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阴谋
“孩子, 欢迎你重归神的怀抱，也重新回到你的师长和兄弟姊妹身边。”
教皇须发皆白，笑起来的时候很是有几分慈祥的味道, 仿佛童话故事里的白胡子老爷爷重现人间。
“我的荣幸, 也感谢教皇陛下与诸位主教的慈悲宽和的心胸，还有明辨善恶的能力, 再次接纳于我。”
见亚摩斯如此谦卑, 周身充满了温和的光元素，其他主教心中也勉强满意了几分。
亚摩斯在神宫被入侵后失踪，还被列为通缉犯，不过到底没有证据证明他私通异教徒。
真有可能像勇者说的, 只是在争斗中被人掳去, 顺便被勇者救下罢了。
毕竟，哪里有麻烦事，哪里就有勇者嘛。
比起其他主教, 安普顿大主教心情却有几分复杂。他没想到兜兜转转，亚摩斯还是成为了神殿高层，并且还是他一力促成的。
当年亚摩斯天赋极高，与亚摩斯家族有些恩怨的安普顿大主教并不愿见他成长起来。
亚摩斯遇袭一事虽然与他无关, 可现任圣子亚尔维斯的上位和事后对亚摩斯的处置，他也是做了些手脚的。
谁能想到，当初以为再无复起希望的亚摩斯, 居然会被勇者看重, 成为了勇者的伙伴呢？
感叹是感叹，有些话还要说的：
“如今你身为主教, 要时刻谨记教条, 坚守初心, 辅助勇者，救济世人。”
当时贝丽卡提出要在教条中选择一位作为自己的同伴，安普顿大主教别提多高兴了。
历代勇者同伴中都有一位是圣子或圣女，代表勇者对教廷的看中与依赖。本以为这个人选板上钉钉是黛芙妮了。
万万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勇者直接和教廷对峙，近乎翻脸。本以为能修复关系就不错了，居然还能有意外之喜。
安普顿大主教当即就同意了，可这个人选却是有私通异教徒嫌疑的亚摩斯。
教廷没有一个人知道亚摩斯和贝丽卡什么时候交情如此好了。
安普顿大主教还记得当时他与贝丽卡的对话：
“亚摩斯与异教徒拼命搏斗，九死一生被我所救，没想到不等我把他送回去，教廷却发布通告说他是嫌疑犯。”
贝丽卡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说一个不相干的故事。
让安普顿大主教听的嘴角抽搐，原本对贝丽卡已经升高的好感度再次下调。
不过有一点能够肯定，的确是他们没调查就给亚摩斯判了死刑，过于轻率了。事情还是能商量一二的。
不过安普顿大主教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你确定亚摩斯没问题？】
【你们自己看不就好了？我给他喝了一杯圣泉水，那一身浓郁的光元素不说，就是体内的巫妖血都被净化的七七八八了。
瓦尔克半神的确靠谱，哪怕和贝丽卡意见不同，也完美的处理了亚摩斯身上的黑暗印记。
经过神殿检查，亚摩斯的确没有问题，至于还留存的巫妖血，再做几次净化就差不多消失了。
考虑到亚摩斯到底是他们从小培养长大的孩子，对教廷也有归属心，教廷一干人等还是接受了贝丽卡的提议。
“是，我一定谨记大主教的话。”
亚摩斯再次拜伏在地，直到教皇亲自把他扶起来；
“好了，安普顿，我知道你是关心这孩子，但亚摩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是什么性格，大家都是清楚的。”
教皇开口，其他人纷纷附和，安普顿大主教只能默认。
“当然，我也希望你回来后，能够明白教廷赋予你的期待。”
教皇亲切的拍了拍亚摩斯的肩膀，亚摩斯只能垂首，道
“吾神荣光永存。”
接下来的事情就和亚摩斯没有太大关系了。
比起十二主教，亚摩斯只是个名誉主教，没有自己的管辖地，自然也没什么实权。
他之所以获封，也不过因为教廷和新任勇者贝丽卡达成统一，随后勇者会来神宫受封，然后会在这里呆一段时间，借用圣泉疗养身体，一直到她痊愈。
从此之后，至少在外人看来，教廷和勇者再次结盟。
亚摩斯更是教廷与勇者的桥梁，他即是主教，也是勇者的同伴，荣誉加身。
离开中央神宫，今日阳光灿烂，照射的亚摩斯几乎睁不开眼睛。
在那些泥瓦匠的连夜做工下，神宫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丝毫看不出之前的狼藉。
那尊巨大的女神像也已经被修缮完毕，除了胸部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缩小不少外，其他部分倒是和亚摩斯以前看到的一样。
女神如此宽容慈悲，祂微微俯首，似乎在怜悯这个世间人，也在怜悯他。
那么他的罪，结束了吗？
亚摩斯有一瞬间的恍惚，从圣子预备役，到普通乡村神官，再到背叛者，通缉犯，最后他站在这里，中央神宫之中，被在教皇和诸多主教的注目下，成为一位主教。
这简直就是奇迹。
若说勇者的一生是奇迹和波澜壮阔的冒险组成的史诗，那么他身为被勇者选中的同伴，此刻也算勉强见证被命运宠爱的勇者创造的奇迹的一角。
是的，他身上的荣誉与奇迹，全都归于勇者，归于——贝丽卡。
“我还以为这是谁呢？原来是——”
突兀出现的尖利嗓音让亚摩斯回过神，他侧头看去，正巧对上圣子亚尔维斯那翻滚着毒液的双眸。
“丧家之犬。”
这四个字亚尔维斯说的声音很小，除了他们两个人，几乎无人听到。
为什么，这个以前一直压在自己头上，把所有人都比到尘埃里的家伙，还要回来呢？
他就应该一直待在淤泥里任人践踏！
亚尔维斯如此想着，动作却很亲热。
“亚摩斯，你回来实在是太好了。”
“我一直很怀念当年我们在一起当圣子候选的日子，只可惜后来”
这种双面做派其实碍不到亚摩斯什么，阴阳怪气的手段更是足够低级，可不得不说这样非常恶心人，偏偏只是言语，你还不好惩罚亚尔维斯。
毕竟圣子亚尔维斯除了没有实权，在地位上仅次于教皇和三大主教。
若以前，亚摩斯就忍了，他得罪不起亚尔维斯。
可现在不一样，他的一切都是贝丽卡给的，代表贝丽卡的脸面，他不允许任何人侮辱贬低。
“啊，是亚尔维斯啊。”
亚摩斯漫不经心的笑了，那模样与贝丽卡居然有五六分相似。
“我也很怀念那些日子呢，你跟在我身后，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成为圣子后千万不要忘了你。”
瞬间气氛凝滞，亚尔维斯身后的侍从们表情有些奇怪。
他们可从未听说过这一段啊。
只知道自家圣子特别讨厌亚摩斯神官。
原来另有隐情吗？
亚尔维斯自从成为圣子后，不是第一次在亚摩斯面前阴阳怪气了。
但这是第一次，亚摩斯顶了回来。
“你胡说！”
亚尔维斯立刻反驳，亚摩斯却打断了他。
“所以在贝丽卡问我是否要成为圣子的时候，我拒绝了。”
亚摩斯摸了摸挂在脖子上的主教印记，平静道：
“毕竟只有当过圣子才知道，主教阁下们多么值得人羡慕。”
因为主教有实权，不像圣子看上去高高在上，实则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你！”
亚尔维斯万万没想到亚摩斯敢在中央神宫外这样讥讽他，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牙尖嘴利。
“你得意什么？你也不过是个名誉主教罢了。”
简而言之，他们一样没有实权。
“我当然可以得意，毕竟勇者阁下如此支持我，甚至邀请我作为她的同伴呢。”
失去家族庇护后，亚摩斯再一次体会到仗势欺人的快感，这让他不经意想到不久前贝丽卡和他的那次谈话。
本以为贝丽卡问他是否愿意成为圣子是一句玩笑。
没想到几天不到，贝丽卡再次上门，告诉他准备回去教廷继任主教。
亚摩斯：？？？
“还是说你依然喜欢圣子这个位置？”
贝丽卡表情奇异，像极了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当然，如果你真喜欢也不是不行。”
“不，不是。”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个通缉犯，怎么突然变成教廷高层了？
就，挺突然的。
亚摩斯无法形容那一瞬间自己的心情。
“好了。”
贝丽卡无奈叹口气，脸上带着些“宠溺”？亚摩斯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一辈子隐姓埋名，背负着通缉犯的罪名活下去，是你想要的吗？”
亚摩斯不语。
当初他没有选择跟着黑暗神殿的教众离开，也没有选择趁乱逃走，不就证明他想要活在阳光下吗？
当然，想要救贝丽卡也是原因之一。
见他不回答，贝丽卡表情更加温和：
“你现在的状态是不知前路吗？”
“不知道前路的话，不如来帮我怎么样？反正，也没有比现在更糟糕的事情了。”
这句话深深刻入亚摩斯心底。
反正没有比之前更糟糕的事情了，他直勾勾的盯着圣子亚尔维斯，也盯着过去向他露出丑陋面孔，鄙夷唾骂抛弃他的人：
“我会成为勇者阁下的伙伴，陪她一起去见这个世界的美丽（与丑恶），陪她一路前行，一直到她不再需要我为止。”
可这句心里话却被亚尔维斯视作炫耀，他还想要纠缠，可身边的侍从却上前了。
这里是中央神宫，外围布满了神殿骑士，刚刚他可是看到一位神殿骑士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进入中央神宫内禀报了。
显然过不了多久，就会惊动中央神宫内的那些大人们。
不说其他，至少现在，圣子亚尔维斯的地位的确比不过亚摩斯。
“呵，你等着，我倒是要看看你跟着贝丽卡那个女人能得到什么好结局。”
想到被关禁闭的黛芙妮，亚尔维斯心如刀割。
其实他本来是想去探望黛芙妮的，正巧遇到亚摩斯从中央神宫内出来，这才抱着想给自己恋人出口气的打算，上前挑衅。
万万没想到，这口气没出，反而硬生生被人噎的快要爆炸，最后只能丢下这句话败退而走。
“您不应该和亚摩斯主教起冲突的。”
远离中央神宫后，亚尔维斯身边的一个侍从开口道。当他还是圣子候选时这位侍从就服侍他，也算和他有几分感情。
“如今他正得势，圣子殿下您和他硬碰硬不是白白吃亏？”
“要你说！”
亚尔维斯怒冲冲回了句。可他就是忍不下那口气。
那侍从被怼了一句，只能闭嘴。
让他说，圣子殿下小时候还挺聪明的，知道趋利避害，人情世故，还为自己以后做打算。
可自从遇到黛芙妮圣女后，这脑子就不怎么好了。
圣子圣女业务范围重合度极高，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有利益冲突的。
比如以前教皇陛下和帕特里克大主教都更加看重黛芙妮圣女，自然她能得到更好的资源。
相较而言，同样地位的亚尔维斯所得到的资源也好，待遇也罢，就弱了一个档次。
偏偏亚尔维斯圣子不争不抢也就罢了，还把自己本就缩水的资源往人家黛芙妮圣女跟前送。
如今黛芙妮圣女总算被教皇陛下和大主教们嫌弃，能为她撑腰的帕特里克大主教也离开了，亚尔维斯圣子这段时间不努力争夺利益，居然还去见她？还想帮她求情？
圣女殿下的罪名是其他倒还好，可她的罪名是安普顿大主教亲口说的“不贞”啊。
这种女人有什么好可怜的？
越想这个侍从就越是想不通，越是觉得自家圣子没救了。
他这个伺候了十多年的都有这种感觉，更别说其他侍从了，更是心思浮动。
可亚尔维斯不管，来到禁闭室门口，理直气壮道
“开门。”
两个神殿骑士对视一眼，本想拒绝，可看亚尔维斯来者不善的模样，还是打开了门，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事后在和安普顿大主教上报，做个备案也就罢了。
门一开，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亚尔维斯，是你吗？”
“黛芙妮。”
亚尔维斯立刻进去，侍从们想要跟上，神殿骑士却拦住了。
亚尔维斯是圣子，身份高贵，他们拦不住也没法拦，可这些侍从却不过是神宫最低级的存在，他们当然是有办法的。
侍从们知道见到圣女的圣子殿下是没有理智的，对视一眼，便也老老实实在外面等着了。
外面站了一排人，禁闭室内部却哭成了一片。
“亚尔维斯，我，我好害怕。”
黛芙妮泪眼朦胧，她怎么也想到不到，安普顿大主教会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贝丽卡和安普顿大主教的那次谈话到底有了效果，一回到神宫，安普顿大主教就和教皇默默商谈了一次，随后暗中布置人手监视黛芙妮。
还真截获了黛芙妮写给尼奥王子的亲笔书信，其中就有关于教廷内部的秘密消息，当场就找了个借口□□了黛芙妮。
认证物证摆放在黛芙妮面前，她自然不认。
在黛芙妮看来，教廷为了讨好贝丽卡这个勇者，不惜牺牲自己，那么她早做打算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地位，金钱，还有众人羡慕的目光都是黛芙妮无法舍弃的东西，又考虑到教廷的势力，黛芙妮最后选择了极有可能是下一任皇帝的尼奥王子。
这就有了上次尼奥为了黛芙妮，不惜掌括温妮莎的事件。
毕竟她野心大的吓人，要做就做正妃，xx夫人，或者是隐姓埋名的地下情人，都是她不屑一顾的。
为此，她不能只靠尼奥对她的迷恋，还要展现出自己的价值来。
她能有什么？
圣女之位摇摇欲坠，恐怕过不了多久，她本人也会被教廷雪藏起来。
在此之前，她能展现出的价值就只有教廷的辛秘和她那些情人，以及情人告诉她的，属于自己家族的辛秘。
查清楚一切的安普顿大主教和教皇都无语了。
甚至都不敢秘密处死黛芙妮，只打算过一段时间后，宣布圣女黛芙妮暴毙，然后默默把人放出去，等那些被黛芙妮坑的一脸血的家族自己有仇报仇，千万不要牵连到教廷身上来。
这次被迫降低各地的信仰税，教廷已经是元气大伤。
若被黛芙妮得罪的那些家族再联手做些什么，教廷估计要去半条命。
毕竟黛芙妮眼光高，爱慕者含金量也高，各个背后的势力也十分吓人，就算是教廷也不得不退避三分。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放弃的黛芙妮在禁闭室忐忑不已，尼奥是王子没错，可他不是教廷的人，压根见不到她。
所以，黛芙妮看向圣子亚尔维斯，这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因而哭的十分真情实意；
“只有你能救我了，真的，亚尔维斯，帮帮我，我真的不想死。”
闻言亚尔维斯大惊失色
“什么死不死？只是禁闭罢了，你是圣女，怎么可能随意被处死呢？”
圣子圣女是吉祥物，是教廷脸面，就算犯了错也不会被随意处死。
“因为有人想要我死。”
黛芙妮语气异常坚决，她那双蓝色的眼睛里盛满了心碎
“那些背叛教廷的事情，我没有做，至于不贞洁，更是无稽之谈。”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了解我的，是吗？”
“是，我知道你是最最善良的一个人了。”
舍不得自己恋人哭泣的亚尔维斯立刻开口，只求黛芙妮不要悲伤难过。
见他这样，黛芙妮勉强安心几分。
说来，黛芙妮也觉得有些奇怪。
后面安普顿大主教陆陆续续来了几次，拿出的那些证据有些是她压根不知道，或者不是她传递出去的，却偏偏要把罪名安放在她头上。
并且那些事情，大多是教廷的内部机密。
这就让黛芙妮认为是教廷故意陷害自己，以便更名正言顺的舍弃自己。
既然教廷对她这样无情无义，那么也就不怪她先下手为强了。
想到这里，黛芙妮看亚尔维斯的表情更加深情了：
“是有人在陷害我，亚尔维斯，教廷之中有人在陷害我。”
她的声音压的很低，手紧紧的抓住亚尔维斯的手，希望能从此之中汲取一些力量。
“怎么可能？”
亚尔维斯蓦然张大眼睛。
“我可以对吾神发誓，有人冤枉了我。”
黛芙妮开口就是神誓，这对神职人员来说，是非常慎重的事情。
“别，你不用”
亚尔维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黛芙妮捂住了嘴
“不，请你一定要相信我，除了你，我一无所有了。”
黛芙妮目光灼灼，道
“更何况，在教廷这么久，你应该也知道吧，教廷内部并不光明。”
“如今贝丽卡是勇者，我身为她的仇敌，自然有不少人希望打压我来讨好她。”
黛芙妮说到这里，亚尔维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刚刚遇到的“趾高气昂”嘲讽他的亚摩斯，心中惊疑不定。
按照他对教廷的理解，这种事情是真的会发生了。
“你想让我怎么做？”
过了半晌，他开口道。
黛芙妮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
“我想离开教廷，既然这里容不下我，我走好了。”
“为什么？你在这里”
亚尔维斯显然不认同。
“别说了，我们斗不过贝丽卡的，她可是勇者啊！”
黛芙妮眼看着又要流泪。
“勇者就能这样肆无忌惮吗？”
亚尔维斯低吼
“那能怎么办呢？除非”
黛芙妮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
“除非她没有资格成为勇者。”
没有资格成为勇者，她现在拥有的一切优势也就化为泡影。
可勇者是神选的，大陆上没有人能废除她的身份，除非——她自己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