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岳思2
时间晃晃悠悠，一转眼又到了秋天，秋天的夜里分外凉爽，尤其适合睡眠。
深夜，岳思突然惊醒，醒来发现自己一身汗，他很快擦拭干净然后又换了一身衣服，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这种情况其实持续有一段时间了，自从他做了一个梦开始，他时常就会在夜里惊醒，然后再也睡不着。
他披上外套，来到院子里，看着夜空的繁星，忽然一阵冷风袭来，他立马抓紧外套，少年人本来不怕冷，但他刚出了一身汗，虽然擦干了，但肌肤变得分外敏感，在他感觉中，被风吹到的地方很冷，而且这股冷意有往肉里钻的趋势，让他下意识抓紧外套。
好在冷风很快就没了，随之而来的是夜里清清凉凉的感觉。岳思这才意识到，已经是秋天了，距那场茶楼对话已经过了一年了，他有些恍惚起来。最近他被折磨的有些精神不足，白天也有些恍恍惚惚，还被雪儿姑娘呵斥过，他当然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可他也没有办法，那个梦一直折磨着他。
他忘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只记得有一天自己做了一个梦，醒来之后却不记得梦的内容。他本来打算忘掉这件事了，可是过了几天他又做了一个梦，这次醒来他记得了，也记起来了这是之前的那个梦的一部分。
之后他每隔几天都会做梦，都是之前第一个梦的一部分，每次他都会惊醒，一开始他惊慌失措，但慢慢地他习惯了，后来哪怕不做梦也会惊醒。
这个梦很长，也很短，长是指他在梦里度过的时间很长，他觉得梦里的时间大概过了十年，短是指这梦很快就能说完，因为内容都差不多，都是吃人。
每个梦的时间都很乱，并不是按真实时间顺序做的梦，但可以整理一下：就是他梦到了他爷爷，他爷爷还是那么和蔼，那么温柔。可是突然仙师出来，他其实没见过那位仙师，但不知怎么，那个人一出来，他就认出对方就是仙师。仙师一开始有着一张慈祥的脸庞，但当他抓住他爷爷的肩膀后，仙师的脸迅速地变成了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
仙师将他爷爷插到一根棍子上，放到火堆上烤，烤了没多久就拿下来咬一口，可能不好吃，那个青面獠牙的仙师就把肉吐了出来，然后再烤，再吃，再烤，再吃，期间他爷爷一直都是活着的，拼命地叫喊，拼命地求饶，可是没用，仙师眼里只有肉，根本没有理会过他爷爷。
很快，仙师好像腻了，又变换了脸庞去把他爸爸抓来，这次仙师换了个做法，把他爸爸放到石板上煎，他爸爸惨叫起来，仙师听了好像很欢喜，继续煎，时不时拿起来吃上一口，期间他爷爷一直在旁边惨叫。后来仙师好像又腻了，于是把他妈妈抓来，放到锅里炖，他听着他妈妈的惨叫心如刀绞，可却怕的一动不动，再后来他哥哥也被抓住了，当仙师想抓他的时候，他逃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掉的。
他一路逃，沿着他哥哥带他逃跑的路线逃，但是之前和蔼可亲的人都变成了吃人的怪物。他一直逃，东躲西藏，可始终无法摆脱吃人的场景，他躲到山里，山里有野人在吃人，他躲到水里，水里的鱼鳖在吃人，他躲到曾经好心帮助过他和他哥哥的人那里，那些人磨刀烧水，也是想要吃他的肉，他只能一直逃！逃！逃！
他想过去请教少爷，但又担心少爷的话会让自己的梦变得更加可怕。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在梦里，就是一个懦夫，他在现实，其实也不坚强。
不得不说，在世家的生活，确实比较锻炼人，虽然沈氏别院完全称不上什么世家，但胡伯和雪儿完全是按在沈家标准要求他们这些下人。所以岳思在这一年的变化很大，跟他之前一直东躲西藏的生活不同，岳思这一年接触的人比他之前十几年接触的人还要多，在加上身边有人教导，岳思的思想迅速成熟。
他现在已经确定自己爷爷的死就是那位仙师造成的了，他只在沈氏别院混了不到半年，就已经分得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是忠于少爷的，谁是混日子的，谁是自己人，谁是间谍。
而仙师活了几百年，不可能分辨不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最重要的是仙师明明可以直接提拔他爷爷，但是仙师没有这么做，反而选择将这个消息透露出去。
在胡伯的教导下，岳思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是借刀杀人，他亲眼见证胡伯如何用这样一条消息除掉三个间谍的。
在彻底明悟自己的仇人是谁后，他反而没有了报仇的想法。他不想承认，但他心里明白，这是因为他在害怕，他很清楚自己打不过那位仙师，胡伯也不行，所以他害怕的是死，他因为怕死所以不敢起复仇的心思。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变成这样的人，一个因为怕死所以连复仇的念头都不敢起的懦夫。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这么怕死，他之前明明下定决心，哪怕像他爷爷一样被严刑拷打，他都决不妥协，一定要揭穿那些人的真面目，求仙师为自己的家人报仇。
但他现在却在寒风下瑟瑟发抖，根本没有勇气再回到灵霄宗，也没有勇气面对那些折磨死他家人的那些人，更没有勇气面对那位仙师和他的那个后辈。
第二天，岳思鼓起勇气向周成说了自己的梦。周成目瞪口呆，完全搞不懂岳思这小子在说什么？什么意思？
第三天，周成刚才还有一点好心情，因为他刚才在茶楼听到京山商会那只运货的黑翅鸢被换下来了，那只黑翅鸢太老了，飞不动了，所以京山商会换了一只新的黑翅鸢。
周成刚想上前问一下具体情况，结果被岳思拦了下来，还说是有重要的事情禀报，周成还真的以为他有什么要事。
结果，就这？周成直骂自己蠢死了，这个小子怎么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所以呢？你想问什么？”周成没好气道。既然知道了黑翅鸢的消息，那接下来就是慢慢收集情报，京山商会又不会跑掉，他倒不是很急了。趁现在暂时有空还是搞定岳思的事，要不然这个小子会一直烦着他，周成有这种预感。
“就是…，呃，就是…，嗯，就是……”岳思根本不知如何说，他自己也没有理清思路，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找少爷说这件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周成彻底无语了，自己倒茶自己喝，看着窗外的晴空，心情一下子好起来，也再不计较岳思的事了。他本来就是一个不在乎过去，活在当下的人。既然外面晴空万里，自己再在这里烦闷懊恼又有何益，还不如想一下等下带雪儿她们是去登山还是去野炊更切实际。
“就是…，就是我在想，我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当知道杀人者是仙师后，我就，我就不敢报仇了，甚至向那些迫害爷爷的人讨回公道都不敢想了。”岳思终于组织好语言，低落道。
什么鬼？就这？这算什么？浪费我这么多时间，我前世欠这小子钱了，周成回过头来，心情瞬间又变得糟糕，想了想，还是说道：“本来就觉得你很傻了，没想到你比我想的还要傻。”
“我不傻。”岳思低声嘟囔。
周成还是听到了，拍了拍胸口，告诉自己不生气，不值得，咳了两声才道：“嗯，你不傻，你只是懦弱罢了。你贪生怕死，你之前口口声声说自己家世代忠良，没想到到了你这里，你连勇气都丢了。本来忠良的人最不缺的就是勇气，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为何而活，为何而战，所以自然勇猛无畏，可你…”
岳思低下头，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周成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稍加停顿便继续道：“可你懦弱，胆小，遇事优柔寡断，被人欺负也不敢出声，是个没有勇气的人。”
岳思的头埋得更低了，周成不管不顾，继续道：“你以为我在骂你，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根本就不值得我骂，我只是客观地说明你的情况。”
“为什么要低着头，你认为你错了？抬起头来，告诉我你错哪了？”周成大声道。
岳思慢慢抬起头，眼眶都红了，嗫嚅道：“我…胆小，我…，我不知道。”
“谁说的？谁告诉你胆小是错的？谁告诉你懦弱是错的？啊！你告诉我，说你傻你还不信，你根本就没错。”
“没错？”岳思睁大眼睛，不可置信。
“当然没错，你害人了吗？你吃人了吗？”周成大声问道。
岳思摇头，他没有，他从小就跟着哥哥逃亡，根本就没能力害人，也不会去吃人。
“所以嘛，你看看，你有错吗？没有，你哥哥有错吗？没有，你爸爸有错吗？没有，你爷爷有错吗？没有。你看看，你们一家由始至终都没有错。”周成伸出双手比划起来。
岳思眼里开始有光，胸膛剧烈的起伏。
“有错的是想要将你爷爷屈打成招的那些人，有错的是那些害死你父亲的那些人，这没错吧？”
岳思点点头，周成见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道：“说话啊！大声说出来，是害死你家人的那些人有错，还是你有错？”
“是害死我爷爷的那些人有错！”岳思被周成一激，顿时大声吼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