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Chapter 94
白雪皑皑,枯树枝上堆满了积雪,若是有人从树下经过,只需一点微小的动静便能让那雪簌簌而下,凛冽的寒风迎面吹来,风硬如刀,刮在人脸上片刻便能留下一道伤口。
冗长的队伍似蚁般挪动向前,马蹄留下的蹄印迅速被风雪掩盖。
白茫茫的大地晃得人眼几近失明,叫人辨不清方向。
穿着的布甲士兵行走在雪地里,他们的鼻头泛乌,皮靴被雪水打湿,手脚几乎都失去了知觉,只能麻木的继续朝前走去。
队伍的最后,一辆木轮马车已经陷入了雪中,十几名士兵一起推车,竟然都没能把车推出去。
身着皮甲的将军站在车边,他的声音几乎被风声淹没,只能用粗嘠地声音喊道:“君上!必须弃车了!”
坐在车里的人裹着兽皮毯,即便如此,他在寒风中依旧被吹得浑身轻颤,他强忍着哆嗦,眉宇间尽是愤恨,无可奈何地说:“把我的马牵来。”
弃车上马,兽皮毯也不能裹了,陈侯甚至不敢吸气,一吸气,寒风灌进体内,五脏六腑都因此生痛。
将军策马在陈侯身侧,两人距离极近,这才能听清对方的声音。
“君上,我们的粮草……”
陈侯咬着牙:“叫儿郎们以雪充饥,如今方向未辨,粮草决不能轻易消耗。”
“赵公……骗我好惨!”
将军抿唇:“大夫当日就劝过君上,赵公狡猾,如此大方,必是陷阱。”
陈侯苦笑一声:“我怎能不知?可陈国弱小,这么多年,无论赵国郑国,只要伸手,我陈国无有不应,他们说我什么?说我甚效我父,父子俩都是胆怯懦弱之人,不堪为候。”
“他们哪里知道,不说赵国郑国,只说晋国,也有八万大军,我们呢?东拼西凑,也不过凑出五万人,其中多少军奴,老弱?”
陈侯咳了两声,将军连声说:“君上!君上保重身体!”
陈侯摆手:“还好,还好我走前立了太子,若我不能回去,夫人定能护住我儿。”
“说到底,是我贪心。”陈侯长叹了一声。
赵国攻打鲁国,以鲁国靠近陈国的三关为酬,让陈国与他两面夹击,瓜分鲁国。
陈侯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应下了。
但鲁国有能臣,有虎将。
鲁国公子敖,乃鲁公同胞兄弟,十三岁入军营,十五岁带兵打仗,打下了鲁国纠河以南的数十郡,这十郡原本是卫国土地,如今尽归鲁国。
鲁国因此国力大涨,只此十郡,便可征兵二十万。
鲁公即位前,鲁国兵力不足三十万,如今鲁国有六十万雄兵。
且鲁国几乎年年打仗,每年征兵,却依旧还有六十万!
太师对他说过,鲁公和其弟公子敖,此二人对鲁国缺一不可,公子敖手下精锐无数,偏偏鲁公从不疑心,君臣相宜,可成就一段绝世佳话。
若陈国有公子敖这样的将才……也不必龟缩一隅。
陈侯心中痛苦难当,再次叹道:“是我贪心……”
将军忙说:“君上也是为了陈国!若不设法图强,陈国即便不经战事,怕也要……亡。”
陈侯眼眶泛红,他轻轻摇头,再不说话。
陈国的老百姓已经受不住了,陈国的田地再好,也经不住各国朝他们伸手,送往各国的粮食哪里来?还不是从百姓的嘴边掏出来,明明是产量大国,自家的百姓却吃不饱肚子,他这个国君,当的窝囊。
“只盼我儿勿要效我。”陈侯看向前方的雪山。
他以为赵国攻打鲁国,赵国为主,他们只需在旁策应,若成,便能拿到三关,陈国国力大增,今后便不必看鲁国脸色。
不成,也不过白跑一趟。记
为表诚意,他身为陈侯,亲身上阵。
哪里想到,赵国是以他陈国士兵为马前卒,他们被鲁国截杀,损失大半兵卒,又与大部队失散,只能逃往荒原。
结果现在被困在此处,不辨方向,粮草也被劫掠大半。
一国之君啊,恐怕要死在这荒无人烟的雪地之中,太子尚幼,即便有母族相帮……
陈侯不敢再深想下去。
队伍中不断有士卒倒下去,其他人从他身边走过,很快,这些倒下的人便被积雪掩埋,雪地上只留一个凸起的雪包。
天色渐晚,士卒们必须赶在全黑前找到可以挡风的巨石或山洞,否则就地扎营,夜里更冷,不知要死多少人。
“君上,喝点水吧。”将军拿出水囊,拿起的那一刻发现,即便他将水囊揣在怀里,依旧冻结成了冰。
陈侯看出了他的窘迫,苦笑道:“遍地是雪,何必喝水,吃雪就够了。”
“雪倒也是个好东西,能止渴,能果腹。”陈侯抬头望天,天边如火烧般泛着橘红。
“来年,我陈国百姓又能丰收了。”
将军:“君上勿要灰心!太子年幼,君上若不能回去,各国必定施压,再是丰收,粮食也进不了我陈国百姓的肚子,只有君上回去,方有转圜之机。”
“我等誓死护卫君上归国!”
将军再次大喊:“我等誓死护卫君上归国!”
随行的士兵们也跟着大喊:“我等誓死护卫君上!”
陈侯笑道:“看来我这个国君当的,也不算太失人心。”
夜幕降临,寒风比白日更加猛烈,陈侯以布遮面,露出来的皮肤依旧被刮得满是细伤,他甚至不敢朝后看一看,后面的一个个的雪包,埋葬的都是他陈国儿郎。
陈侯甚至觉得,自己死在这儿大约也是幸事,否则归国后,他如何跟那些失去丈夫儿子的国民们交代?
他们都是想在战场上杀敌,报效陈国的好儿郎。
但他们却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寒冷与饥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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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贪心,犯了错,却让他们填进了性命。
“君上,上山吧。”将军策马上山,他们手里没有干木,天若全黑,他们就无法再前进。
陈侯的身体在马背上轻晃,将军大惊失色:“君上!”
陈侯用尽全力才稳住身形:“无事,上山。”
最后一丝天光消散之时,他们依旧没有找到用以容身的山洞,在猎猎寒风中,士卒们已经失去了求生的意志,他们只想就地坐下休息,骑兵们尚好,步兵已然损失大半。
没人觉得他们能活着归国。
能感受到的只有绝望和疲惫。
“再往上走走吧。”陈侯对将军说,“或许山顶能找到山洞。”
他们还是要找个能挡风的地方生火,捡不到干木,也总能凑出点可烧的东西。
士卒们只能听令,再往山上走,就着微弱的月光,陆续又有人倒下,甚至有骑兵从马背上掉下去,没人因此停下脚步,他们只能对同袍的死视而不见。
上山的路格外崎岖,陈侯不知道他们究竟走了多久,只知道人越来越少,而风更加凛冽寒冷,若不是有将军看顾着,陈侯恐怕也已经掉下马背了。
终于,在快要到达山顶的时候,陈侯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他双眼一闭,朝身侧倒了下去。
“君上!”将军立刻跳下马背,单膝跪地,他半抱住陈侯的上身,一直稳重的表情终于支离破碎,他大喊道:“君上!君上您不能出事!陈国百姓都还指望着您!”
“赵、赵公狼子野心。”陈侯用最后的力气抓住将军的手腕,“记鲁、鲁公有、有虎将若干。”
“你若能归国……需对夫人、夫人尽忠,护着他们娘俩……”
将军虎目含泪,士卒们围了上来。
“君上!”
“君上!”
“君上不会死!君上万年!”
就在此时,前方探路的斥候踏雪而归,他举着手中红布,不敢大喊,急切地策马跑来,停下的时候直接从马上掉了下来,但他来不及站起身,只扑倒在地,高昂着头说:“君上,将军,山顶有异!”
将军急切道:“何异?道来!”
斥候从雪地里爬起来:“山顶有怪异房屋,此屋方正非常,其间灯火通明,虽未曾听见人声,却能见人影走动。”
斥候小声道:“此处人迹罕至,莫说人,便是野兽也少见,就怕……此乃陷阱阴谋……”
将军看向怀中的陈侯,陈侯已然昏迷,他脸色苍白,耳尖和鼻头已经泛红发青,再耽搁下去必死无疑。
“走!”将军将陈侯抱到马上,叫亲兵与陈侯共乘一匹,他再次翻身上马,“为了君上,就是龙潭虎穴,也要去闯一闯!”
“儿郎们,随我走!”有将军策马开路,士卒们立刻跟了上去。
他们拐过最后一道弯,终于在枯枝后,看到了斥候嘴里的奇异房屋。
将军愣在枯树旁,他嘴唇微张,以为自己看错了。
就在不远处,有一栋方正房屋矗立,宛若天成,不曾有人工雕刻,那房屋有数道无色窗,能叫屋内的光透出来,只是那光不像火光,不带暖色,亮得惨白。
里头的人从窗边走过,便能在外投射出一道身影。
“将军。”斥候小声问,“小的近前去看。”
将军点头:“去吧,小心行事。”
此处若是凶地,那他们自有下场,但也要战到力竭之时。
若是救命之所,那便是天不亡陈国!
斥候领命而出,他弓着腰,从光为照到的地方绕过去,他身材矮小细长,但脚大,正因如此才能成为军中斥候,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墙边,后背贴墙,慢慢挪到窗边。
他只看了一眼,便被这窗惊出了一身冷汗。
传闻卫国王室有一宝,此宝为杯,无色透光,昔年有赵国君王以七座城池为筹也未能交换,后来卫国战乱,此杯不见踪影。
而这窗户,正是无色透光之物!
一个杯子便能值七座城池,拿来做窗……
这是何等财力?!
又为何建在此物?难道是什么隐世高人?!
斥候摇了摇头,强令自己不许胡思乱想,透过那窗看进去。
果然有人!
是个女人!
外头冰天雪地,她在里面竟然只穿着一件露着胳膊的衣裳,可那衣裳又不像是因为破烂所以没有袖子,边缘齐整,更像原本就是这个模样。
这女人头发只到肩下,身上无甚装饰,发间也无钗饰。
换作往常,斥候只以为民间女子,穷困些也是平常,可他却不认为屋内的女人不戴首饰是因为没有。
窗户都价值万金,怎么可能连首饰都用不起?
女人站在一个架子旁,似乎是在清点东西,她偶尔左右晃晃,悠然自得。
她穿的竟然不是裙子!
斥候只觉得天旋地转,世间怎能有如此女子,只穿裤子,勾勒着两条细腿,实在是有伤风化!
斥候只稍稍移开了目光,等他再去朝内看去,已经不见那衣着奇特的女子。
他吐出口气,放松了些许。
突然——
一张女人的脸贴在窗前,那双记黑色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
斥候被吓得动弹不得,整个人向后倒去,就在这时,女人突然拉开了窗户,一只手抓住了斥候的衣领,将他抓向自己。
女人很高,比他高得多,力气也大,他好歹是个男儿,却被女人抓得双脚几乎离地,不得不用尽全力挣扎,即便如此,他也未能挣开女人的手。
屋内的暖风扑面而来,被冻得手脚失去知觉的斥候愣了愣,就是这愣神的功夫,他失去了最后逃脱的机会,被女人抓到窗边,又被她一条胳膊勒住了脖子。
他听见女人说:“这儿竟然还能看到活人。”
斥候反应过来,立刻大喊:“我乃陈国兵卒!你若杀我,必定性命不保!”
女人却嗤笑一声:“你觉得我会害怕?”
斥候只觉得眼前的女人虽然有张好看的脸,却比夜叉更有可怖,他挣脱不得,又舍不得屋内的温暖,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看见女人用另一只手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斥候瞪大双眼,裤子里竟然也能装东西吗?!
那东西只有人手掌大小,女人把那奇怪的东西凑到嘴边,似乎按下了一个红色的凸起物,然后对着那怪东西说:“老板,有人来了,是个当兵的。”
斥候又害怕又迷茫,然后就听见那奇怪的东西里竟然传出了人声。
“就他一个?”
斥候全身止不住哆嗦,他声音颤抖:“千、千里传音……”
女人看了他一眼:“应该不止一个。”
说话的时候女人的手臂用力,她的肌肉僵硬如铁,牢牢的勒住斥候的脖子,让他整张脸红肿充血,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被挤出来,女人笑着问:“说,谁让你来的?你们有多少人?”
斥候伸手拍打女人的胳膊,但他的力气和女人相比,简直是蜉蝣撼树,不堪一击。
好在女人也没想勒死他,眼看着他快死了,便松开了胳膊,她突然换了一张面孔,笑语嫣然地问:“外面很冷吧?我让你进来休息,里面很暖和,只要你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不然,我就只能送你去死了。”
斥候不断咳嗽,好不容易不再咳了,他却紧握双拳,闭眼道:“不必再问,姑娘动手便是,我若求饶,便不算男人!”
“姑娘?”女人念到这个词,她似乎觉得这词很有意思,“既然你不说,那我就自己去找。”
说完她便朝后喊道:“邹鸣!有人来了!拿两把枪跟我出去,再叫几个人!”
斥候下意识的朝女人喊的方向看去,果然,那里很快走出了一个人。
是个男人,穿着和女人一般无二,都是露着双臂的上衣和长裤。
是她的丈夫?
不对,若是丈夫,哪里能直呼其名。
况且这等女子,应当不是正常男子能消受的。
斥候看着男人走近,一手撑着窗边,直接跳了出去。
这样单薄的衣裳,他竟然不觉寒冷吗?!
他听见那名叫邹鸣的男子说:“应该在枯树那边,只有一条路能上来。”
女人点点头,又冲手里能千里传音的东西说:“老板,我们先过去看看,要是没问题我们就领人回来,有问题我们就直接动手了,行不行?”
依旧是先前那道男声:“好,你们先去。”
伴随着那道男声的,似乎还有些微水声,但那水声像是细密的雨声。
斥候已经懵了,他虽然依旧被女人钳制着,可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动力,他喃喃道:“这里究竟是何处?你们究竟是何人?是人?是妖?是仙?”
可没人回答他,女人叫来了几个壮男,几人合力将他用绳索束缚,从窗边拉了进去。记
斥候束手就擒,他盘腿坐在地上,双臂被束缚在后背,他脱力般靠在墙上,不知从哪儿来的暖风吹到他身上,热意叫他的手脚慢慢恢复了知觉。
这里真是暖啊……
和外头简直是两样天地。
他回头望去,那对男女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已经朝将军和君上所在的方向走去,斥候冲窗外大喊:“将军!!此处有诈!”
“此处有诈!将军!!!”
斥候连声大喊,发现身旁守着他的两个男人并没有阻拦他。
他茫然的看向站在他左边的男人:“你们……为何不拦我?”
男人面无表情地说:“关了窗,任你如何叫喊,外头都不会有人听见。”
斥候卸力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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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陈旦至今未归。”亲卫甲士扶着陈侯,他面露愁容,望向那房屋的方向,“君上已经……若再逗留,恐怕君上不测。”
将军紧抿嘴唇:“再等一刻,若还不见陈旦返还,便攻过去!”
“将虎皮毯取来!”将军,“给君上再裹上!”
被甲士架着的陈侯已经被裹成一个大粽子,可即便如此,他身上仍然没有太多暖气,连嘴唇都已经开始泛乌。
“君上危在旦夕,不能犹豫啊将军!”甲士劝道,“将军给我一队人马,我领人冲杀过去!”
将军摇头:“不可,如今能动的士卒不多,再有损失……即便攻下了这屋子,将来又如何离开?”
“此处无人领路,雪覆冰封,一旦被困,便无求生之路。”将军皱眉,“即便要攻,也要留下活口。”
更何况,这样的地方有一间屋子,实在太过诡异,诡异到他不敢轻举妄动。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将军!”甲士再三相劝。
“什么非常之时?”一道女声忽然自前方传来,“你们商量就商量,声音这么大,大声密谋可还行?”
将军和甲士几乎是在瞬息之前提剑向前,将军大喊:“列阵!保护君上!”
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身躯举起盾牌,挡在陈侯身前。
“君上?”那是一道男声,男声冷漠,“陈国君主?”
将军不答反问:“敢问来者何人?鲁人?赵人?此地是何地,在哪国境内?”
“我等陈国士卒,护送陈侯归国,还请诸位行个方便。”
男声再响:“我们既不是鲁人,也不是赵人,此处在陈国境内,”
将军松了口气:“既非鲁非赵,想来与我陈国无仇,我愿献百金,不!千金!还请诸位救我君上一命!来日必报深恩!”
对方既敢前来,既敢此时出声,必有依仗。
而他们此时已是穷途末路,即便拼尽全力,也没有几分胜算。
将军收剑,走向前方:“还请一见诸位真容,在下陈剑已收,绝无妄念。”
女声:“你上前来。”
将军艰难地在雪地行走,眼里印出了两道人影,慢慢的,他总算看清了这两个站在雪地里的人。
一男一女站在雪地当中,他们似乎风雪不侵,胳膊就这么露在寒风当中,不见一点颤抖。
男人就不说了,虽然高大,可军中并非没有高大的男儿,若说体格,比他更为健硕的也不少见。
只是那女人,竟然只比男人矮上那么一点,比将军自己都要高上半个头,她露在外头的胳膊结实健硕,比普通女子的大腿还粗,却不是软趴趴的肉,看上去竟比男儿更加壮硕。
将军心下一凛,停在两人面前。
离得近了,他才看得更明白。
记这一男一女,手中拿着奇怪的东西,他虽然不知道此物有何用,但一想就知,必是武器。
他们不怕寒风,身材高挑,手指细长,绝非普通百姓,看通身气质,非贵胄之后不可。
将军嘴唇微颤,他猛然抱拳,低头道:“二位,我乃陈国将军陈衍,此次领兵攻打鲁国三关,遭遇鲁国伏击,君上受难,如今性命垂危。”
“若能得二位相助,待君上醒来,必以重金相酬!”
陈舒看了邹鸣一眼,两人都微微点头,陈舒说:“只许你一人带着陈侯与我们来。”
“别耍花招。”
可能是觉得警告的不够狠,陈舒又加了一句:“否则就杀光你们,一个不留。”
将军苦笑道:“二位放心,士卒们已无战力。”
“不过……若二位要害我君上,衍与一众将士,拼死也要一战!”
陈舒一愣,笑道:“还有几分血性,我们在此处等你,带你的君上来吧。”
将军艰难转身,积雪太厚,需一步一步挪动,不少马匹陷在雪中,他们只能忍痛杀了。
马对他们来说,不止是随行的牲畜,更是好友,杀马之艰难,叫他们椎心泣血。
一个人扶动成人实在是难事,将军只能将陈侯背在背上,又叫甲士将陈侯捆在自己身上,以防陈侯中途滑落。
甲士不安心,拿出绳索的时候说:“将军,只有你和君上二人……若他们有歹心……”
将军苦笑道:“便是我们将此地打了下来,又能如何?休养生息,待明年开春再回去?”
“何况,我们不知对方有多少人,多少武器,他们有房屋为据,易守难攻,我们如今还有几个挥得动剑的士兵?”
他背着陈侯站起来:“更何况,我观那二人,都是世间难得一见的伟岸男儿,奇异女子,他们或是世外高人子弟,说不定与我陈国无害,反而有利!”
“他们若真有歹心,过来之时便是图穷匕见时,哪里还容得我们商量?”
将军背着陈侯,如负千斤,他不再说话,憋着一口气背着陈侯在雪地前行。
只他一人,背负着陈国的国祚社稷,在冷冽寒风中有如一柄重剑。
甲士看着将军的背影,他悲痛道:“我陈国百年国祚……百年国祚啊!”
旁边的亲兵:“收声!君上还没死呢!你再哭嚎,我便一剑砍了你!动摇军心,你当万死!”
甲士抹了把脸,他不敢哭,此时若哭,眼泪便会结冰。
将军的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他只能意志驱动自己的双腿不断抬起落下。
当陈国的将领不是个好差事,陈国积弱,他这个将军有名无实,即便被授予官职,也从未打过一场仗,行军打仗都从书上学来。
他知道自己的斤两,也知道此次若非国君亲自领兵,赵国肯定借此朝陈国发难。
从来不是他撑着国君,是国君撑着他。
忠君!忠君!
陈衍咬着牙,他能死,国君不行。
陈衍在走到那两人面前时,终于力竭,倒在了雪地上。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陈衍艰难地伸出手臂,声若蚊蝇地喊道:“救、救我、救我君上……”
在迷迷糊糊间听见那道女声说:“是条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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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舟正在吹头发——刚刚陈舒用对讲机叫他的时候,他全身都是沐浴露。
他觉得自己跟悬崖山顶结下了不解之缘,在上个位面落在悬崖上面,在这个位面却是悬崖上面。
这附近的气候很恶劣,无人机从最高处反馈回来的画面,也是连绵不断的雪山,被大雪覆盖的大地,好在超市里有空调,调整一下气温倒是不受外面寒风的记影响。
但他们来的季节不对,深冬,这个时节,哪怕附近有人烟,也不会到处行走。
想遇到顾客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并且他第一次到一个位面,没有完成系统给的盈利额度前,是不能跳跃到别的位面,然后调整这个位面的时间,只能硬熬,熬到冰雪融化,大地回春。
叶舟把头发吹得半干后就立刻走出了休息室。
莎拉和草儿正坐在沙发上玩五子棋。
“我又输了。”莎拉把棋子捡回来,不甘不愿地说,“这次是我没认真,下次我肯定赢。”
草儿憋着笑地拿过了莎拉给的彩头——一包瓜子,她说:“姐姐,要不然玩跳棋吧。”
她这个姐姐,玩五子棋就没赢过,偏偏还特别喜欢玩,不知道输了多少包糖了。
不跟她玩,她还要生气。
莎拉抬起头,看到叶舟从休息室出来,她立刻把棋子扔回去,大步走到叶舟面前:“老板。”
叶舟:“邹鸣和陈舒出去了?”
莎拉点点头:“出去了,有个人在外面鬼鬼祟祟的,陈舒把他抓进来捆上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叶舟:“我过去看看,你先别过去,别把人吓到了。”
叶舟可不知道这个位面的战国时期有没有胡人。
他在的位面是有的,但是以防万一,还是别让莎拉过去。
莎拉对被捆的人没什么兴趣,她点头:“行,老板,你待会儿要不要跟我下棋,五子棋。”
叶舟委婉地说:“你要不要试试别的游戏?”
自从莎拉迷上五子棋以后,就到处拉着跟她下期,叶舟虽然也喜欢五子棋,但总是赢也没什么乐趣。
叶舟觉得,莎拉就是标准的人菜瘾大。
现在也就草儿愿意陪她玩。
莎拉耸耸肩,看上去还有些委屈:“老板,你去忙吧,我知道我菜。”
叶舟有些心软了,只能说:“等没事了我就陪你下一会儿。”
莎拉瞬间变脸,笑着说:“好,我等你忙完。”
叶舟走去了医务室。
周远鹤在为那个被绑的人治疗冻伤。
叶舟刚到医务室门口,就听见周远鹤对被捆在床上的人说:“你脚趾冻坏了三根,得截肢。”
陈旦迷茫地看着他,周远鹤:“就是把这三根脚趾全切了,不然你的伤势会往脚背和腿上蔓延,到时候整条腿都保不住,少三根脚趾也没什么,不影响走路,就是跑起来可能会受点影响。”
陈旦小声问:“你是医士?”
周远鹤:“对。”
陈旦大喜,因为被捆着,他只能像条毛毛虫一样扭动身体:“医士!我国君上也被冻伤!”
周远鹤骂他:“别扭了!你给我老实点!我要是切错了地方,就直接把你扔出去!”
周远鹤又骂:“自己这个样子,还要操心别人,你是不是活够了?”
陈旦立刻说:“我是小人,没了我,陈国还有斥候,少我一个不少,可君上就一个!”
周远鹤冷笑:“可以,不怕死,有胆量。”
陈旦看着周远鹤的脸色,虽然有点害怕,但还是强撑着说:“我死不……啊!!!”
叶舟默默的走开了。
周远鹤是医生,他看重的是伤员的命,任何伤员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不觉得国君的命就比士卒的命重要。
他在心里为这个自己不知道姓名的士兵默默捏了把汗。
“仙人。”守在休息室门口的武岩轻声喊道。
叶舟朝武岩点点头,也压低嗓音说:“你们在这儿守着,不过记他应该也不会跑。”
武岩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