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报恩小猫
到了周一林双澄发现楼下的流动夜市白天也都开了张。听林夏说，这市场二十四小时都在，也就这三四天的时间，过了周一下午就会撤走。趁着中午休息，林双澄吃过午饭就溜下了楼。阳光在两边写字楼玻璃上折射下来，流光落到地面上，林双澄感觉自己像踏步在微光粼粼的江面上。周五的晚上她只逛了往地铁站的那边的市场，这次她特意走到了另一端起始点，慢慢地游荡着。白天人不多，有些中午下楼来吃饭的，大多围在什么炒面炒饭或者酸辣粉凉面之类的地方。林双澄避开这些人群，终于轻松很多，可以定下神来打量周边。有些摊点已经撤走了，很快林双澄就又到了冰淇淋甜点的摊点。
展柜上扣起玻璃，把冷气都关在柜子里边。老板低着头在雕着什么东西，林双澄没忍住好奇往里边看了一眼。阴影覆盖到头顶，老板抬起头来，看到了这个厚厚眼镜的女孩。
“喔，是你啊。”老板打了个招呼，继续忙活手里的活计。
这样自来的招呼让林双澄无所适从，她不明白这句话是老板已经认识她了吗，还是她一直这样熟稔地与每个顾客打招呼。林双澄沉默地看着展柜里，中间全都摆上了巧克力的冰淇淋杯，配上了精细雕琢的水果片，水果的甜点只在周围摆上了几个。
“看吧，喜欢哪个我给你拿”，老板余光里看林双澄挑得认真，以为她是要买，就褪下手套，打开了冷气展柜，“这两天巧克力的卖得好，今天换了很多巧克力的，反而没人来买了。”
“今天周一。”林双澄眼睛几乎是定在展柜里的。
老板恍然大悟，哎呀了一声，随后又有些惋惜：“算了，今天就做这点了，卖完就走，你挑个啥，要两个的话我都给你半折。”
今天的冰淇淋杯统一标价都是二十五块，林双澄捏着手机，要是买两只的话，总共也才二十五块。跟着老板所说，林双澄买了两只巧克力冰淇凌杯。她一手拿着一个站在那晚的路灯下时，才有些醒悟，她本只是好奇老板在做什么来着，就算买这个，买来两个做什么？她坐在长椅上，给林夏发消息，林夏拒绝了，有些抱歉，但她到了每月一度都很脆弱的时候，面对任何冰的冷的都如临大敌。林双澄想不到该怎么办，拿回公司，她吃不了两个，给老板有贿赂的嫌疑，给人事但不给其他同事也不好，林双澄又回头去看那个小摊。老板从展柜里抓了个冰淇淋，坐在遮阳伞下看着马路一边发呆一边小口吃着。
老板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林双澄在这方面似乎有特异功能，大部分时候能精准地感受到别人的心情变化，然后感同身受。有一种茫然失落从那个老板身上流来，进到了林双澄的身体里。原本想退一个给老板，林双澄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想起沈沅来，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又站在了叁贰壹工作室跟前。林双澄出现了两次，前台已经眼熟了这个女孩，和前台站在一块的是陈镜祎，陈镜祎看见林双澄眼前一亮，快步朝人走了过去。
陈镜祎笑着：“你好，是来找小沈的吗？”
林双澄莫名觉得这人笑得不怀好意，她脑筋回转了一下才明白她所说的小沈就是沈沅，于是点了点头，把手上拎着的巧克力冰淇淋杯举到陈镜祎跟前：“这个，还给她的。”
陈镜祎长长地“哦”了一声，又问道：“她没跟你说吗，今天请假了。”
“啊？”林双澄感觉自己的头顶又开始冒烟，她应该先在手机上问一下的，她忘了有沈沅的联系方式。
“不过下午她会过来上班，她过敏去医院了”，陈镜祎说着，细细看着林双澄的表情，“说是吃了菠萝，她对菠萝过敏，一点都不能吃，也不知道怎么搞的。”
林双澄的脸又由红转变成白的，心一下一下地跳着，擂鼓似的在胸口，带着她额角的青筋也不安地跳动着。
“她，好些了吗？”林双澄结结巴巴的。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周五晚上的菠萝，甜点没怎么动，沈沅反而把那两块菠萝吃掉了，她们临走前，那个菠萝的冰淇淋几乎全都融化了。
陈镜祎点点头，煞有介事：“好多啦，脸上还有一点红，还好发现得早，不然可就坏事了，不过不用担心，下午能来上班那就是没关系了。”
林双澄舒了一口气，看着她的变化，陈镜祎已经完全确定这俩人中间有事，但林双澄的眼里太澄澈，她看不出来林双澄对沈沅有什么特殊的。陈镜祎让林双澄收回冰淇淋，林双澄却固执地放到了她的手里。叁贰壹工作室的外门是玻璃的，门口放着一台小冰箱，林双澄正好看见有人在那拿东华西。
林双澄空着手跑掉，陈镜祎无奈地把冰淇淋杯放在了冰箱里。前台看她跑过拐角，疑惑地问：“那小孩到底是做什么的呀，送外卖的？还是送快递的？”
陈镜祎耸耸肩：“专门给小沈送外卖的吧。”
“啊？”前台惊住。她还以为又是个哪来的学生。每年叁贰壹工作室都会在本地大学和市区高中固定合作，培养一些未来能加入工作室的苗子，这样工作室的画手就会分派到各个学校里去，每到放假时不时就有学生追到工作室来，就是追着沈沅来的，但沈沅离开学校从来不见学生。前台像是打通任督二脉，以为自己吃到了天大的瓜，虽然这两年沈沅升到了美术总监，很少再外派到校园但追求者和暗恋者总是有的嘛！
林双澄回到办公室，办公区关了大灯，拉拢了窗帘，大部分人都进入了午休，还有轻微的鼾声从各个角落传来，林双澄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工位，林夏已经睡着了，听到身边传来响动只是哼哼了一下。林双澄打开手机，把屏幕亮度调到最低，找到沈沅的头像。
你还好吗？你同事说你过敏我不知道你对菠萝过敏对不起诸如此类的话林双澄输入了一大堆，不知道该怎么发送。
要是沈沅问为什么要还这个甜点，她该怎么回答，说那晚谢谢你把巧克力的让给我，今天买到多的，还你一只？还是说，今天多买了一个，请你吃一个，就当是谢谢那天晚上你把巧克力的让给我了？
无论怎么说，林双澄都觉得奇怪，她代入了一下沈沅的角色，第一种说辞会让她感到心累，因为她们各自付钱买吃的，并没有谁欠谁的，第二种说辞又很奇怪，其实也不熟，就请她吃东西，而且此前林双澄才请她吃过火锅，未免也显得太突兀。
林双澄按着删除键，把所有的文字删除，刚要打字时，沈沅的消息跳了出来。
沈沅发来一张照片，冰箱里两只巧克力的冰淇淋杯并排着，一只杯角上有一块青柠片，另一只杯角上的是半个小草莓。冰箱里是幽蓝的光，白色的冷气拥着甜点，像是什么美食大片。
“我同事说有人送了两个冰淇淋来，是你吗？”沈沅问。
林双澄：嗯，今天有很多巧克力的，我买了两个。
沈沅：还是那天晚上那里？
林双澄：嗯。
沈沅：你把两个都给我了，你吃什么？
林双澄后知后觉地感觉手上空空，这才想起一时情急把两个都塞给了陈镜祎。
沈沅：下午上班过来拿？
林双澄：不了，谢谢你。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对菠萝过敏。
这两句话林双澄分开两次发送的，她的愧疚爬满心里，怎么也不能厚着脸皮去拿一只回来，就当作是赔礼道歉了。
此时沈沅刚从医院里出来，检查过后没什么大碍，只要遵医嘱过两天脸上也就消肿了。这段时间妹妹总是找她，上班之余她要分心跟妹妹聊天，实在是有些累了，那天晚上回到家她只觉得犯困，倒头便睡了，想着睡醒再出去遛狗，没想到第二天是狗把她叫醒的。沈沅只觉得昏昏沉沉的，哈哈一直在拱着她，手机也一直在叫。周六加班，几个人约好要讨论些工作，直到上午十点都没见到沈沅，打电话也没人接，老板找不到人差点要报警时，沈沅才回了个电话说她过敏了。
沈沅想这也不能怪林双澄。要是那天她没有兴起去逛夜市，就不会走到那个冰淇淋摊点，就不会和她指到同一个冰淇淋，就不会随便选了个菠萝的。她那会儿只是下意识觉得自己好久没吃菠萝了。
但没有这一连串的事，林双澄又怎么会请她吃冰淇淋。最开始沈沅以为林双澄是一只背着壳子的蜗牛，随时都做好准备缩回壳里，现在看来她觉得林双澄更像一只小猫，因为胆小，总是惊恐地跑走，但又会拿着意外的谢礼回来，像极了漫画里报恩的小猫。
沈沅发了一条语音过来，林双澄找到耳机，点击播放，语音里对面的人轻笑：“没关系，是我自己忘记了，不过谢谢，下次该我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