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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未卜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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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队洋洋洒洒的过了天门关,临近午门时却停滞不前。余长淮乘着他那辆新得的骆驼车从旁道而出,他已经几日未得功夫修面,此时摸着胡茬竟觉手感不错,道:“难得允了你的假,怎的又来此凑热闹?”

    骆驼慢悠悠的停在一少年身侧咂摸起嘴来,少年蓝袍白布衫竹簪束发,清秀的眉眼中神采奕奕,如濯濯风月柳。细看之下又会发现这人朴素的很,衣衫已然洗涤至褪色,腰间空空无缀,臧从白俭省惯了,只要不破不烂便能再凑合几年。却没人因此嘲弄于他,反而觉得赏心悦目大雅至极,最是与他这淡泊之人相得益彰。

    听得余长淮询问,他附耳倾听,笑道:“您还不知道嘛,我最是闲不住,才刚休沐一日便觉无所事事浑身难受,执玉与我师出同门又经我引荐,于情于理都该来迎一迎,倒是您得多注意,仔细暑气入体难受。”

    余长淮中肯的点点头,他最是欣赏臧从白的性子,不卑不亢戒骄戒躁,而后吭哧吭哧的活动起肩背起肩背来,跟那骆驼似的舒服的眼睛直打弯儿,“整日坐在阴凉地儿案牍劳形,还是得出来去去霉气,不然人还没怎么老,骨头倒先朽了。”

    “改日我带您去百草堂打打五禽戏,什么病根儿都落不下。”臧从白站在日头底下,丝毫不见热红出汗,清清爽爽的拿着蒲扇在旁替他扇风。

    温泠掀着车帘大老远便瞧见了人,耐不住静候盘查,提着衣摆两步跨下马车,午门多通车马,行人寥寥,当下宽阔空旷疾奔无妨,问:“什么落不下?”

    “落不下总有记挂你的人。”余长淮不忍发笑同她打趣,转脸又对臧从白道:“你看她气人吧,我们跟这儿受尽怨怼,她还偏要喜气洋洋的来送笑脸儿。”

    “谁这么不知天高地厚敢给您怨怼受?”温泠对着臧从白微微颔首,算打过招呼了。

    余长淮呵呵一笑并未接话,只看她一眼,便有些感慨道:“清减了,没少受苦。”

    “没少,一点儿没少,整日寝食难安,现在还饿的前胸贴后背。”温泠眼眸一转,远远瞥见宣濯紧随而来,刻意往臧从白那儿去了去,给他腾出地方。

    宣濯向余长淮揖礼,“是我考虑不周,不知温大人有忌甜食。”不然他也不会备下满满一匣子花样百出的糕点。

    “无妨,驿站的伙食也算丰盛,只是我在外不思饮食罢了,真的与世子无关。”这一路上每至饭点宣濯就要歉疚一番,本就不干他事,弄得她别扭极了。

    臧从白看得出温泠的窘况,上前解围道:“陛下此时正在用午膳,也不便入宫打搅,不如咱们先去用饭,正好避开这毒日。这几日胡商众多,虎贲军细细盘查下来恐怕得耽误些时辰,这般规模车队不宜停滞过久,世子劳累,还是与虎贲郎军协商一二,尽快返回侯府较妥,也叫随行人马休整驱疲。”

    “啊?说的也是。”宣濯反应过来,这话听着是为他考虑,怎么像是要打发他走似的。不过他懒得深究,想想也是,人家师徒三人私下话闲多个外人确实不自在,只是临行告别前还不忘隐晦的提醒温泠,“温大人,明日我会派人去取东西,提前告知一声以免唐突。”

    温泠弯唇一笑,宣濯越是看重那份札记便越是说明宣皇后对戍东王妃身亡一事耿耿于怀,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是心虚是什么。

    余长淮催促着他们快些,免得耽搁时辰,自己则是迫不及待地坐着他的骆驼车先行一步了。

    “什么时兴的玩意儿他都有,先生倒是不落伍。”温泠杵在原地忍不住赞叹,“人老心不老啊。”

    “先生听你这话保管要抡着棍子来揍。”臧从白牵着两匹马来,把缰绳递给她,“走吧,今日我请客,可别给我省钱。”

    温泠自然而然地踩镫上马,道:“我这些天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臧从白也上了马,与她并驾齐驱,问道:“什么事?”

    温泠偏过头冲他一笑,清湛的眼中泛着凌凌微光,用着仅有二人可闻的低音道:“你能未卜先知的秘密。”

    臧从白眸色一深,眉头微皱,平静的接受她的目光。

    “巧的是,我也能。”

    话音刚落,臧从白不再平静,登时瞪起双目气息骤乱,惊愕之余温泠已经策马而去,青袍冉冉起伏着,在人堆儿里挥舞恣意。

    京都天字号山海居是连皇帝都要微服光临的酒楼,在此处请人吃饭是最合适不过了,又有排场,又能表重视。

    山海居规模浩大,外身雕梁画栋飞檐亭台,大处分有十六场,每场之上皆悬着个高足九尺的红纸大灯笼,灯笼上笔墨浓重,简写着十六州的代称,想吃那儿的菜便往哪场去,就算一日只亮三盏灯,楼内还是人满为患。

    “扬州快炒是稀罕菜,咱们也去尝尝鲜。”余长淮兴致勃勃地跟着引路婢子前去,他干脆选的痛快些,省的后头那两个小年轻猜他的口味猜半天还没猜对。

    两个小年轻相视一笑。

    落座后,余长淮掏出自己用惯的白玉箸夹了一筷子烫干丝送进嘴里,啧啧称奇,“就想外面这口。”

    “先生这几日总在宫里,膳房为防大家伙儿着急上火,整日里都是些少盐无油的淡口瓜菜,却不知先生口重,简直味同嚼蜡。”臧从白与她话闲,将餐具又擦了擦而后一件件摆好。

    “出什么事了?”温泠尝了口桃子茶,齁的直皱眉。

    余长淮馋的顾不上,“让隐舟说与你听。”

    “不为别的,也就是戍东那些事。”臧从白道:“戍东王遭沙陀贼子所害,那通敌的宦官鹿鸣下落不明,陛下又是要操持戍东王的葬礼,又是要择人镇守戍东,一时间闹得不可开交,大司马还在此时提议要清算戍东所持账簿以及来往车辆人马、驻守将士,整个六部都得动起来,倒是从未如此热闹过。”

    温泠默然,换了杯茶,原来这就是百里钺善的后,给了李辰通体面,却又冤枉了鹿鸣,他这一步走的,让温泠不得不把真相咽在肚子了,她若是那唯一揭晓真相的人,成了会被人疑心为何能独善其身,是否与百里钺里应外合;败了会被扣上诬陷忠良、亵渎皇室清誉的帽子而草草发落。

    但凡是生出这个心思,怎么看都是举步维艰,怎么选自己都摘不干净。

    百里钺,真是好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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