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大家都知道晚上一起回家是什么意思。
他们高中是新建的校区，离市里有段距离，走读的学生除了家长接送外，还有很多是骑单车回家的。
每到晚上下课，学校门口都非常热闹，往前走一段，路上就慢慢僻静下来。三五成群打闹的学生中，总有些情窦初开的男生女生，会一起推着单车慢慢走。浅黄的灯光下，两个人的影子在地上拉长又缩短。
——是那个年龄，不用宣之于口的青涩与暧昧。
蒋幼将纸条递出去之后，就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等着看老公会是什么反应。
结果周行远垂着眼睫，将纸条合上。
他侧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蒋幼还想再扔一张纸条过去，下课铃声响起来，年级主任适时宣布，总结大会结束。
大家懒懒散散地鼓几下掌，自行解散。
人群纷乱地热闹往外走。
旭宝很羡慕地周行远，问他：“你真的不喜欢蒋幼吗？”
周行远单手抄兜，淡淡看他一眼。
“不是，”旭宝说，“就蒋幼她很漂亮啊……还给你传纸条。其实我觉得她比咱班邹婷漂亮。”
旁边有人很及时地接了句——
“我也觉得。”
一回头，蒋幼笑着站在门口的柱廊旁，眼睛很亮地看着周行远。
旭宝脸腾一下就有点红了，周行远倒是没什么反应，视线很淡漠地看住她。
蒋幼应对他的性格自有办法。
她凑近了些，弯起眼睛笑着问他：“干嘛没理我？”
离得近了，她头发上的香味儿浅浅飘到鼻间，是女孩独有的馨香甜淡。
周行远不动声色地避开，“没记错的话，我们不认识。”
啊。
蒋幼想了想，从善如流地伸出手来：“周行远你好，我叫蒋幼。”
她看着他漆黑的眼睛：“我很喜欢你。”
“——跟我认识一下吧？”
伸出的手掌白皙干净，她的眼里没有羞怯，但永远诚挚而热烈。
周行远跟这样的眼神对上，心口莫名动了一下。
他移开眼，校服外套从蒋幼指尖上擦过去。
“我不早恋。”
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了。
蒋幼简直要被他的冷漠打败。
“喂——”
她喊了一声。
周行远站住，没回头，只略微侧了下脸。
他身后是覆着薄雪和阳光的校园。
旁边学生不断有好奇看过来的。
蒋幼才不在意，她说：“我们现在认识了吧？”
声音清脆，没有半分气馁，甚至还颇为愉悦。
周行远背影停顿一下，长腿一抬，没再回头地走了。
蒋幼喜欢周行远这事儿，很快在学校里传开了。
放学时候，连蒋子跃过来，都忍不住问了句：“你发什么神经呢，早上不还挺正常的吗？”
“别管我的事儿。”蒋幼喝口水。
“嘿，我多乐意管你。”
蒋子跃将玩没电的mp4往她桌上一扔，“我晚上去网吧通宵，不回家了啊，你帮我打掩护。”
“爸妈不在家吗？”
“是啊，不出差去了吗。”
蒋幼放下水杯，想了想，“有条件。”
蒋子跃冷哼一声，“说。”
蒋幼正要开口，他想到什么，先声明：“除了给你要周行远的手机号，这个没戏。”
“那好吧。”蒋幼耸耸肩。“我去找李思佳。”
蒋子跃表情瞬间一变，下意识往教室第一排的空位上看一眼。
他跟李思佳的事儿没人知道。
“你不要诈我。”他怀疑地看着蒋幼。
蒋幼拧上水杯盖，继续给他扔炸弹：“你跟李思佳在学校后墙亲嘴儿。”
蒋子跃：？
“闭嘴！”
俩人的交易达成。
蒋幼把mp4装进书包里，很愉快地想，多活几年果然是有好处的。
哥哥跟李思佳上学时候一度传绯闻，还有人好奇向蒋幼打听过，蒋幼同样不知情。
蒋子跃这些年来一直守口如瓶。后来在她的婚礼上，蒋子跃高兴喝多了，缅怀初恋的时候才把这事儿给说出来。
不过，那时候李思佳已经移居国外，嫁给别人，还生了两个混血宝宝，非常可爱。
哥哥后来倒是一直没结婚，不知道是难忘旧情，还是一直没遇上合适的。
想到这儿，蒋幼有点出神。
这一整个教室的同学，每一个都如此真实而鲜活；但人生这样长，后来大多数人在彼此的记忆中，连个涟漪都没有剩下。
她收拾完书包，同桌孙晓晨也正好从卫生间回来，兴致勃勃的：“你猜我刚才听到什么？”
“什么？”
“这不是快圣诞和元旦了吗，我听十班的几个女生说，因为这次联考咱学校考了个第一，校长就很高兴，决定这次的元旦晚会要搞个大型的，高一高二一起办。”
孙晓晨没收着音量，两人边说边往外走，附近几个同学听见了，也兴奋凑过来：“真的假的？”
这消息在乏味的学习生活中，简直不亚于一颗深水炮弹。
蒋幼对这次晚会也有印象。
毕竟是高中生涯最盛大的一次集体活动。也就是在这次晚会上，李思佳弹了段钢琴独奏，后来哥哥端着酒瓶回忆的时候，非常煽情地强调了这一段，并且表示，这是他初恋时光中最深刻的一次心动。
想起蒋子跃醉醺醺又双眼泛泪的怂样，蒋幼没忍住笑了。
旁边孙晓晨她们还在热烈讨论着。
“应该是可以报节目的吧？”
“十班她们还说要搞大合唱呢。”
“唉我觉得咱们别高兴太早，现在消息没出，办不办还不一定呢。”
……
“会办的。”蒋幼心情很好地插了一句。
孙晓晨狐疑：“你这么确定？”
蒋幼简直想拍拍她的肩膀：小姑娘，这就是先知的力量。
旁边一个女生笑着问：“蒋幼你要不要报一个？你不是会跳民族舞吗？”
“啊？”蒋幼都不记得这个同学叫什么，她顿了顿，“就会跳一点。”
事实上她学的还是傣族舞。
小时候学得有模有样，后来长大一些，就懈怠练了。
最近一次跳，还是前两年，有次晚上她跳给周行远看。
傣族舞强调三道弯，比较显露身体线条。蒋幼跳完，一扭头，见周行远靠在那儿，平日冷清的目光里深深暗暗。
她笑着问他怎么样，周行远滚烫的手拽了一把她的腰。
——当然，这就属于夫妻情趣的范畴了。
蒋幼耳根有些发热，孙晓晨还在一边怂恿道：“练练就可以了嘛，这还有小半个月呢。”
蒋幼含糊应声，说我想想。
到学校门口，她站在路边踢了两脚残雪。
大概是路上雪没化完的缘故，家里的车还没过来。
没站一会儿，倒是看见蒋子跃跟一群男生拉帮结派地从学校出来。
赵宸也在其中。
赵宸先看见蒋幼，给蒋子跃指了一下。
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地过来了，蒋子跃两只手都插在裤兜里，抬着下巴：“爸妈打电话的话，记得怎么说啊。”
蒋幼懒得搭理他：“知道了。你的事儿也别忘了。”
蒋子跃痞里痞气地笑一下，偏头往后面校园里示意：“周行远还没走，刚从教学楼出来，待会儿你自己找他要啊。”
蒋幼看着他：“李思——”
“哎！”蒋子跃打断她，“走了走了。”
一群男生嬉笑着从她跟前过去，赵宸回头多交待了句：“路上慢点啊。”
蒋幼说好的。
剩下的时间，她留意着学校里面。
一直到热闹散去，大门口的学生快走完，周行远才高高瘦瘦地推着单车出来。
他校服拉链拉到头，一张脸干净出众。
这个点，学校门口的人已经很少了，路灯孤零零地打下来。
蒋幼与他都很显眼。
周行远表情平淡，没有要打招呼的意思，但好在他旁边有个旭宝。
不愧是蒋幼给花过十几块钱的人，旭宝很自来熟地和她招招手：“你怎么在这儿站着啊？”
“车还没来。”蒋幼笑笑。
旭宝看看手上的表，“这都有点晚了啊……”
也就这两句话的功夫，黑色的越野车鸣着笛从远处开过来。
“过来了。”蒋幼说。
她要往路边走一些，刚抬起脚，旭宝说：“你鞋带开了。”
蒋幼今天穿的是一双白色耐克。
她低头一看，说是哦。
弯腰系的时候，单肩书包碍事，从肩上滑落。蒋幼顺手一拎，习惯性地递出去：“拿一下。”
旁边有只手，条件反射地自然接过去。
蒋幼没觉出哪里不对，系完鞋带，一抬头，顺着骨节分明的手看上去——
自然地拿住她书包的人，是周行远。
……场面有点凝滞。
最震惊的莫过于一旁的旭宝。他半张着嘴。且不说周行远平日对女生多么冷漠不留情面，关键他明明白天还一副对蒋幼毫无兴趣的样子……
欲擒故纵？
这会儿抢着拿包又是几个意思？
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说。
而周行远本人似乎也相当意外。
蒋幼跟他对视，都要忍不住笑。她站起来，伸出手：“谢谢你。”
周行远回过神，面色冷淡极了。
他将书包塞给蒋幼，喊旭宝：“走了。”
手指在蒋幼掌心一触而过。
温热的，带起阵温柔的细碎电流。
冬夜的风冰凉，长街空旷。
周行远面无表情地骑着单车。
“啧，”旭宝在旁边笑，“以前没发现，其实你还挺有心机的，明明对人家有意思，欲擒故纵啊你。”
周行远气压低到爆。
偏偏黑色越野从旁边呼啸而过，车里的女孩还要开窗，探头冲他笑着喊道：“周行远，明天见。”
她声音轻脆，愉快得很。
暖黄的路灯光在她身后，洒满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