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走着走着,蒋幼渐渐打开话匣子。
她在周行远面前从来都有讲不完的琐碎日常,两三天没见,她从班级群里的消息,津津有味地讲到昨晚蒋子跃打碎了一个花瓶;而周行远姿态松散,只是垂眼听着。
中途旁边有车,蒋幼没留意到,忽然右胳膊上一紧,是他手指带着力道,攥住她往里带了一下。
车辆从旁边开过去。
蒋幼还没太反应过来,他便松开她了。
那之后好几分钟,她胳膊上后知后觉的还有点酥热,还停留着他的手指力道似的。
再往前走,两边道路逐渐变得有丝熟悉。
蒋幼左右看看,一下想起来:“那边是锦江路吧?”
周行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怎么?”
“那边好像……是以前我姥姥住的地方。”蒋幼说。
小时候,姥姥住在街角落的一家小院儿。爸妈工作忙,周末常把她和蒋子跃放在这里。
白天蒋子跃总出去和附近的小男孩疯跑,蒋幼就搬个小板凳,坐在院里看姥姥慢悠悠地洗衣服、择菜。那时候的一天总是格外漫长。
后来,到小学三年级,姥姥去世了,这里的几排老院子也被拆除。
如今耸立在眼前的,是几栋商务大厦。
蒋幼看了会儿,想起什么,她拉住周行远的衣服:“我们再去前边看看,那边应该还有个公园。”
男生的外套是黑色,她手指攥上去,细长,很白。
周行远低眼一瞥。
没说什么。
记忆中的老公园,是热闹繁华的。
曾经的很多个傍晚,姥姥带着她和蒋子跃来散步,有时候她玩蹦蹦床,天晚了也不肯下来。
姥姥去世后,蒋幼便很少来这儿。
只是听说这里逐渐变得有些荒凉,毕竟有了更大更新的森林公园;
再后来,婚前她带周行远回来时,路过附近,才发现这里已经拆除了,变成一块待建的空地。
当时她还有那么点遗憾。
而现在,算算时间,应该是老公园存在的最后几年。公园入口处已经比较破旧了,望进去,里面却是树木众多的,隐约有稀疏晃动的身影。
两人踏进去,周行远淡声说了句:“我来过这里。”
“嗯?”蒋幼愣了一下。
然后很快明白过来,如今他生活在这里,来过自然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情绪。
曾经她想要带他来过,遗憾未能实现;而这样阴错阳差的,在另一个时空线中,他却真的进到过这个不复存在的公园。
她轻声问:“什么时候来过?”
“很早。”周行远说,“小时候。”
小时候?蒋幼怔了怔。
她从没有认真想过,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或者,换句话说,周行远在这里的记忆,是从何时开始的。
她犹豫着问:“你……从小就在这里的吗?”
他垂眼看她,眉眼是漆黑英挺的,眼神淡淡。
显然答案是肯定的。
蒋幼心里很轻地动了一下。
抛开掉那些无法解释的问题,如果老公是从小开始长大的,如果那些年姥姥也还活着……
她静了挺久,“说不定……也许你是见过姥姥的。”
都住在这附近,都会来这个公园。
那即便是在街上路过、擦肩、即便是从没说过话,也有可能碰到过啊。
这样小的城市。
她猛然有点鼻酸,别开头去看公园中央的人工湖。
湖上结着很薄的冰。
周行远隐约察觉到她这句话的异常之处。
——她说见过姥姥,而不是见过“我姥姥”,似乎没什么不同,但又明显是不一样的。
他蹙了蹙眉心。
在记忆的深处,很小的时候,他的确在这里遇到过一位老奶奶。
那时他刚被接到周家,还不知道自己不被爱。
被忽略,受了委屈,坐在公园的木凳上出神。
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忘了那个老人的模样相貌,却记得她笑容很慈爱,走过来问他是不是找不到家人了,又拿了两颗喔喔奶糖给他吃。
老奶奶陪他在这里坐了很久,后来她外孙回来了,小男孩少了颗牙,很调皮,扒着奶糖包装袋往里瞅:“姥姥你是不是偷吃我的糖,刚才还有三个,怎么现在就一个了。”
小小的周行远低着脸,默默把手里的糖果攥严实。
老奶奶倒是笑了起来,摸了摸外孙的脑袋,又回头朝他说道:“天黑了,我们要走了,你也快回家吧。”
……
就那么一次。
后来他再也没遇见过那个老人。
在公园转了一圈,临到出口处,蒋幼很意外地发现,那家多年前的鬼屋还在开门营业着。
她从没进过这间鬼屋,每次都被阴森森的音乐吓跑。
挺好奇地往售票口瞅了一眼,结果跟闲着无聊的老板照了个对面。
老板倒着手里的烟盒,热情拉生意:“进来玩吗?我给你们算便宜点。”
这种店从来不是她和周行远的风格,不光小时候没去过,后来,恐怖题材的剧本杀流行起来,她也没拉着他玩过。
倒也不是没想尝试过,只是每次都想,以后再说吧。
今天终于,她莫名其妙的,有点跃跃欲试起来。
“要不我们去玩一会儿吧。”她对周行远说。
周行远微微怔了一下,低过眼来。
“我都没玩过,”蒋幼说,“试一试嘛。”
一看有门,老板在那边笑得更热情,撺掇道:“可不是么,试试呗,没关系,我们这个一点都不吓人。”
蒋幼信了。
……
今天兴高采烈的出门前。
在小区门口蹦跳着等周行远出来那会儿。
以及感慨着走进这个公园的时候。
甚至几分钟前,她都万万想不到——今天下午,她会涕泪齐下地整个挂到周行远身上。
还死死环着他的脖子。
周行远面无表情地拍拍她的胳膊:“松开。”
“不要!”
“……松手,勒到我喉咙了。”
蒋幼挂在他背上,还不太敢睁眼。
闻言,手指倒是颤抖着去摸了几下,看他是不是唬她。
男生温热的脖颈,皮肤下薄薄的骨节凸起感。她手指带过去,两秒,他凸起的喉结无声滚动了一下。
“蒋幼——”他声音低了一些,“松手。”
蒋幼带着哭腔爬了下来,毫无二十七八的成年人尊严。
主要方才她躲在周行远身后,那鬼从后面突然扑过来,她直接被吓懵了。
“也太吓人了,”她颤声控诉,“以后再也不来了。”
周围是黑的,看不清周行远五官和表情,只是他声音低而清晰。
他嗯了一声,淡淡道:“你走我旁边。”
走了两步,蒋幼摸索着抱上他的胳膊。
肢体是亲密的、无比依赖的。
周行远停顿了一下,没有推开她。
后半程,蒋幼几乎是被拖着出来的。
外面天光还明亮着,夕阳泛着橘光,简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周行远从老板那买来包纸巾,扯一张,递给她。
蒋幼擤擤鼻涕,扭头又看看那个破旧的阴森屋子:“太吓人了。”
“还要么?”周行远拿着纸。
她摇摇头,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一错眼,却看到他手背上有道挺显眼的红痕。
蒋幼愣了一下,刚反应过来,这似乎是被自己指甲挠出来的。就见周行远垂下眼,也瞥见了手背上的痕迹。
她顿时有点心虚。
周行远神色平常,手抄进了裤兜。
太阳渐渐往下沉,两人离开公园,慢悠悠地往回走。
“对了,”蒋幼说,“你知道吗,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了。我本来是要告诉你这个的。”
周行远平静:“知道。”
蒋幼很开心地扬起声音:“那你猜一猜,我数学考了多少分?”
她连眼睛都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