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9 黑夜降临（二）
“地上的是血。”散兵只看一眼就知道了：“看来是梦境中的杀人案提前发生了。”
流浪者并未查阅过相关资料，神情疑惑：“杀人案？”
“先进去吧，这些事之后再跟你讲。”散兵道，在短暂的停顿后，他一把推开了紧闭的门。门后的一幕正如他所预料，本应在这场宴会一个月后发生的杀人案，在梦境中提前上演了。
艾因父亲的脸因愤怒而扭曲，用力攥紧艾因的肩头，近乎嘶吼：“你必须听我的！你是我儿子，我是你的父亲！” 他那粗壮的臂膀肌肉紧绷，与艾因的脖子一样粗，把他死死按住。
正是因为拥有这份力量，他曾经是一个优秀的猎人，也正是因为拥有这份力量，在失控的愤怒驱使下，让他能将督察长身边的副官杀掉，就如一头野兽。
艾因能感受到仿佛肩骨在重压之下裂开的声音，他任由自己被父亲推倒在地，任由紧握匕首的双手在父亲的强迫下一次次刺入那尚有余温的躯体，鲜血迸溅在艾因洁白的衣襟上，染红了他毫无表情的脸庞。
插入一刀又一刀，艾因的父亲仿佛已经癫狂，那双骨骼粗大的手掌紧紧包覆着艾因的手，传递过来的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温暖与庇护。
无论他愿意等多久，耗上无数时光等候，也回不到当初。他一直勉力维持的，不过是一面充满裂痕的镜子，依稀映照出的往日轮廓，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虚妄。
心本是一坨血肉，如玻璃一般柔软脆弱，此时却冰如一颗铁石，终于变得与艾因的表面一样理智冷静。
“砰”地一声巨响，他紧握手中那把锋利的猎刀，右腿猛地勾住背后人的脚踝，烛台倾倒，玻璃罩破碎一地，烛液四溅。
“德伊·海因里希·蒂罗尔。”猎刀寒光擦面掠过，留下一道血色痕迹，锋利的刀身深深插进地面，爆裂的木屑如利箭般散落，扎在倒地者的脸上，即便是强壮的猎人也不由得颤抖。“我不会听你的，你赋予的姓氏我已从此舍弃，今夜之后，我只是艾因。”
艾因能清楚地听见自己手上的伤口潺潺流血的声音，以及刀锋下骨骼碎裂的沉闷声响，这些声音与门外渐近的开启声交织在一起，但他无动于衷。
他用力咬住舌尖，哑声道：“你已经不再是我的父亲了。”他的手握着刀刃与柄的位置，青筋在手背突起，虎口因用力过度而鲜血直流，整个人被染上了一层触目惊心的红。
灯台倒下，屋子里黑漆漆的。
唯有那只倒下的蜡烛还在顽强燃烧着，照亮着一片小小的区域，烧黑了地板。
“艾因。”流浪者不曾想到进来后，看见的会是如此景象。
艾因跪伏在地，周身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静默，一动不动。在他身旁，地上的人也一动不动，像又一具尸体。
“这真是一场好戏。”散兵一只手搭在腰侧，缓缓走入，“你比我想象的软弱，有胆子给我们下药的人，竟然会困于这种无用的情感。”
散兵对着地上的艾因，道：“难道你就仅甘心满足于此吗，就不愤怒？他可是让你去替代他坐牢，若换做是我，他早已丧失了发声的资格，看他失去了舌头要怎样要像跳梁小丑一样去诬陷。”
他在走近那支仍在徒劳燃烧、倾倒在地的蜡烛后，靴尖轻轻一碾，微弱的烛火瞬间湮灭，整个房间被厚重的黑暗彻底吞噬。
艾因垂着头，岿然不动，“你是谁？”
“你不记得了？”散兵讽刺地一笑，“你可是千方百计的把我们拉进这里，不会将自己的目的都已经忘记了吧？”
“把我们送出去，艾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艾因缓缓道。
成年艾因只在他们所看到的镜子里昙花一现，现在在他们面前的，确实只是十六岁的艾因，对梦境外的事看起来一无所知。
“那就让我提醒你，这里是梦境——”
散兵的话音戛然而止，流浪者无声回到了门前，而他重新出现在那只还没被他踩灭的蜡烛前。
散兵的目光凝固在地上顽强燃烧的蜡烛，停顿了一瞬，重新将他踩灭，冷冷宣告：“这里只是一个梦境。”
梦境如水波般波动一瞬后，蜡烛的火焰又一次倔强地跳跃起来，于黑暗中复燃。艾因垂目未动分毫，一如他们进来时的姿态，对两人的进入漠不关心。
流浪者走上前，“看来我们无法直接说明这里是……”梦境。迄今为止，他们还没向梦境里的其他人提及过这里是梦境，不知道向他们提及时会不会也是如此。
“别说了。”散兵打断了他，在这这里直接提及那两个字，只会一遍遍时间回溯，他不想再尝试了，有点蠢。
“好人哥哥，你们也在这里？”
丹德里恩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他们身后，流浪者及时回身，让他背对着地上尸首分离的尸体，遮住了他的视线。
流浪者轻声道：“不要看。”
丹德里恩被捂住了眼睛，他不解地问：“为什么？这里好暗，但是我看到了门口的血，还闻到了很重的的血的味道，让我鼻子都不舒服了。”他捏着鼻子，忽然间联系到流浪者的动作，有点意识到什么了，于是主动安静趴在了流浪者膝边，不再言语。
就在这时，西风骑士团士兵潮涌而入，手持的灯光立时照亮了整个房间，驱散了原有的阴暗。
迪卢克站在队伍的前方，一一扫过屋内众人：“西风骑士团，查案。”
地上尸体横陈，血泊蔓延，艾因的手中还握着猎刀未松，浑身鲜血，是杀人现场。
艾因父亲还躺在地上，听到西风骑士团几个字后，猛然如惊弓之鸟一样，不管不顾地爬了起来，惊恐又惊喜的眼中只有迪卢克一人，他就像看不到屋内其他人一样，摇摇晃晃的径直向着迪卢克而去。
他抓住迪卢克带着手套的手，惊惶地道：“大人，您看，我正在尽一个父亲的责任，引导我的儿子认识到自首的必要性，年轻人总是容易冲动，但我们会面对并改正错误的。”
散兵讽刺一笑。
艾因一字未吐，流浪者感觉他如失去了灵魂的躯壳，空空荡荡。
迪卢克拿出自己的手，和面前激动的人保持着距离，看着屋内无法忽视的惨烈情况，对身后的人下令：“嫌疑人要自首，先带走他，将现场封锁，不要让人进来。我们需要进一步了解情况，进行调查。”骑士们动作迅速而谨慎，他们带走了任所施为的艾因。
看到被带走的不是自己，艾因的父亲紧绷的身体忽地放松下来，仿佛才回过神，他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双手，用力地神经质地在衣物上反复擦拭，仿佛那是能够灼伤自己的毒液。但迪卢克话锋一转，打破了他短暂放下的心：“虽然是自首，但你是艾因的父亲，也需要一并跟我们走。作为目击者和关系人，在场人的证词同样重要。”
迪卢克不只是对他说的，他同样看住站在一旁如看客的另外三人说道。
“走吧。”骑士团强硬地邀着大声反抗的艾因的父亲，并有人到散兵和流浪者三人面前，请他们一起同去。
散兵手中紫电频闪，骑士团士兵们紧张起来，迪卢克稳步上前，队员们后退。
“看起来，这次我们不能和平相处了。”散兵略显遗憾地开口，他原本对迪卢克还抱持着一种微妙的赏识。
“上次你们对凯亚的关照，我铭记在心。”
迪卢克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不畏不惧：“但这次，我希望我们能够就事论事。骑士团只是在履行正常的调查程序，如果你在蒙德没有涉及任何非法行为，自然无需担心。请配合我们的调查，这样我们才能尽快结案，你们也能尽早离开。”
两人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
流浪者蹲下身，对丹德里恩温和地说道：“自己闭上眼睛好吗？”
“嗯。”丹德里恩双手捂住眼睛，流浪者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头顶，然后站起身来。
他向前迈出一步，按住了散兵的手腕，站在他面前，语气平静地说道：“有话可以好好说，不需要如此。”
他问道：“艾因会怎样？就是前面被带走的那位少年。”
迪卢克看着站在他面前的两人，虽然外貌相同，但面前的这位显然更有礼貌，似乎更愿意讲道理。他回答道：“等西风骑士团的调查结束，如果他就是凶手，将会入狱，但自首会减刑，如果他没有问题，他自然会获得自由。”
“好的，我们跟你走。”流浪者对迪卢克在酒馆初次见面时的印象不错，希望他能够公正地调查清楚案件。
散兵冷哼一声，那跃动的雷光化作几道细雷，在他周身落下，骑士团队员们被逼得再次后退几步，雷电归于平静。
“既然如此，我也不想无端生事。”散兵的话语中夹杂着一丝冷意，“但有些界限，你们最好不要轻易跨越。”
身处蒙德境内且周围愚人众成员稀缺，若与众多西风骑士正面冲突，即便对他来说，也是个麻烦。但这里是梦境，他不必顾虑至冬国与蒙德之间的外交交恶，麻烦不代表他惧怕。
迪卢克对其他士兵示意道：“不必押送，为他们带路即可，例行询问。”
散兵三人跟着骑士团队员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