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小鼓上蚤
王容思索来思索去的，手里捻着萝卜头塞过来的银子，只觉得内心的罪恶感又深了不少。
这几块小碎银拼在一起还很沉啊，想必眼前的小少年接客已不是一两日了。
王容一时间怒了一怒，便拉着他，要去讨说法。
正巧，丽戎在厅堂内喝了茶吃了果子，等了半晌不见龟公给他打水，于是自己跑去后院想舀井水洗手，王容一把拦住了他，“喂，你怎么能让这么小的孩子去接客？”
丽公子被问得，神色有些疑惑。
王容把躲于身后的萝卜头往前一推，再把袖里的银子拿出去，掂了几掂，“这都是他给我的，还不少。你怎么解释？”
想必不用解释。
丽戎所受的震撼，似乎也不少于王容。
只是，旋即，丽戎复又板着脸：“老宝，你在说什么瞎话？我何时让他接客了？平日里这些小公子们之中，他琴棋书画待客的技艺是最差的，我怎会带他去见客？”
王容有些懵：怎么，难道自己猜错了？
既然事儿没自己想得那么龌龊，那这银子又是怎么一回儿事？
王容还正想捉着萝卜头细细问个究竟，那小家伙一惊，从王容手里把银子一夺，倏地一下溜得不见影儿了。
“哎……”
王容怔了怔，一时讪讪的。
王容只是比寻常人好奇了些个，这少年，也没必要把送出去的银子再要回去啊……
嗨！早知道如此，便不问了。
只是，不问归不问，这件小插曲像根鱼刺梗在王容喉咙之中，让她坐立难安，好不难受……
而王容身上有一处常被众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那就是挥之不去的失忆。
时不时的会来这么一出失忆，楼里的公子哥们，几乎都习以为常了。
虽然这几天还没怎么犯这病，但王容天生是个寡淡又健忘的性子，所以没几日下来，少年郎萝卜头银两的来历之事不知何时就被抛于脑后了。
……
几日后。
夜里，依然热闹非凡。
不，是比往常更要来得热闹。
这几日，来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人，王容暗自估计，他们应该是赶着武林大会或风月大赛而来。
桃花河两岸的几家勾栏妓院也都趁着这番大好时机，召集各自的名倌儿上台献艺，想搏个好彩头，混个脸熟。
王容则寻思着，这几日进来的人比较杂，而且还不乏男客，不见得每个人都好那一口儿，只怕是因为朝廷取缔了青楼，所以夜里无事才来这儿喝花酒的，因此便叫人收拾了戏台，隔三差五的让些人排排戏，每晚弄上去唱个经典段子，或是说说书。
嗨……没想到反响还不错。
客人们各取所得，倒也是宾客如云，场子热闹，生意兴隆。
王管事曾问王容为何不学学其他勾栏的老板，让公子们上去露一手儿？
王容当时笑得很是怡然自得，不急不缓说道：“……还是那句老话，要么不轻易露手儿，一露就得一鸣惊人。”
为此，王管事对王容的钦佩之情更上一层楼。
为此，王容自己倒是很是羞愧。
其实，王容说的那些话只是拿来撑场面，而她是一个有苦衷的人呐。
春风里的公子们个个都是厉害的主儿，平日里除了从他们身上诈些银子外，王容可是一个都不敢得罪，再者王容也不清楚他们的技艺到底怎么样，也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比这个赛。
王容一脸忧心忡忡地站立，手搭在楼梯杆上，目光灼灼地望着楼下。
戏台上一唱一和，正到荤段子处。
围着戏台站着的一群人儿，亢奋得难以自持，一两个穿着阔绰的客人从怀里掏出钱囊，倒了些碎银子就往台上抛。
逛青楼的都是些什么人啊，统统都是些饱暖思淫欲之辈，他们从不缺银子，所以，就一会儿的功夫，亢奋劲儿像是能传染一般，一个个激动得不得了，众人纷纷学之，一下子雪花花的碎银子、甚至是大锭的银两，纷纷往戏台上抛去。
而在这一群人里，挤入了一个小小身影。
他长得并不特殊。
只是脖子上挂着一个金锁，明晃晃，亮澄澄，尤为引人注目。
王容怔了怔，眯起眼睛盯紧了些。
私以为，这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
王容向来自认为有着极为敏锐的察觉力。
殊不知，她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看到那挂着的金锁，王容就不由得想起萝卜头当初是因为偷了丽戎的玉佩而被拐入春风里的。当时，王容委实不能相信那个穿着华服，浑身荡着一股富家子弟才有的气质的小小少年，居然会做那种鸡鸣狗盗不入流的事儿。
而眼下，这小家伙正挤在人群堆里，双手揣在袖口里，脸上看似漫不经心，那眼神却贼溜溜地。在众多人之间挤上挤下，穿梭来穿梭去。
一波又一波的叫好声响起，前排有位客人喊得尤为响亮，甚至激动得站起身，银子才抛上台，囊袋系好了正往怀里揣，便让后面的小萝卜头顺手就给捞了。
那动作和时间点，都恰到好处 ……
真真是只无形手啊。
而且，王容观察到，萝卜头这小子还挺有品位的，专挑那五官良好，长得人模人样的下手。
“这孩子，身手不错。”不知何时，丽戎已立在王容身旁，他大笑着，目光灼灼地望着楼下。
“他做这个有多久了？”王容颇忧心。
“比偷我的时候技术熟稔多了，想必也练了不少人。”
“你也不管管？”
“我可管不来。只要他不是接客，什么都好说……”丽戎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迈步回屋，却与匆匆上楼的王管事撞在了一起，他斜一眼，也没说什么便走了。
王容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