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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 章 冰妹儿的馊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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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谷夏日的天空时而乌云滚滚,时而湛蓝明亮。阴晴不定但始终闷热。

    吴二生入葬了,草草掩埋,一个坑一个小土坡,没有碑。是抬他上山的草绳丢弃在那土坡上像是捆绑着他不安的鬼魂,不然没人会知道那里是个坟。

    除了沿路撒下的白色和黄色的纸钱还在风里为他的游魂飘飘荡荡。远谷的人们已经没人再议论他的死了。

    吴过生老了,吴大勇又智力欠缺。一年后南谷里小队将会更换生产队长。这事在吴二生死之前大队就已经传来口信了,吴二生死后人们才把对这件事的热忱显现出来。

    大部分人猜测,这个新的队长会在周正国老爷子家产生。他的儿子周言明原本就因为厚道公正被选为会计,他的孙子周春生也一直待人有礼,从事劳作也是一把好手,脑子里有墨水还机灵。按队里的口风,新的队长最好是年轻且被大家认可的,能有学习能力能传达新思想的人。有父亲和爷爷的德望,还有自己在大家心里的形象。周春生也觉得这个队长自己有望在来年当选队长。

    有了这份虚幻的光环加持,原本在爷爷和父亲的教导下谦逊到让人觉得有些懦弱摇摆的周春生也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他开始变得有主见了起来,原本不敢追求的东西现在也陡然间感觉有了底气和追求的资本。

    这天晚上,周六福一家吃过晚饭又搬了板凳在院里闲聊了起来。这次他们聊的话题从周春生如果当了队长对自己家的好处慢慢转移到兄弟之间谁另起炉灶建房分家的事。

    关于分家,在两个孙子出生的那一天,周家人就把这事正式提上议程了。只是一直到现在路妹儿的肚子再次看见慢慢隆起,这事依然只是停留在嘴上。因为穷,也因为各种限制。

    你可以停下工来开始制备泥砖,但是今年入春以来,公社里下发了通知,暂禁一切对山林树木的砍伐行为,等待进一步通知。原本可以任意砍伐的树木在很长一段时间人们只是按需索取,没有储备意识,也没有人感觉缺乏木头。现在禁伐的通知下来,突然之间人们对木头的需求好像比任何时候都强烈,为了贯彻通知的绝对有效,通知下发后的一个月,公社又再次补发了一份通知,原本只是不可以砍伐树木,现在连用作柴火的树枝也不能随意拾砍了。

    短短一春时间,之前因为人们的生火需求而被拾理整齐的一部分山林,现在再次变得原始繁盛了起来。现在的人们生火只能依赖作物的秸秆和山坡上低矮的灌木杂草。还有掉落干燥的松果。这些东西需要人们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储备,人们对此怨言不少。只是山里的人们还不知道,即使是这些东西,在山外人口更多,山林更少的地方也已经快供不应求了。公社已经开始计划收购木炭了。

    成立林场,和应需而生的更多交易品正初现苗头。这种大部分人的困境,也正被有心人视为机遇。

    周六福一家人聊的正兴起时。院外左二又来了,依旧是先停伫于门外,等着周家人发现和同意。

    “二崽崽,进来呗!”最先发现他的是抱着一个怀着一个的路妹儿。听见她叫自己,左二才走了进来。

    进来了依旧回避着与人对视,依旧不说话。偏着头指向周一生的房间。

    周一生一看,知道他要借那箱子里的书。那箱子里的书大部分也是左二的爷爷左贤贵留下的,剩下一些就是从小他和周一生两人不知从哪淘回来的乱七八糟的。

    “去吧,自己翻去。”周一生说道。

    得到许可,左二便自顾的进了屋。不一会儿屋里亮起了灯光。左二掀开箱子翻找了一下拿出一本后就熄了灯再次走了出来。

    拿着书的左二“嗯嗯。”站在周一生跟前点了两个头,又用手指着院门示意自己要出去。

    看着他痴痴的抱着本书,开开心心的往外走,那周家人就像是看自己的孩子开心一样为他高兴。

    “诶,伶儿说二崽崽最近都不去小学堂那边了嘞!”左二刚走,周家人的话题就转移到了他身上。

    “那不稀奇,小学堂讲的那点东西,二崽崽怕是几年前就学完了。”周一生答道。

    “呀,那这二崽崽以后不就更是无聊了。没得学习,他就更没个事惦记了。”路妹说道。

    “小女子之见也。所谓学无止境,咱这二崽崽的脑子啊,你们不知道,我可清楚。天资聪慧的很,可以天地为师,万物为学。远谷这片地啊,没人能教他更多了,怕是二爷爷(周正国)肚里那些墨水也不够养他脑子了。”周一生煞有其事的样子给大家解释道。

    “呀,哥你这么一说,我倒又想起来我前两年采梨子了,你说他使的什么办法比我都到的快的。”周二达说道。

    “奇哉,妙哉!妙不可言也。”周一生摇头晃脑的咂摸着周二达的疑惑,其实他自己也疑惑:“我怎么知道呢!”最后他说道。

    “那不无聊了,他最近怎么捡木炭呢?”冰妹儿问道。

    “捡什么木炭,这二崽崽不一直捡木炭写字呢吗,这算什么稀奇,有什么无聊了?”婆婆张一姣不以为意的说道。

    “哪啊,我知道他用木炭写字,但最近他捡好多嘞,写天书嘞他要。”冰妹儿夸张了解释道。

    以前的左二闲逛时随时都可能会蹲下,从别人生火倒出来的余灰中扒出来一根黑木炭就蹲地上写写画画的。这在人们眼里并不奇怪,别的小孩也会这样。

    但现在左二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了,而且确实如冰妹儿所说,他最近捡的特别多,几乎把家家户户倒出来的灰扒了个遍。每天如此,大部分时候是没人看见也没人注意的,因为那时候人们基本是在地里劳作,只有他在村子里闲逛。冰妹儿能发觉是因为她不时的要回来给孩子喂奶,而且左伶也告诉过她说她家现在堆起了不少木炭,不知道弟弟要干什么。

    这样一说虽然奇怪,但是周家人终归没有深究下去。因为收集木炭这种行为只在远谷这个地方少有人做,在外面则是极其平常的事。木炭这个东西,在远谷这种山林环抱的地方。人们只会在冬季的时候从余灰里取出还没燃熄的木头用于取暖,平时并没有人收集。但是在那些山林稀少人多的地方人们基本是每次生火之后都会把木炭收集起来,用作一些不需要火焰的燃煮之用和冬季烤火取暖。

    闲聊渐懒,夜已深。周家人也撤回板凳各自回屋歇息去了,不一会院子里已经听不到什么声音了。

    就这周二达和冰妹儿,一个脸厚顽滑,一个鬼精鬼精。入了屋也不安分,在那逗逗闹闹,好一会儿才安稳躺下。

    躺下了,嘴里也还不安分,嘟嘟囔囔的有话聊。

    “唉,都说这女人身上的味好闻,以前不知道,现在尝上了,真不是那么回事,你看这头多馊啊!”

    周二达不情愿的搂着冰妹儿,她倚在自己的胸前,头发就抵着鼻子,久没洗又天天出汗,一股子馊味呛得他难受。

    “你个没良心的,刚回来时候怎么没听你说。这才嫁过来几天,你就嫌弃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女人要守这规矩那规矩的,初一、十五才洗头,上次初五洗了,你娘就一堆的说道。还说难闻,难闻你也得闻一辈子了。”冰妹儿没好气的说说道。

    “说我呢,你看你这,才嫁来几天,就你娘我娘的。怎么,现在我娘不是你娘了啊,个没良心的婆娘。”周二达也没好气的呛了回去。

    “好嘛,你娘是我娘,那我娘能是你娘吗?”冰妹儿又回怼了回去。

    “怎不是了?”周二达。

    “怎是了?我嫁了来,给你家挣工分,给你家生孩子,养你娘。你怎不给我家挣工分,养我娘嘞?”冰妹儿。

    ……

    这俩,你娘我娘,你家我家的,眼一闭一睁,天就亮了。

    说这天亮了,‘你娘我娘’的问题也没争明白,谁也没顺着谁。

    不过,这冰妹儿倒对自己头发的馊味儿上了心。虽然那没良心的周二达嘴上嫌弃着自己,倒也是一晚没撒手的抱着自己,手给他压麻了不要紧。这要是真给他熏死了,谁抱我去,我抱谁去。

    这样一想,冰妹儿心里就有了个常洗头的想法。

    这天早上,鸡鸣鸟啼,阳光慵懒,树影拉的老长,无力的躺在地上。

    这鸡啊,鸟啊,阳光,树影,不知道是昨夜没睡好,还是一大早的闷热犯困,都无精打采,有气无力的。

    周家人也是,一个个,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相继起床。

    先是老爹周六福,他一手反过后背,轻轻的捶着老腰,一手拿着短烟杆,烟杆上垂着个烟丝袋子轻轻的晃着。他慢腾腾的走出屋子。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又慢腾腾的点上一撮烟丝,然后慢悠悠的“扑噜扑噜”的抽上了。说是犯愁时抽的烟,这会儿日子见好了也没见不抽了。

    再是这婆婆张一姣,这还真是个天生的好婆娘。起床自卧房出来头上就卡着把梳子,那衣服还没搭扣整齐就梳上了头发。等走到水缸前,头发已经梳好了。她在那水缸里倒起一瓢水,就屋里院前的无精打采的洒上了。一边洒嘴里一边叨唠着,“现在的年轻媳妇,都不成样子。天都大光了,还不起床,不扫地不抹桌子的,尽等吃。”

    嘿,那路妹儿,想是听见有人说到自己了。起床后,一个哈哈还没打完,就“啊嚏”一声打了个大喷嚏。她赶紧的搭扣齐整衣服,束拉好裤带,头发一挽。挺着个微微隆起的肚子就出了房门,在那门角落里拿上把芒扎的扫把就扫起了地,这婆婆水还没洒完,她已经扫了一半,真是个手脚麻利的好媳妇。

    可能是路妹儿这一声“啊嚏”打的猛,把那本就折腾的快散架的床震的都晃晃了。本还赖床的周一生被她吵醒,揉搓揉搓眼皮子就起床了。穿个短裤,套个汗衫就出来了,往那水缸边取水去。先生就是先生,读过书,爱斯文。一会儿那头脸就抹洗的干净。

    周二达也被院子里大哥这一番噼噼砰砰的打水洗漱吵的睡不香了,起身就往那门角落里的尿桶哗哗啦啦的灌着满。

    还真是个体壮的后生,他这一泡隔夜的家肥滴滴答答的流个没停,把床上的媳妇冰妹儿也吵醒了。

    她这醒的不同,别人是起床了也还是站着发梦。她在那铺上伸长了手打哈哈,打完眨巴眨巴眼睛,就是个精神清醒的人了。想是比别人多睡了一小会儿吧。

    冰妹儿起床后,也跟那大哥周一生一样,先是顾了自己洗漱干净。然后拿个小梳子捋头发,捋顺了,拿鼻子下一闻,真的馊。那窗台上拿的小梳子她也不放回去了,偷摸的就揣在了兜里。

    等冰妹儿齐了,婆婆张一姣的早饭也早好了,一盆子有汤有底的稀饭冒着热气儿摆在桌上。冰妹儿还真像个等吃的懒媳妇。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是那催命似的上工哨子,吴大勇气足比他弟吴二生吹的还欢。

    周家人那早饭还停在喉咙里,吴大勇就满村的各家院前屋后的吹上了。自个憨劲使不完,连带着全村都不消停。

    “无大用(吴大勇)你催命嘞!孩子还没喂呢。”路妹儿对着院外的吴大勇没好气的说道。

    “嘿嘿嘿……”吴大勇看着她傻笑了几声,接着又“嘟嘟嘟……嘟嘟嘟……”的吹着哨子往别家去了。

    两个小媳妇回屋奶孩子去,其他人各找农具就准备着下地去了。

    “二达,跟他们说,我今天割鱼草去。”屋里冰妹儿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对即将要出门去的周二达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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