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齐修仁
1997年港城回归那年,齐修仁25岁。
前一年他刚回对岸老家娶了他青梅竹马的阿玲,阿玲给他生了一个小姑娘才半年,他就又回到港城了。
昌叔那边催得紧,实在没办法了,而且现在缺人手啊!更重要的是,像他们做的事并不是每一个刚来的小弟都能够胜任的。
齐修仁16岁就从深城偷渡到港城,那晚没有月光,水有点凉,他和同乡游了8个小时终于到对岸,两个人都精疲力尽。等岸边巡逻的差人走远,他才从水里冒出头来。他飞快的游上岸,不见同乡跟上来,回头才发现刚才同乡呆过的水面上正在冒泡泡,他立马又下水将同乡拉上来放在岸边,里面地防着差人又往这边巡逻,里面学着村里的老人救落水小孩一样,嘴对嘴呼吸和按压心脏。
他感觉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同乡终于醒了,吐出一大口水。齐修仁背起他飞快的跑,跑到没有力气为止才停下。
第二天下午才找到接应他们的人,是比他们早渡岸两年的另一个同乡,他也没说自己在岸的这边混的多好,齐修仁只知道对岸这个同乡家里吃的用的在村里是最好的。
哪想到了这边才知道,他居然是混黑社会社团的,每天做的事没有一件是合理合法的。
回去更没有希望,只能硬着头皮上。
不过,齐修仁这人很聪明,而且非常好学,不仅如此,他还特别能吃苦耐劳。除此之外,他还有一副好身手,高大威猛,这都是因为他之前在家乡时经常做农活,因此练出了一身的腱子肉。就在一次和另一伙蛊惑仔的火拼中,齐修仁超强的战斗力和不要命的态度让对方十分忌惮,而这也引起了另一伙蛊惑仔的老大昌叔的注意。
昌叔先是让他吃了点苦头,好几个人把它打得倒地不起口吐鲜血,然后又拿来手帕帮他擦掉嘴角的鲜血气定神闲的问:“你要不要过来跟我干?”
齐修仁本来不想答应,他已经厌倦了每天打打杀杀,时不时就进警察局的日子。他手里也有了点小钱,想回对岸做点小生意再娶妻生子。但是昌叔的话却吸引了他,“跟我混吧!以后再也不用你打打杀杀、头破血流了,咱们做文明人,做文明生意。穿上笔挺的西装,打上精致的领带,而且还能带着兄弟们一起发大财。”
昌叔说的大买卖是往内地走私货物。
等齐修仁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正站在一片漆黑的甲板上抽烟,他已经在深夜里的渔船上来回拉了3趟货物。有香烟、黄金、电子产品……
确实来钱快,往返内地一趟就可以赚好几十万,他一个人可以分100,000。那段时间他有点飘飘然,对钱没有概念,吃最新鲜的海鲜,玩最靓的妞。他终于发达,他老家的家人也可以用上最好的东西了。
做了近三年,团队里的每一个人赚得盆满钵满。尤其是昌叔,从暴力流血升级为“贸易经济”,每次看到齐修仁都会拍拍他的肩膀,说后生可畏。态度言语间是想把这个业务完全交给齐修仁,自己功成身退,坐等分红。
但这一切似乎早有预兆。最近,港城的大街小巷流传着各种小道消息。有人说,英国女王即将下台;还有人说,内地政府即将接管这座城市。这些传闻让整个城市陷入了一片紧张的氛围之中。无论是黑帮还是普通市民,大家都感到不安和担忧。各路势力都有所忌惮,生怕自己不小心撞到枪口上。齐修仁这边按兵不动半个月终于按捺不住,早已签好合约的烟草订单迟迟没有发往内地,那边打一天十几个电话过来催。
齐修仁面无表情的扔掉没抽完的烟,拍板定音:“在走最后一单!”
他也赚够了,这辈子和下辈子都不用愁了。等内地接管这边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形式,与其刀尖行走,不如全身而退。
去的路上很顺利,所有人都以为和以往的每一次行动一样。已经快到岸边,凌晨三点的码头上却迟迟不见接头的人,齐修仁眉头紧锁,有种不祥的预感,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表,已经超过约定时间的5分钟,不能再耽误了!
他一声令下——“丢!”
所有人训练有数班的,把船上的装满货物的箱子丢下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才丢了两箱,一道刺眼的强光照过来——
“不许动!这里是深城海关稽私局,你被捕了!”
齐修仁落网了,他知道自己被叛无罪的可能性很小,供出同伙和背后的主谋对自己有益,但他什么都没有交待。他们这行有一个大家心知肚明的规矩:一人被抓,全家受益。
有律师来会见他,在摄像头看不见的地方递给他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已安排你家人出国,万事放心。”
他知道这是昌叔给他打的定心针,所以有的罪名他一个人扛了,他成了主谋。而他的财产早已和家人一起转移到国外。这么做是值得的,在20年的铁窗生涯里,他经常这么劝慰自己。
20年中只有源源不断地汇进来的生活费,没有一个人来看他。在这段时间里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热情和希望,每一天都像是无尽的黑暗,没有尽头。他不再对生活抱有任何期待,也不再对未来有任何幻想。他变得沉默寡言,没有什么能够让他重新燃起激情。这种状态持续了五年多,随着时间的推移,齐修仁的内心逐渐平静下来。他开始接受现实,虽然心中仍然感到无比的孤独和痛苦,但他学会了默默地承受,就是人们说的随遇而安。
出来的那天只有两个同乡来为他接风洗尘,他们比他早出来五六年,两个人都西装革履,豪车司机好像混得比以前还要好。
“兄弟们,现在还在干走私吗?”齐修仁问道。
“谁还干那个,现在咱们都是做土方、建筑和地产。”同乡们哈哈大笑。
同乡递给他一张写有两个地址的纸条说:“昌叔很想见你。”
齐修仁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绕过了大太平洋来到美国,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按照同乡给的提示去见妻子女儿。他躲在角落身体微微的颤抖,眼眶里沾满了泪水,他看到妻子在一栋大别墅门口除草,她没有变老,还是和以前一样。过了一会儿一个白人男子开车载着一个中国女孩回来,妻子高兴的吻了他们二人,女孩叫那个白人男子“dad”。
看来他们过得很好,齐修仁边离开边这样想。
到达昌叔的大庄园,齐修仁走了二十分钟才找到他。他已然垂垂老矣,只能在佣人的陪同下坐着轮椅在花园晒太阳。“阿齐——
我终于再见到你。”
昌叔递给他一张瑞士银行卡,说他以后想干什么都可以,自己都会帮他安排,不想做任何事也会让他几辈子不愁。
齐修仁在大街上随便找了一个atm看到银行卡里的数字,他相信昌叔说的是真的了。
可是,他又能去哪里呢?他就像一只迷失方向的羔羊,不知所措地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看着这个飞速发展的世界,他感到自己像是被时间遗忘了一样。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还停留在原地,没有进步,而周围的一切都在不断地向前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