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三年不生
寒假到了,张小既在紧张的复习备考之余,也会到村里仅能去的几家串串门了解一下村里的事儿。
这个时候,那个从小和张小既一起玩沙子的张明月,已经出落成了水灵灵的大姑娘。虽然懂得了不能再有非分之想,碰面时,张小既却还不由得对她上下打量一番。
张松见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开窍,跟他想聊一聊大姑娘的话题,简直就是对牛谈情。张小既也只能猫啊狗啊的说着,这才是张松见的兴趣爱好所在。
张清泉从职业高中回来,告诉张小既和张新雨说,他的学校并不像传言中的那般不堪,甚至还有一个人考上了大学本科。
同时,张小既还打听到了一些有关自家的传言。
其一是,有人说二叔张蜜在郑州挣到了钱,传话要赔偿三叔张雾。这是一件令张小既欣喜的事情,毕竟这说明兄弟间有了缓和的希望。
其二是,传闻二叔二婶在外面生了个女孩,这让张小既觉得生不生孩子和院子的风水没有什么直接关系。所以,因为所谓的风水问题造成兄弟间反目成仇,真是太令人惋惜。
其三是,父亲张执俨然取代三叔三婶,成了二婶二叔最痛恨的人。传过来的小道消息是因为父亲曾经骂过二婶是不下蛋的鸡,还扬言要把她赶出老张家。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是人格上的莫大侮辱。这一点张小既深表认同,毕竟打人不打脸,说人不揭短,父亲的恶语伤人也是屡见不鲜。
二叔那次回来被警察追捕,有人通气给二叔说是父亲报的警,因此二叔心生恨意。这件事张小既很是怀疑,因为父亲那天的话语表明了他就是远远的看到二叔,不可能有时间去报警。爷爷和父亲在村里的仇人多,必定有人从中作梗,张小既深信自己的判断。
还有谁家的媳妇不老实,谁家的男人爱偷腥,总会从各个角落传到张小既的耳朵里,而且说的是绘声绘色有板有眼。
大伙口中的奇闻怪事,以前只是觉得都是刻意编造,直到他也目睹了离奇的一幕,发现有些时候并非空穴来风。
他也越来越觉得小小的张阁不简单,无论是谁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有其他人在窥探偷听。
“离婚了,离婚了……”见了面窃窃私语的妇女又有了新话题。
张青山结婚了三年,他媳妇的肚子一直和画上的美女一样——再怎么折腾都没有动静!
开始的时候两人如漆似胶也相处甚好,只不过时间久了,就如同那煮熟的鸡蛋——青是青,黄是黄——没了未来自然分离!
关于张青山的离婚,张小既还有些不解。那天晚上他去张青山家串门,屋子里一共就两个男人,所以话题就说的放开了许多。
“青山哥,嫂子长得也可以,怎么就离婚了呢?”张小既问。
“那要说长相,对的住我。不过没有孩子,这可是不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长时间生活在村子里你要是没孩子试试,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你。”张青山说。
“不会吧,贵梁大伯他都老光棍一个,也没见有人说他?”张小既反驳道。
“一个人没人说,娶了媳妇就不一样了。你二叔二婶不就是活脱脱的例子,我看你就是拿着手电筒巡夜——光照别人,不照自己。”张新华反将一军说。
“是是是,越是自家的事情,越看不清。听说我二婶不生孩的病看好了,在外头还生了个女孩。青山哥,你没带着嫂子去看看吗?”张小既又问。
“看了,大小医院都去过,就连三所楼黄大夫那里都去找了。她是先天性不孕不育,神仙也没招。还是干脆利索点,离了最好。”张青山说。
“松涛哥以前跟我说过,有个媳妇就跟那泥鳅一样,抱着弹弹滑滑的爱不释手。你这离了婚不是太可惜吗?”张小既又问。
“他那样说,是因为他才结婚,春宵一刻值千金。等新鲜感一过,就跟那反抱着自己的身子一样,什么感觉没有。”
这时,张青山忽然有些反应过来,他点着手指笑着说:“小既,你小子问的这么详细,让我打擦边球,是不是你想找老婆喽?”
“没有,没有!”张小既慌忙掩饰着说。
“别装了,我也是从你这个年龄过来的人。什么情况我能不清楚?看见女孩穿个短裙都能幻想半天,上个录像厅回来就得换裤子,谁不清楚你!”张青山笑着说。
“啊……青山哥,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张小既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当然啦,长时间没有女人也不行,就好比那庄稼苗,不浇水总会旱死。小既,你还记得我带你去三所楼看病,见到的那个年轻姑娘吗?”张青山说。
“记得,记得。眉清目秀,身材紧致,皮肤润白,感觉她就是电视上的明星王艳。”张小既欢快的说道。
“就是她,黄大夫把她介绍给我喽!”张青山一脸的得意说。
“那么漂亮的黄花大闺女,她能愿意?”张小既显得极其不信。
“黄花大闺女是不可能同意嫁给我的,要嫁也嫁给你这样的小年轻。”
张青山话锋一转,又说,“不过,现在她不是黄花大闺女啦。”
“什么意思?她也离婚了吗?”张小既问。
“她压根没结过婚,离什么婚!但是她有了一个女儿,还不满周岁,也不清楚是谁的。”张青山说。
“青山哥,这么说她是未婚先育,然后,黄大夫把她介绍给了你。”张小既说。
“是这么个情况。黄大夫说,瓜熟自然裂,花香引蜂蝶。只要人美持家就好,其它不必在乎。”张青山说。
“这样你就同意了?”张小既说。
“当然同意啦!天上掉馅饼的事,傻子才不同意。能生孩子,人还美,带个女儿将来就是门亲戚。这年头,媳妇多难找,你看松见不憨不傻,在家几年也没一个人给他提亲。我这是孙悟空翻跟头——走运了。”说罢。张青山笑的合不拢嘴。
“行啊,青山哥。我等着喝你的喜酒,给你压大床。”张小既说道。
“好好,到时候一定来啊。”
从张青山家出来,张小既几步就回到了家里。他越想越感慨:可惜了这么美的姑娘,要是没生孩子,嫁给自己也是一百个心甘情愿!走个穿绿的,来个穿红的,真是便宜了青山哥,他怎么就那么好命呢!
当然,寒假在家的时候,张小既也乐意去贵梁大伯那里。先前年龄小是为了一口好吃的,现在他觉得在那里没有是非,更没有妄言妄语。
那天是冬日的午后,在暖阳下,张贵梁正坐在一把蜡黄色的藤椅上闭目养神。
“睡着了吗?大伯。”张小既轻轻的喊道。
“晚上的夜那么长,白天哪能睡得着。我这是晒晒太阳养养神。”贵梁大伯向上提了提身子,有些气喘吁吁的说。
“大伯,你怎么也有喘气的声音,是病了吗?”张小既问。
“我这是哮喘,暖和的时候还不怎么喘,一到冷天都是有一口气没一口气的,气管吱吱响折磨人。”贵梁大伯摸着胸口说。
“你吃药了吗?”张小既问。
“这种终身病,治不好,年龄大了,吃药也没用。小既,你去屋里搬个凳子,坐下来晒晒太阳,我看你的身子也是弱的不轻啊。”贵梁大伯说。
张小既进屋搬来了一把大木凳,对着阳光和贵梁大伯并排的坐着。
“我这鼻子也看不好啦。现在都是用口呼吸,缺氧没力气不说,前脸这一片也痛的难受。握住笔都感觉手酸胳膊酸。现在照照镜子,嘴都变歪了。”张小既诉说着自己的感受。
“唉……有些病,治是治不好的。我现在感觉医生也没什么用,都是老天爷说的算。不过,你的这个病多多少少有点耽误了,有去过开封的大医院吗?”贵梁大伯关心的问。
“没有,都是到小地方看的,开封没去过,就连县人民医院都没有去过。”张小既摇着头说。
“你看看,你爸妈他俩和别人斗起来,一年接一年的没消停过,甚至拼命都毫不含糊!这你有病,却一拖再拖,连个正规医院都不去。唉……”
贵梁大伯缓了缓气,又继续说:“小既,我跟你说,你家里的人,哪个都靠不住。所以,你也别有压力,这些你改变不了,就把他们当做是别人家的人。”
“嗯,大伯,我不把家里的人当家人,也不把家里的事当压力。你有病,你心里也看开点。”
张小既说着,忍不住的用手背擦了擦湿润的眼睛,生怕自己会大声的哭出来。
“我都六十的人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能坚持一天是一天。人呐,没多少好时候。”
贵梁大伯说罢,长舒了一口气。他望着暖阳,一副无限惆怅的神情,眼角里也泛起了泪珠。
“我感觉十岁之前最好,健健康康无忧无虑,这几年感觉都是在熬着过,以前不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现在我总算明白了这个词语的深刻含义。”张小既接过了话说。
“都有好时候,也都有坏时候。同样的天地,人的命运却各不相同,想得开什么都好说,想不开痛上加痛。”贵梁大伯说着道理。
“嗯,以前我还想着上大学,挣大钱。现在我认为身体健康就是最好的命。前一段跟三叔去干活,砖头都推不动,我跟个废人一样。”张小既说。
“缺什么,什么最重要!将来你要是真的健康了,还能这样想就对啦。”贵梁大伯转而微笑着说。
张小既也不敢保证将来会不会改变想法,有时候他自己也是一天三变化。这些年家里多了变故,他的性情也多变了起来。
阳光温暖着不大的院子,也温暖着虚弱不堪的两个人。两个人安静的坐着,同时思考着各自的人生。只是,一个余生不多,一个余生正长。
在这个寒假,张小既还发现家里好像养不成狗。这几年,张松见送过来的几只小狗,无一例外都在半年之内暴毙而亡。
最近一次,张松见送来的一只小黄狗,已经养了四个月,正是活泼可爱的时候。张小既在家的时候,都会陪它玩上一会儿。
这天夜里,从凌晨一点开始,这只小黄狗就一直叫个不停。张小既出门看看,外面除了漆黑和寒冷,也没有什么其它的动静,然后就回屋里睡觉了。
到了白天,张小既发现小黄狗明显虚弱了很多。然而,下午三点左右,小黄狗就僵直的死了过去。
张小既用小棍子捣了捣死掉的小黄狗无奈的说:“还是没逃脱养不大的命运。”
傍晚时分,张小既用铁锹铲着死去小黄狗,准备把它埋在村西头的大沙坑里。
快要走到西头大沙坑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阵喊声:“快来人呐,抓住它!”
张小既闻讯加紧向往大沙坑走去,甚至铁锹上的死狗也被颠掉了下来。他铲起来死狗,又稍微走的平缓一些。
到了大沙坑,只见沙坑对面有七八个男人向西边的麦地跑去,一边跑一边高喊着:“抓住它,抓住它!”
然而,这七八个男人跑出去没有多远,就突然停住了脚步,过了一会又折返回来,然后在沙坑边议论了起来。
“顺意大伯,怎么了?刚才你们追什么呀?”张小既好奇的问。
张顺意引着张小既,指了指远处说:“真是邪了门了,这不是大伙在沙坑边闲聊嘛。突然就看见坑对面有个男的光着屁股站在那里。这边有妇女还有小孩儿,我们几个人就喊那个男的穿上衣服。喊了几声后,他还光着屁股站在那里不听劝。
几个人就喊着过去,想抓住那个男的,看看他到底是谁?这么不要脸。我们几个喊着跑过去之后,眼看要抓住他了。突然,那个男的一溜烟就往麦地里跑。我们几个人喊着,就在后面追他。
麦地里土软,我们几个人没那个男的跑的快。大江叔随手捡起来一个土坷垃,骂了一句:‘日你奶奶的,往哪跑!’然后,就砸了过去。
那个男的好像被砸中了脑袋,就站住了。他回头瞪了一眼,那眼睛里居然放着闪闪的寒光。我们几个人一看他的眼睛不对劲,心里有点害怕,就赶紧停了下来。
忽然,他一举手全身刷的一下,一闪白光就凭空飞了起来,大约飞到几丈高突然就消失了。我们几个看着那个男的很是眼熟,却都想不出来是谁。这还没天黑,就出现了这稀奇事,你说怪不怪?”
张顺意说完,又看了看更远处的麦地。
“别忽悠啦,顺意大伯,我就看见你们几个在麦地里跑,以为你们在撵兔子。根本没见什么光屁股男人,更没有看到什么闪光啊。”张小既不以为然的笑着说。
“忽悠你干啥?!不信的话问你大江爷,他跑在最前面还是他砸中了那个男的……”
张顺意一时激动,竟也忽略了张小既和张大江两家之间的过节,两人根本不说话。
当然,张小既也不会主动向张大江求证,只是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说:
“顺意大伯,估计你们刚刚看到的是蜃境。这个我在物理课本上学过,是光的一种折射现象,只有在特定的环境和角度下才能看到。所以,你们能看得到,我却看不到。这就是哪个村子在放聊斋电影,才产生了这样的蜃境。”
“什么蜃境?小既,我看你才是‘神经’!我们几个人十几只眼睛能会有错?难道聊斋电影只放光屁股男人?还正好我们追撵,他就正好跑?”张顺意反驳道。
张小既也被驳斥的无话再答,心里纳闷起来。
在场的其他几个人也都惊诧的议论着刚刚发生的离奇一幕,都说没见过这么惊奇的场面。
“难道真有鬼魂存在吗?”有人小声嘀咕道。
“不可能,这世界哪来的鬼魂啊。”另一个人反驳道。
众人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但谁也无法解释刚才那奇怪的现象。
就在这时,人群中的一个老人突然说:
“估计你们不知道,这个大沙坑的地方很早以前是一个庙。后来打仗,炮弹把庙都炸没了。那时候这个地方出的邪乎事更多,比如什么无头人、半夜哭、卧猛虎。反正什么出奇,出什么。现在出点邪乎事也很正常,要不然这里以前怎么会有庙呢?”
大家听后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这个说法。毕竟,这种解释似乎比蜃境之说更为合理。
然而,张小既心中仍然感到疑惑不解。尽管大家都接受了这个解释,但他总觉得这样解释有点牵强附会、不近科学。
“走啦,走啦。今天这里有点邪乎,还是早点回家好,省的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跟着!”议论纷纷的人群中有人催促了起来。
霎时,聚集的人们便散开了,朝着各自的家里走去。似乎谁都没有注意到张小既扶着的铁锹旁还有一条死狗。
看着散去的人群,张小既忽然想起来要埋小黄狗的事。他慌忙铲起死狗,下到了大沙坑里。然后选了一个平坦的角落,挖出一个土坑把死狗放了进去,接着又用铁锹铲上土,平了平拍了拍。
就在这时,张小既突然发现坑底不远处有个男人站在那里,并且直直地看向自己。由于天色已晚,再加上身处坑底,男人的面容并不太清晰。可是男人身上的白色衬衣和黑色裤子看起来却是一清二楚。
大沙坑里杂草丛生,透露出一股幽深的气息,周围一片安静,只有偶尔传来几声风鸣。张小既好奇心作祟,提心吊胆地提着铁锹,慢慢靠近那个神秘的男人。
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的心跳愈发剧烈,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终于走到男人面前,张小既发现这个男人没有任何表情和反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正当他准备仔细观察时,男人突然如幻影般消失不见。
张小既的心猛地一跳,急忙转身,以最快的速度爬上大沙坑。他不敢有丝毫停留,紧紧握着铁锹,像只灵活的猴子般向村中飞奔而去。一路上,他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但心中的恐惧却始终挥之不去。
回到村子后,张小既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道路,确定没有异样,才稍稍松了口气。他一边往家跑,一边自我安慰:“可能是遇到了海市蜃楼,又或者是我身体不好产生了幻觉,不必担心。”他用力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回到家中,张小既立刻关上院门,大口喘着粗气。他觉得自己今天的经历实在太过诡异,觉得这件事只能深埋心底,不可提及。不过,那个男人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久久不散,令他无法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