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章 向福海止战各打板子

    春末夏初的南国乡野，潮湿闷热和清爽舒适的天气在莽莽苍苍的山野大地上无休无止的交织变幻着。

    随着周春生而来的是一位老者。他身着长衫，留着辫子，眉发苍白，脸上拾刮的干净。老者步履沉稳，腰正背直，身上散发着凛然正气，虽是古稀之年，但依然精神矍铄。

    他这身穿着，即使是在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身上，也依然显得跟如今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但是人们似乎对这个老人的打扮司空见惯，并不感觉突兀。

    老者叫周正国，是周言明的父亲，也是庙下小学堂的初创者和老师，他徐徐走来，人群中不时有人尊敬的喊他“周先生”。

    年轻时老者是晚清新军的一位营长，同时也是一名知识青年。在他那个年代，他这样的人代表着年少有为，前途光明。但是旧王朝被推翻，他崇拜的偶像和尊崇的革新也随之寂灭。

    面对各种思潮各种势力的角逐，迷惘的他拒绝了任何一方的拉拢。于是他被斥为旧王朝腐尸上的人民蛀虫。打败他的革命军把他家的资产全数缴没，并把他罚到远谷这个地方开垦自省。

    没想到他来到远谷后远离外界绯绯，心清自然，竟然爱上了这闲云野鹤的日子。他毫不犹豫的把家人妻子接到了远谷，开始了自耕自种，自给自足的日子，带着家人在这定居下来。在这期间他还跟热情帮扶他家的周生生和左贤贵他们称兄道弟，好不惬意。

    可他毕竟是接受过思想和报国利民教育的高知分子。于是在接触过庙下的红军战士后，他内心的热情再次被点燃，但彼时他已经是个将近花甲之年的老人了，他的身体已经不足以支撑他冲锋陷阵的报国之志。于是蠢蠢欲动的他发挥余热，在庙下开始给远谷的孩子们免费教授知识。

    他成了远谷人人尊敬的第一个先生，也是如今远谷第一代先民中活着的两人中唯一心智清明的人，而另一个则是半辈子痴痴癫癫的吴过生母亲‘广妈子’。

    “过生，放下枪。”周正国苍老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依然充满力量和威严。

    “周先生，知道你们姓周的穿一条裤子，但是今天这事你管不了，你不要倚老卖老，今天这狗崽子死定了。”吴过生冷冷的回答道，枪依然抵在周二达的额头上。

    “吴过生。”周正国提高了声音正色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上一辈人的恩怨早就一笔勾销了。如今小孩打闹，你一个做叔伯的掺和什么，还动上枪了。”

    “二爷爷，您老不用管。我还不信这老狗今日敢开枪了，平日里恃强凌弱，我周家人好的时候也没亏负过他们，现在又安地里算计我们家。他敢开枪倒遂了我愿了，看是他惜命还是我怕死。来啊！”周二达说着，抬手握住了枪管，对吴过生怒吼着。吴过生被这声怒吼震慑着微微退了一步，随即又拉动枪栓把子弹上了膛。

    “二达，你休要管这些事，年纪轻轻，天高地阔的，为这事丢了性命不值。”眼看着两人剑拔弩张，周言明也劝道。

    “二达，莫犟，给你叔认个错。快……”周六福也着急的劝道。“过生，你放下枪，让二达给你认个错，别跟孩子一般见识。”接着他对吴过生服软低声下气的说道。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那边山下又有几个下来。是周正国的孙子周言孝带着大队干部赶来了。在山腰上的庙下学堂看见打斗的第一时间，周正国便吩咐儿子过来相劝，并让孙子跑去大队叫人。

    大队长穿着一身泛旧的军装，他是一名退役的军人，原本并不是远谷的村民。但是一场战争下来，他几乎也没什么家人了。

    而远谷这个包括第一代先民在内陆陆续续聚集着各色人群的村子，因为形成时间不长，争执过多，矛盾突出，显得民风彪悍而混乱，此时正需要一位经验丰富又雷厉风行的人物带领着这个村子快速走进新时代。于是因伤退伍的他毅然选择来到了这里，并定居下来，成为了远谷大队的第一任大队书记兼队长，向福海。

    “好你个吴过生，厉害啊！这远谷打打闹闹的我倒是每天见着，有枪的人家我也知道不少。可这用上枪抵着头的我倒是第一回见，稀奇。”向福海走到两人跟前，即没劝也没喊，而是沉着冷静的轻松说道。“这在战场上要是拿枪抵着敌人的脑袋，那可是个英雄啊！听说你吴过生以前也是个使枪的好手，不知道打过几个鬼子，俘虏过几个反动派啊！还是说一直就是这样抵着平民百姓的头呢？”向福海低沉着声音似有所指的问道，吴过生此时已经渐渐心虚。

    “杀人偿命，古来有之。可那混乱的年代助长了恶人们胡作非为，无法无天的嚣张气焰，仗着几把刀，几把枪倒是能过几天逍遥快活日子。可这是新时代，有不容挑衅的法律，杀人偿命，为恶必惩！”向福海突然提高着声音，他的语气铿锵有力，不容置疑。震慑着本就心虚的吴二生双手发抖，枪瞬间掉落地上。

    连带着痴痴发呆的周一生手上的刀也偷偷滑落下去。

    向福海是一个一身正气，嫉恶如仇的人，见识过枪林弹雨，看见过战友牺牲的他对新时代的信仰有更深刻的理解和感受。他不太在意个人荣辱，有一颗更坚定的公道为民之心。

    在他来之前，远谷的改革工作已经接近尾声。当他了解到周六福一家人的遭遇后他曾提出过质疑。他不太相信短短时间内集聚起各色人物的远谷有滋生地主压迫的条件。在他的斗争经验中，一块土地要滋生出雄踞一方的恶主，在没有外力干预的情况下必须要依靠长期的扎根和家族人丁的兴旺。

    而远谷这个莽荒不毛之地，从来也不是各方势力有暇顾及的。这在一定程度上也为自己追随的革命队伍提供了得天独厚的休养生息之地，当年那支留在这里的红军小队就是被打散后脱离大部队联系的伤员和文职人员，也是革命队伍最初的力量源泉之一。恢复联系后，这些人有不少都在后面的斗争中发挥着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为最后的革命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当然这其中内情向福海并不清晰，只是在来的时候领导跟自己提起过，目的是让自己重视这里的工作。

    他是同情周家的。在他看来，历经短短几十年三代人的远谷，家族之间的角逐现在才刚刚开始。他需要做的就是平衡各家，预防压迫和资产阶级在这个新时代复萌。

    所以向福海对了解各家历史有浓厚的兴致。其中让他印象深刻的几家里就包括吴过生一家。在他了解到的信息里，吴过生家最初在远谷这片土地上的延续就是伴随着阴暗和邪恶的。而吴过生的过往更是有信息说他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是以打短棍（拦路打劫旅人）为生的，这要是证据坐实是可以追究罪刑的，但是眼前并没有什么实质的证据证明这些信息。凭着对善恶的天生敏感，他对吴家人是厌恶的。

    但是向福海是个理智的人。他不能凭感觉对两家矛盾的调和有失偏颇。在了解打斗的前因后果后，在两家愿意和解而不用请公安同志介入的情况下。

    向福海的建议是吴二生伤势较重，周家需要作出赔偿。

    而让周二达去借化肥的事本就是在这种敏感时候强人所难了，但是生产队的生产秩序要维护，为了兼顾两头，化肥还是由周二达去借回来，但是要有南谷里小队长和会计出具的借条，由大队盖章公证。

    至于周一生拿刀，吴过生拿枪的事，因为没伤到人，可大可小，但是为了预防不必要的伤害，刀和枪都没收，由大队保管。

    就这样，一家挨了打，一家赔了米。一家没了刀，一家没了枪。

    这没了柴刀可把周六福难死了，本就认下了给队里做谷风车的债，这会儿刨木头砍树用牙咬啊！没两天周六福就哆哆嗦嗦在大队把刀要回来了。但是这枪，吴过生因为心虚自己过去的事，又只剩一颗子弹了，虽然惦记着，但也没敢去要。

    周家本就被分抢的没几顿的米粮，最后被周二达三拳两脚全赔光了，累着全家着急挨饿，连夜爹打娘骂哥叫好的挨了一晚上。

    至于这借化肥的事，有了条子和公章，其实就是个跑腿吃力背回来的活，并没有多少为难的，就是委屈，使大力打一架最后还是要去。

    但是就是这借化肥的委屈活，让周二达把爹妈天天念叨求而不得的两个儿媳妇连吃带打包的一下全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