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养狗第二十五步
药草香满布屋内，苦涩的汤药在唇齿间走过。香甜的蜜饯入肚，在失了味觉的口中留下独特的印记。
辛寒接过余着药渣底的木碗，在本子上又划下一道线。他看着刚刚写好的“正”字，抬眼瞧了瞧扭曲了五官的泠忆思。他欲言又止，最后默默背过身去，悄悄喝掉了这余下的中药。他肩头一抖，一双狼耳苦的趴到了脑后。
“好苦！太苦了！”泠忆思大口嚼着蜜饯，一副愁眉苦脸。她腮帮子鼓起，好似一只正进食的松鼠，“辛寒，你去和掌柜的说一说好不好？我有法力，我的伤口可以自己愈合的！”
他冰冷的手被她紧握，如触电般传过一阵酥麻之感，直接将他左臂麻的快要失去感觉。
鬼使神差的，他竟就这样一点头，毅然决然的前去了。
当然，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她可是差点就丢了命！如果伤口再深几分，你现在还有机会在这跟我讨价还价？！”掌柜怒斥着辛寒，声音大到传遍了整个药铺，“这药一日三次，一次也不许差！若是敢剩下，我便给她换更苦的药进去！”
正悄悄趴门的泠忆思吓得一抖，她尴尬的望着辛寒受训的背影，小声道：“对不起，辛寒”
“但这药真的很苦，我不想见她如此。”
“良药苦口，小崽子听过没有？她是不是偷偷将药倒掉了？不成，我要亲自去瞧瞧！”
健朗的脚步传来，吓得泠忆思忙推门往回跑。她装模作样的躺下，不慎牵动腰间伤口，疼得她连连吸气。
吱呀——
她顿时心虚的屏住了呼吸，偷偷向门边瞧去。
房间门被推开，但进来的却并非掌柜。
泠忆思奇怪地扬起眉头，盯着这很是眼熟的的小白狐。她稍顿了片刻，突然道：“你是怜奚？”
“呜！”怜奚高兴的一回应，小跑到她的身旁。他将衔于口中的信封放下，雪白的尾巴摆了几摆，“姑娘还记得我！啊，不过，今日我来，是来找少狼主的，他可在此？”
“找我何事？”辛寒冷冰冰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而随着这冷漠声音一并来到的，是一脸严肃的掌柜。而在看到她正隐隐渗出血的伤口时，他的脸色更是变得铁青。
“你找我何事！”
“还不躺下？！”
这声双重奏惊的泠忆思一抖，连忙拨开怜奚，乖巧的躺回床上。
瞧她如此识趣，掌柜的脸色倒也有所缓和。他一捋白须，转而将视线落到怜奚身上：“你又是哪里来的妖？不懂事的狐狸，还不速速离去！”
闻言，站在门外的辛寒的表情一变，竟是偷偷的笑了。而怜奚则一脸茫然，忙跳下床榻，变作了人形。
他恭敬一礼，连连解释道：“我名怜奚，是妖族派我前来传信的。我有要事与少狼主相商，并无冒犯之意。”
要事相商？
泠忆思抬头，眉心突然一紧。她捂住腰腹的伤，突感一阵紧迫，只感觉有什么将她笼罩。她痛苦地弯起身子，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滑下。
伤口很疼，就像是有谁在不断地撒盐，用手指不停搅弄。
一只温柔的手贴上她的额头，将她的痛苦吸纳。若隐若现的巫才叹息着，突然凑到她的耳边。
‘你的力量还不足我十中之一，如此下去，定会沦为榭川鼓掌玩物。’
‘你心中藏着不愿为人所知之事，泠忆思。找到它们，挣脱它们，你方能成长。’
尖锐的光刺注入泠忆思眉心，令她的瞳孔骤缩又放大，变得涣散一片。最后的最后，她只见到了朝此走来的辛寒，便眼前模糊一片，就此陷入沉睡。
辛寒轻轻推开掌柜，迈步入屋，一言不发的关上门。他一瞧泠忆思，眼中闪过一道光去。脸颊青筋跳起，他的表情顿时变得凝重万分。
怜奚感受着骤至的寒意，为自己暗暗捏了一把汗。他摊开双手，将信递上前去：“我当真是有事来此，其中缘由，少狼主一看便知。”
但辛寒却并未接信。只见他一点点地缩紧了眼瞳，露出阴冷无比的笑容：“在此之前，我希望你可以告诉我，你干了什么。”
呼——
寒风挤入屋中，降下一层霜。巨大的冰手从墙中伸出，将怜奚掐着脖子提起。可未等他有所回答，一道寒刃便抵在了脖间。冰棱如牢笼，将他围困角落。
辛寒将房间悉数封起，径直走向泠忆思。他将她托起，只见光芒汇聚至她眉心。微不可察的光纹缠上他的身体，欲将他的魂魄牵出，带往他处。
巫才曾说过的话在耳畔回荡，如一记重锤，硬是将他砸的一愣。
·
她这是在哪里？
泠忆思在水上站立，脚踝没入当中。她仰望着湛蓝的天空，伸出手去，第一次觉得天空如此触手可及。
云就在她咫尺间飘浮，温暖和煦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她感受着此处宁静的美好，心却是慌乱不已。
这是她第二次突然来到陌生的地方了。而上一次，她可没留下什么好的回忆。
一想到上次那堪比现实的虚像，泠忆思便觉得脊背发寒。她不安地背过手，却在背上摸到一只比冰还要冷的手。
尖叫声被静谧的环境吞没，平静的水面泛起层层涟漪。泠忆思跌坐在水面上，手腕浸没其中。她惊恐的看着出现在身后的人，长大嘴巴却说不出一句话。
而让她如此害怕的并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眼前的“泠忆思”与她长相无二，却没有一丝人该有的生气，反倒像是来索命的怨鬼。它弯下身子，将手重重落在她肩头，苍白的双唇吐出冰冷的字句：“既然不满意上次，那我便送你些新的回忆如何？”
泠忆思身体一僵，没入水中的手紧紧捏作拳。
这是野狼精。
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想干什么？
“趁机潜入你的回忆，当真是个有趣的决定。没想到所谓的至善之人，心中竟藏着如此肮脏之事。区区伪善之人，竟也妄想可取我而代之？”野狼精围着她不断打转，沙哑的声音变得越发尖锐。他狠揪住泠忆思的头发，牙齿被咬的咔咔作响，“你自己瞧一瞧，你所犯下的罪孽可是轻易可原谅的？”
唰——
风起，吹动不知何处的风铃。记忆的碎片从水面浮现，齐刷刷的排列开来，悬停在她眼前，将那画面清楚的展现。
泠忆思倒吸一口凉气，想要伸手推开眼前的碎片，却被揪着头发摁倒，半只眼睛没入水中。
野狼精顺畅的舒出一口气，抬手将琉璃般的碎片拉过。他满意的观看着记忆，冰凉的手指撑开泠忆思的眼睛，逼她一并观看：“你瞧瞧，这样无辜的一只狗，你竟忍心将它关在门外？它如此苦苦哀求，你却充耳不闻，弃之不顾？”
一道响雷在她心底炸开，她拼命想隐藏的秘密就这样被扯出，血淋淋的摆在眼前。
她没有想抛下小雪。那时候她只是，只是一时生气，一时生气
但野狼精却像是能听到她的心声一般，继续刺激道：“虎毒尚不食子，你视它为家人，却害它无家可归，最后落得个不知去向的结果。你真是罪大恶极。”
记忆中的小雪在门外踱步，时时抬起前爪，拨挠大门。见无人回应，它在门前坐下，直勾勾的望着紧闭的大门。而下一刻，一道黑影闪过，蛮横的将其抱起，逃也似的离去。就像是早有预谋一样。
滚烫的泪水不断滑落，仿佛在她脸颊上破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痛的她呼吸都在颤抖。
“小雪”泠忆思很难相信自己竟又一次见到了它，尽管这是一片虚幻。
\"没关系的，这怎么想都不是你的错。\"野狼精将她扶起，温柔地抚摸她的黑发，吐出诛心之言，\"人类都喜欢豢养宠物，尤其是听话乖巧的宠物。而那些惹人厌烦的，人类往往会弃之不顾，任其死亡。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人之常情吧？换做他人，也会如此的。\"
泠忆思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摇头。
她没有丢掉小雪，绝没有！她曾去找过的。她查遍了各处的监控，问遍了周遭的人，却始终未有音讯。就连那拐走小雪之人，她也未能找出。
她真的没有想丢掉小雪，那可是她唯一的家人啊。
如果不是那个人如果她能找到那个人！
“你想复仇吗？”突然，野狼精双眼放光的看着她，“我可以帮你，帮你杀之后快。除掉那个人，你便可得回内心平静。”
本还沉浸在自责之中的泠忆思顿时清醒了过来。
他在诛心，想让她心甘情愿的跳进他的圈套。
“我们做朋友如何，泠忆思。你和我一样，都是可怜人。”野狼精笑眯眯地抬起她的脸，“我们会是一对非常要好的朋友。”
和他做朋友？她绝对不要。
干掉的泪痕紧的脸颊发疼，清醒过来的大脑中满是愤怒。泠忆思怒瞪着野狼精，血丝满布眼中：“你想要利用小雪来控制我，你和偷走小雪的人一样低劣恶心，我绝不如你所愿。”
圣洁的光顺着她眉间印记飞出，嗖地砸在野狼精的眉心。漆黑的血从他鼻间流出，无神的双眼一点点地睁大。
一只强有力的手掐住泠忆思的脖子，仿佛要捏断她的喉咙。野狼精恼怒的俯首，过于用力的手指突然发出一声脆响：“不识好歹。”
泠忆思憋红了脸颊，只能咬牙忍耐着。她不甘示弱，反捉住他的手腕，又将数道光芒递入。
野狼精被刺痛手掌，变得越发的愤怒。他用力上提，身上杀意尽现：“既如此不识好歹，那我便杀了你，再去除掉辛寒。”
“妄想！”她绝不会再让他利用小雪，也绝不会让他伤害辛寒！
护命的光芒在体内不断流动，眉心的印记越发明亮。泠忆思指甲嵌入野狼精的手腕，手背上青筋爆出。
轰！
刺眼的光线化作锋利的刃，将野狼精的手臂斩断，净化了黑气。与此同时，一块巨大的冰落下，将野狼精砸入深海之中。寒气沿着冰块蔓延，顷刻将水面冻结，结上一层难以打破的冰。
“哈！哈呼哈”泠忆思捂着脖子，不断地喘气。她抬眼，只见天空骤变，染上了抹不去的黑。
哒，哒。
辛寒口吐寒气，獠牙外露，眼中闪着森森寒光。他在冰块前停下，冷漠的望了她许久。她与之相视，突然就慌了神。
他是不是也看到了那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