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养狗第十九步
第十九章
天空阴云密布，阳光穿不透阴霾。街上哭嚎连连，纸钱漫天挥洒，在开裂的石板上铺出一条路。人们穿丧衣，抬棺椁，一个接一个地向郊野走去。
泠忆思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轻握手腕，低头默哀着。
仅仅是为了报复辛寒，就将这么多无辜之人牵扯。如今石妖败走，不会又
“泠姑娘真的是心善，竟会为了不相干的人而悲伤。”一个声音将她未完的思考打断。
怜奚双手揣袖，静静站在一旁：“这些人枉死，下一世定会投个好胎的，姑娘不必太难过。过度悲伤，易伤心。”
泠忆思抬头，抿唇笑了笑，礼貌道：“谢谢。不用担心我，我只是有点累而已。”
说完，她敛了敛情绪，但这番话却叫怜奚察觉到了什么。
只见他向左一跨步，贴着她站定，目视远方，轻声道：“姑娘若是累了，可靠着我休息片刻，少狼主怕是还有段时间才出来。”
“啊不用了，谢谢。”
“谢他什么？”
身后，轻快的脚步声传来。辛寒从坍塌的院落走出，尾音上扬，心情颇为愉悦。
街上哀景映入眼帘，哭嚎声快要穿破天际。辛寒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却道：“看来因为石妖，这里死了不少人啊。人类，真是弱小的可怜。”
嘴上这样说着，但他的表情却没有分毫变化。
许是未曾想到他如此轻描淡写，泠忆思的眼神多了几分不可置信。但未等她言语些什么，他便又开了口。
“生死本就有定，何必要为此悲伤？”辛寒表示不解，“举行这种毫无意义的游行，又不会让人死而复生。”
感受到身侧目光后，辛寒挑眉，又补充道：“怎么，难道我说错了？”
泠忆思直直地望着他，只感觉心在颤抖。她咬住唇瓣，试探地问道：“那你在看到亲人死去的时候，也不会觉得难过吗？”
闻言，他奇怪地一瞧她，就好似听到了“为何天会下雨”一般的话。他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言语不含半份感情：“嗯，不会。”
说罢，他向前走了几步，倚墙而立，就像是在观看独特的戏曲般轻松。
他怎么
温柔而有力的手搭住泠忆思的肩，将还欲言语的她拦下。怜奚无奈一吐气，俯身轻道：“狼族对感情之事一向淡漠，不知悲伤，不懂忧愁，唯有喜怒。少狼主背负诅咒，这一点在他身上，只会更加显露。”
泠忆思望着辛寒的背影，澄澈的黑瞳忽就覆上一层水雾。
无法体会正常人所拥有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痛苦啊。
似是看的厌倦了，辛寒稍稍回头，道：“此等无趣之事不必再看了吧？”
话毕，他先一步朝妖界赶去，根本没有留给泠忆思反应的时间。
“啊，等我一下，辛寒！”她呼唤着，忙小跑去赶。
怜奚在原地站了片刻，视线在泠忆思身上凝视许久。他略一思索，将见不得光的心思藏起，又变回翩翩有礼的模样，大步跟上已远去的二人。
绝不可让她再心系辛寒，长此以往，他将再无机可乘。怜奚暗暗下定决心。
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辛寒变回正常的样子呢？现在，又有什么是她能做到的呢？泠忆思这样思考着。
这次一定要杀了野狼精，叫这下贱的家伙付出代价。这是辛寒最为真实，也是此刻盘旋于脑中的唯一的想法。
妖界动荡未平，野心勃勃的妖物徘徊不去，趁机蚕食其他弱小的妖族。为保泠忆思的安全，他们只得从人界绕去妖界之北。
若是以往，再慢的脚程也不过半日便可到。但许是带了个人类的缘故，直到天地昏暗，他们也未能赶到妖界入口。
眼瞧着回到妖界遥遥无期，辛寒不免有些烦躁。
他不耐烦地敲打着桌面，眼神在泠忆思与怜奚身上来回变换着。他一脸鄙夷，半露獠牙，鼻间是挥之不去的香气。
“我瞧少主如此不耐烦，不如先行一步？”怜奚优雅地用着餐，朝辛寒一颔首，“反正这些俗菜少主也瞧不上眼，毕竟是连‘狗’都不吃的东西。”
他最后半句话说的极轻，几乎是用妖力才传进辛寒耳中。这行为意欲如何，已是显而易见。
尽管知道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但辛寒仍是咽不下这口气。
“家畜焉食之物，你吃的倒是高兴。”辛寒抬起飘着油花的菜盘，一股脑全倒在了怜奚的盘中。他重重落盘，指尖寒气顿时将那美味菜肴变得乏味。
这声响引来店中他人侧目，热闹的氛围骤然而止。唯有泠忆思一脸陶醉，专心致志地嚼着口中美味。
怜奚一挑眉头，话间讽刺着辛寒，视线却是在泠忆思身上做了停留：“泠姑娘素来与少主为善，少主何故要刻意刁难她？”
一只低头吃饭的泠忆思这才抬起头来。她茫然地左右一看，将肉缓缓吞下肚，道：“怎么了，你们吃饱了吗？”
微妙的气息在她身遭环绕，让她觉得十分不自在。
难道是因为她吃饭太慢，他们不耐烦了？
也是，毕竟妖是不用吃饭的吧
热气腾腾的肉突然就不香了。
泠忆思悄悄舔掉唇上残余的肉汁，欲言又止。她打量着二人不善的面容，奇怪地捏住下巴。
？
好像不是因为她的原因？
“姑娘若还未饱腹，便再多吃些吧。毕竟就少主的意思来看，你我可是要日夜兼程，不得安寝的。”怜奚说着，嘲笑的意味更深。
“我何时说过这种话？你这狐——”辛寒一顿，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用力地喘气，却也只是抿唇看了看泠忆思，便再未言语。
狐狸精狡诈，就是要他丢尽脸面才肯罢休。在没有除掉野狼精前，便先忍他一忍吧。辛寒这样安慰着自己。
瞧他安静了下来，怜奚倒也不再挑事。他全神贯注地照顾着泠忆思，贪婪地嗅着她身上香气。
“泠姑娘，这家的——”
“辛寒！你要不要吃肉？”
啪。
夹在筷中的菜食就这样掉在了桌上，怜奚的笑容僵在脸上动也难动。他就这样看着泠忆思将筷子伸到辛寒面前，满面温柔的挂起笑。
一旁的辛寒亦是同样的意外。他唇瓣掀了又合，湛蓝的眼眸更是不停地颤抖。若是他未曾竭力压制自己，此刻定是早已暴露他是妖的事实。
泠忆思微微仰头，一手夹着肉，一手悬在肉的下方。她的双眼好似天边的星星，闪着明亮的光芒，让人无法忽略。
“很好吃的，你要不要尝一尝？”她说着，已是将肉递去了辛寒嘴边。
理智告诉辛寒，他绝不能吃这块肉。若是吃了，他不但会被这狐狸精讽刺，更会遭同族耻笑。
但不知为何，他的理智第一次未能控制身体。他惊讶着，乖乖地低下头去，朝那块香气缭绕的肉咬了下去。
正前方传来一声嗤笑，如雪的长发遮住了窃笑的脸庞。怜奚捏住握住竹筷，细长的手指微微颤抖。
这家伙胆敢！
辛寒怒火乍起，双手紧握成拳。而就在他要掀桌而起的那刻，一只柔软的手搭住他的手背，令他满腹怒火化作乌有。
泠忆思察觉不到他身上的杀气，仍旧是笑的灿烂。她满眼期待地凝望着他的眼眸，问道：“好吃吗？”
他右腮鼓起，根本未曾嚼食那块肉，甚至想就此吐掉。但是，经她这样一问，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其他的答案，更是做不出其他的反应。
轻抿几下便可入肚的肉在齿间走过，香气顿时蔓延开来。辛寒撤回拳头，藏起脸颊的绯红，轻道：“嗯。”
狗都不吃又如何，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况且，也当是这狐狸精气急败坏才是。
辛寒眼中添了几分嘲讽，藏了踪迹的狼耳雀跃的摆动。他看了看泠忆思已空的菜碟，眼神仿佛在说“就算是狗都不吃的东西，也没你的份”。
怜奚脸色随即一沉。他一瞧辛寒得意洋洋的辛寒，反将目标转到了泠忆思身上：“对了，姑娘可想知道一个秘密？”
秘密？
泠忆思诚实地一点头，颇感兴趣的凑近几分，侧耳倾听。
“我曾习得一秘法，可在人妖两界开启一阵法，去往想去之处，只不过”
“只不过？”
他表现出一丝纠结，声音小到仅有她可听见：“只不过，少狼主对我实在是厌恶，怕是不会相信我的。所以即便我有心相帮，怕也是无济于事。”
说着，怜奚颇为惋惜地垂眸，如扇的睫毛轻轻颤动。一举一动间，颇有委屈之意。
而泠忆思是最受不得这些的。只见她用埋怨地眼神瞧了辛寒几眼，对怜奚信誓旦旦道：“请放心吧，怜公子，我会说服辛寒的。”
在旁“偷听”的辛寒眉头微蹙，警惕着满眼算计的怜奚：死狐狸，有在两界穿梭的本领不早说，偏是要踩人一脚后才肯相告。
且也不知为何，遭她这样一看，他心中竟有些不爽。而这不适的心情，则被他悉数化作了对怜奚的敌意。
狐/狸/精，最好别叫他捏住把柄。辛寒愤愤地想着，用力咬紧牙关。这敌意自心中蔓延，逐渐演化为若隐若无的杀气。
“辛寒！”突然，一只手拍在他的头顶，将龇牙咧嘴的他打的一顿，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顺着声音望去，便见得泠忆思正抬手将他下压的眉头抚平。她捉住他偷偷握拳的手，轻轻一拍打，道：“为什么要生气？”
辛寒无辜的一眨眼，眉头微扬，这才显得平易近人了起来：“我没有。”
应该是没有吧？
泠忆思捏住下巴，这才第一次，十分仔细地打量起辛寒的模样。若不是这一看，她倒还真难注意到他特别之处。
乌发随意散落身后，刚刚至背。前发微微蜷起，勾勒出他的棱角分明的脸庞。下压的眉宇不藏任何的感情，却衬得湛蓝的眸似含火。高挺的鼻梁更显冷漠，抿起的唇瓣令他看起来愈发烦躁。
她这才明白——原来辛寒是所谓的“面露凶相”啊。
小雪如果变成人，也会是这么凶吗？
“所以”
“所以说”
“你要捧着我的脸看到什么时候？”
“我们也是时候动身了，泠姑娘。”
怜奚面目和善，却是笑里藏刀。辛寒眉头紧锁，却没有半分厌恶，唯有脸颊滚烫一片。
泠忆思不明所以，就像是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一般。她错愕的频频眨眼，直到瞥见辛寒愈来愈红的脸时，这才猛地反应过来。
她忙收回掌心微热的手，颇为尴尬的笑了笑：“啊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样”
“好了，好了。”再难看下去的怜奚自然地牵过她的手，令她如蝴蝶般轻盈起身。他微微一笑，忙引着她向外走去，“时间可是不等人的呀，泠姑娘。若是再耽误下去，那位少主许就性命难保了。”
“啊！对，你刚刚说的”
“对对，正如我所说，泠姑娘。好了，好了，我们快走吧，少主他自会跟上我们的。”
怜奚说着花言巧语，带着人渐远去，只留辛寒一人在此。
辛寒一手捂着泛红的脸颊，一手撑在桌上，只想狠拍自己几下。
二姐明明都已置身险处，他却还有闲心胡思乱想？
他用力一闭眼，整顿了心神。而正当他要离开这家餐馆时，几个比他还要高大的壮汉忽将他拦下。
他警惕地一握拳，厉声道：“做什么？”
“做什么？你不结账就想走，想吃霸王餐？”
“结账？”
“与你同行的二人已离去，这账不由你结，又该是何人？”
锐利的眼看向站在不远处怜奚，就连锋利的冰刃未能刺穿那虚伪的笑容。
这狐狸竟又算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