在教室里，她时常望着窗外发呆；在宿舍里，也总是沉默不语。孙小红看出了她的异样，关切地问道：“柳玉，你这几天怎么了？是不是感冒还没好？”柳玉摇摇头，欲言又止。
而杨君也在努力让自己忙碌起来，试图忘记那次不愉快的通话。但每当夜深人静，柳玉的身影总会出现在他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