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大长公主楚昌凌
萧月杉在小院中坐得如坐针毡,老妇人却怡然自得,仿佛这个年轻女子真是她的忘年交一般。
她尴尬地看着老妇人在一个精致的博山形青铜制香炉里做着隔火熏香。
香炉施金错彩,炉盖高而尖,镂雕峰峦流云,仿佛山峦层层交叠,炉上雕刻一只硕大精致的青鸟,长长的尾羽缠绕着下连的高足和圈形底座, 炉下托盘则海水纹,象征着神山周围的海水。
她看着这套精致的香器,心想这东西应该在博物馆里都属于精品了。
老妇人沉静地完成了全套流程,盖上炉盖,袅袅轻烟从炉盖的山峦流云间蒸腾而出,闻着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复杂奇妙的味道,像花像果像蜜像奶像药,只觉得上通脑下通心,叫人安定不少。
“喜欢这味道吗?”老妇人问道。
“夫人的香闻着甜蜜清凉、温和奇妙,如夏日微风吹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她如实答道,也没有故意奉承。
“你这番说辞倒是新奇。”老妇人微微一笑,可这笑意没到眉梢眼角便消散了。“久闻娘子能言善道,今日得见果然特别。”
萧月杉惊呆了,我有这么有名吗?这妇人定是宫中人无疑了。
“煽风点火,搬弄是非,以妇人之身干预朝政,你可知罪?”老妇人语气突然凌厉。
???啥跟啥啊???
而且随着老妇人的斥责,院中突然出现了六名带刀暗卫……没想到出来拜个佛就会噶在这里。
她赶紧起来跪在地上,旁边的疏桐已经吓得愣住了。
“子曰‘上天有好生之德’,夫人潜心礼佛,必定慈悲为怀,不会在佛寺中痛下杀手,玷污佛门重地。
请夫人明鉴,自始至终小女从未有过害人之心。事出权宜,一番谋划只为了保全性命罢了。
夫人指责我以妇人之身干政,可如今夫人要审问我参与政事不一样是干政吗?若夫人真认为女子不得干政,便应该把我交由府衙审问。可见夫人也不认同女子不得干政了。
有人言:‘民者,国之本也;女者,家之本也。凡人娶妇以成家,即积家以成国。有贤女而后有贤母,有贤母而后有贤子,古之魁儒俊彦受赐于母教’
孟母三迁、善于渐化,终成大儒之名;岳母刺字,精忠报国,遂有中兴名将。古往今来女子从来不逊于男子,只是没有同样的教养、同样的机会,被囿于一方小天地,束住手脚,难成大事而已。”
她行了一步险棋,看这老妇人的架势应该是地位崇高的皇室宗亲,宫中没有太皇太后,老太妃们没有这样的排场,必定是某位大长公主。
看起来这位大长公主人老心不老,热心着国家大事呢。
“民者,国之本也;女者,家之本也……”老妇人喃喃念道,她一把抓住萧月杉的衣领,把她拉起来拖到身边。
这老太太人看着年纪大,手劲儿还真不小,萧月杉被她拉得龇牙咧嘴,直直对上她的面孔。
“这话你听谁说的?”老妇人问道。
啊咧……总不能说是吕碧城女士的名言吧。
“是小女家乡的一位女士所言,窃以为所言甚是,故铭记于心。”她答道。
这白发苍苍的雍容老妇人正是杨皇后独女长莹大长公主楚昌凌。
萧月杉的话让楚昌凌陷入回忆,这话她听母亲说起过。只是母亲去世太早,随着她日渐长大,对母亲的印象越来越模糊,有些记忆只剩浮光掠影,就连母亲绝美的容貌都不太深刻了。
可这话她一直记得,还有母亲常说“女儿当自强”,这些话爹爹一句都不喜欢,就算母亲挂在嘴边,翰林院那帮老家伙也没有收录成集。
爹爹说母亲留下的名言已经够多了,足足写了十三本书还不够的,哪有句句都要着书立说。
所以母亲的这些“女儿论”,包括母亲哄她入睡时说起的“孟母”、“岳母”的故事都没有收录成书,除了她和母亲最贴身的嬷嬷以外,没有人知道,这个萧月杉从哪里得知的?
楚昌凌心中诧异,面上不显山不露水。只恕萧月杉起来。
果然如申氏所说,这女子有点意思。
楚昌凌没有再说话,只微微抬眼看向侍女。
那女使便会意,带着萧月杉和疏桐出了院子。
终于可以溜了,萧月杉连忙退出了了悟庵,生怕那老妇人反悔。
“我家主子是长莹大长公主,今日娘子得见凤颜,喝了大长公主赐的茶,是娘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望娘子日后谨言慎行才好。”女使年纪轻轻,说起话来却一板一眼一股爹味。
萧月杉也不敢计较,只低声应下,赶紧回到始觉寺里才好。
楚昌凌的侍女一路将她领回了观音宝殿,郁夫人见女儿久未折返,已经打发了人去寻了。
与郁夫人一道的安国侯、光禄寺卿夫人刘莺常在宫中走动,认出了送萧月杉回来的是长莹大长公主的女使绮烟。
随即问道:“这不是长莹大长公主身边的绮烟吗?华芝姐姐,你家月杉竟与长莹大长公主有私交啊?”
郁夫人听闻也很震惊,她都不认识这位出身高贵的长莹大长公主,更别说女儿了。
萧月杉马上答道:“小女福薄,哪入得大长公主这般贵人的眼。月杉不小心迷了路,幸得大长公主慈心照拂,请姐姐引路,送我回来。”
她向绮烟施了一礼,谢道:“多谢大长公主恩泽,劳烦姐姐了。”
绮烟没有回话,只微微福了一下,算是给刘夫人等一点面子,转身便离开了。
刘夫人等习惯了长莹大长公主的高冷,能遣女使来送萧月杉已经是天大的脸面了。
几位夫人小姐一同去五观堂用斋饭,话题也一直围绕着这位大长公主。
“如今你家月杉是真得脸,前面有晋亲王妃亲自在宴席上解围,现在又得了长莹大长公主的赏识。你这女婿刚刚新封了翰林院侍讲,全家都得上宠着呢。”刘夫人这话听着是奉承,但又含着些酸味。
“只是贵人们心慈,体恤我这女儿年幼不懂事罢了,做不得数的。”郁夫人解围道。
萧月杉乖乖吃着斋饭,陪着笑不过多言语,夫人们见没什么话茬,便转换了话题。
今日与楚昌凌一见,看到她听到吕碧城女士的话有所反应,但这里的人又不知流行歌曲,她猜想杨皇后应该是民国之后、千禧年之前穿越过来的人物。
她能靠记忆复述诸子学说和《十三经》,一定是个饱读诗书过目不忘的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