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养狗第八步
第八章
大雨滂沱，一遍遍冲刷着院中血迹。怜奚脸色苍白，呼吸也越来越弱。他用手指在地上勾勒着什么符号，开口说话已是勉强：“狼妖在月圆之夜会抑制不住自己的本能，无论是谁，他都不会认得姑娘，你还是快些跑吧。”
“可昨晚不就是月圆之夜吗，公子，究竟——”
“姑娘狼妖与人类，自千百年前便已不共戴天。吞噬人类，是狼族自血脉中的本能。”
仇敌？
咔啦——隆隆
雷声震得人心头发颤，圆月伴着雷鸣与闪电，诡异的悬挂天边。
原来如此。难怪辛寒一直对她抱有敌意，她还以为是它性子烈所导致的。
可即便是宿敌，辛寒也并未伤害过她啊。
泠忆思紧攥衣袖，大雨淋湿她的衣裳。她仰起头，雨水顺着风落入眼中。她被刺痛，不由得眯起双眼。
陌生的身影走出，湛蓝双眼闪着猩红的光。化作狼人的辛寒露出危险的獠牙，野性的本能让他想将一切撕裂。他直立的身体稍稍躬起，格外胀/大的手臂血管涨起，几乎要撑断腕上手环。
他未曾伤害过她，那今晚呢？在这月圆之夜，在他发了狂的时候，他会怎么样呢？
泠忆思跪坐在地，突然不舒服地一眨眼。她大口地呼吸，试图缓解左眼传来阵阵刺痛。
怎么回事？好疼，眼睛为什么在发烫？
辛寒的双眼渐变得赤红，诅咒的黑影攀缠在他身上，几乎与他融为一体。
怦怦。
因恐惧而跳动的心脏声格外清晰，人类的香气在面前挥之不去。辛寒不断地吞咽口水，喉中发出饥/渴的吼声。
他沐浴在月光之下，雨水打湿他的毛发，清洗着他身上血迹。他在泠忆思面前站定，呼吸声越发急促。他眼前一片血红，唯有她身遭有着洁白的光。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想要再靠近她一点。
如月光般皎洁的光芒吸引着他，安抚着他，抑制住了他那来自心底的冲动。
宽大的手掌在距离泠忆思咫尺之时停下，坚硬的指甲挑起她的发。
辛寒弯曲着身体，为她遮挡住暴雨。他抬手捧住她的脸颊，慢慢地俯下身去。他吞咽着口水，奇怪地盯着她，指尖不断描绘她脸庞轮廓：“你是什么？你，很香”
冰凉的掌心遮住泠忆思整张脸，她微一怔愣，不由得睁大双眼。
辛寒还记得她！
泠忆思抽出被怜奚压在身下的手，缓缓握住辛寒的手腕：“是我，辛寒。”
怜奚手突一顿，忽觉得眼前的辛寒无比碍事。他脸色一沉，反转动手腕，将已完成的咒印倒着一描摹。
噌——
妖蓝色的光阵亮起，捆住辛寒的四肢。怜奚一掌拍在地上，翻身而起。他展臂拉过泠忆思，狐尾毫不留情地抽向辛寒，撕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辛寒后一跳步，警惕地蹲下身子，胸前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
“我已将这狼妖困住，事不宜迟，姑娘，我们快走吧。”怜奚利索地将泠忆思抱起，腿部稍稍发力，欲就此离去。
但是，他却突然松了手。
“等等，辛寒还——啊！”未来得及反应的泠忆思跌落在地，上下牙重重一磕。她吃痛地一缩身子，垫在身下的手传来错位的痛楚。
她连连吸气，心道：哇，让他等一等，他还真就利索的松手了，疼疼疼
怜奚扣住手指，本如水温柔的眼中染上一层寒冷。他留下一团妖气在泠忆思身前，向后退，故作惊慌道：“姑娘，小心！”
只凭眼前的事怕是不足以让她看清狼族面目。
泠忆思惊慌抬头，一阵寒风向她袭来。辛寒与她擦肩而过过，快到无影无踪。
锋利的狼爪划过她的脸，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伤。香甜的血气蔓延开来，顿时搅乱辛寒的神智。他如行尸走肉般转过身，身后的诅咒红了眼睛，勒紧他的脖子，激发他的野性。
泠忆思捂住伤口，脑中唯有一个想法：辛寒会杀了我的。
她眼中满是惊恐，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令她哆哆嗦嗦地向后挪动。
巨大的狼影直扑向泠忆思，在她眼中越放越大。她失声尖叫，将手边能抓到一切悉数丢出，试图阻止步步靠近的辛寒。
旁观的怜奚露出满意的诡笑，他眼帘下垂，脚下忽爆出道道妖风。鬼火凭空出现，缠绕在他摆动的八尾之上。
“吼——呜嘤！”
“到此为止了，怪、物。”
怜奚发出轻蔑的笑，迅速上前，重重击打辛寒的腹部。妖火灼烧辛寒坚硬的毛发，狐爪用力抓向辛寒的心口。
轰隆！
阴沉的天劈下一道闪电，正中怜奚的狐尾。刺眼的光芒变作铁链，缠绕在他身遭，抽干他体内妖力。灼灼燃烧的妖火随风逝去，呼啸的狂风渐停。
怜奚一个趔趄，痛苦地抱紧双臂。他奇怪地扭过头去，未曾见到任何异常，却瞬间僵直了身体。他向前重重一踏步，心头猛地一震，险些呕出一口鲜血。
他的妖力，消失了？
他无力地握拳，眉头紧紧蹙起，就连动也都不能再动一步。
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强大的妖力，实在是
‘人类。’
熟悉的声音在上方响起，虚幻的身影自云层中降临。泠忆思握住颤抖的手指，几次试图稳定情绪却是无果。她咬住嘴唇，以手掩面，大口地呼吸：“对不起，对不起”
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她没有办法保护辛寒，它会吃掉她的。
子燚面无表情，视线扫过辛寒，最后落定在怜奚身上。它甩动狼尾，破除虚假的幻象，露出了暖橙色的天空。
它抬起前爪，轻轻抚摸泠忆思的发顶：“辛寒变成这样并不是你的错，始作俑者另有他人。你不必如此害怕，人类，他不会吃掉你的。”
泠忆思胡乱地擦去泪水，被吓到腿脚发麻。她试图起身，手腕却用不上半点力气：“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任何力量呢？”
明明是穿越到此，却什么也没有。面对失控的辛寒，她只能害怕到发抖。
子燚叹气，有些困惑：“人类本就弱小，能活着已是不易，何须悲伤。”
“可是”泠忆思吸气，“这样的话，我又该怎么保护辛寒呢？”
因为没有保护妖族而悲伤的人类，它还是第一次见到。
只可惜，此时的辛寒看不到这一切。但即便他看见了，也只怕无法理解吧。
“其实，你并非一无是处。”子焱起身，“你的灵魂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可祛除一切妖邪。若是觉得手足无措，便试着，以灵魂呼喊辛寒的名字吧。”
话毕，子燚又盯着她的双眼看了片刻。
“看来你的眼睛已经好了。若你今夜能救回辛寒，莫忘了同他道谢。”它本就虚幻的身影渐与环境融为一体，在它变作消散的光芒前，还留下了这样一句话：“只是，还请你快一些，人类。辛寒就要死了。”
泠忆思惊愕的捂住眼睛，这才发觉本被夺去的左眼已完好如初。
是辛寒
“嗷呜——”
本安静下来的辛寒突然躁动起来，黑影勒紧他的脖子，令他呼吸不能，理智几近崩溃。
他挣扎着，撕扯着，忽抬脚用力一踹。开裂的木柱被踹断，屋瓦随即倾斜滑落。沉重的木梁掉落，不偏不倚地砸向他。
“呜——”
“辛寒——”
伴随着房屋倒塌的声响，狼嚎声戛然而止。碎木飞溅，震起满院的灰尘。
泠忆思痛苦的弯下腰，心头一阵刺痛。她忍受着揪心的痛，右手仿佛被谁牵引，带着她猛向前去。
而就在她被带到残垣旁时，一只冰冷到没有温度的狼爪突然将她捉住。
辛寒从废墟从钻出头来，大口地呼吸，血丝缠住眼球。他指尖微微颤抖，尽可能地压低双耳。而看向她的眼中，更是从未有过的恐惧。
他在害怕。
“怎怎么了？”泠忆思吞咽着口水，手指依旧是不停地颤抖。她抿唇，轻拍了拍他额顶，“不怕，不怕”
“呜”
“没事了，不怕。”
不远处传来异响，诅咒的黑影从缝隙中钻出，如猎食的蛇迅速缠在辛寒脖间。
泠忆思嘴角一僵，一抹愠色染上眼瞳。
“他是我的！”黑影凶狠地盯着泠忆思，低吼着，缓缓勒紧辛寒的脖子。
辛寒痛苦地呜咽，覆在她手腕上的狼爪猛地收力，几乎要将她的腕骨捏碎。
“呃——啊啊！！滚开，恶心的东西！！”辛寒甩开她的手，不断抓挠脖间。他不断地与黑影相对抗，可不知为何，他一身的妖力却无奈它何。
“辛”
“姑娘，莫要再向前了，他会吃掉你的！”
但泠忆思却当未曾听见怜奚的话语。她大步的向前，直视着黑影。
用灵魂呼唤辛寒，就能救他了吗？可是，该怎么做才能
泠忆思握紧双拳，紧张到咬破了嘴唇。她深吸一口气，垫脚攀住了辛寒的肩头。
她在心中默念着他的名字，白皙的指尖陷入黑影之中。嚣张的黑影冒出滋滋烟气，像是恐惧般向后缩去，一时间竟是不敢再近身。
！
泠忆思双眸一亮，尽可能的再凑上前。而在她靠近的同时，躲藏的黑影闪动了几下，竟是有消失之意。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越发的坚定。她双手搭在辛寒肩头，轻声唤道：“辛寒。”
快被黑暗吞噬的眼中亮起一点光，辛寒垂眸，将她的模样收入眼底。他唇齿张合，发不成句的字词。
他快冷静下来了。
泠忆思握了握满是冷汗的手，极其温柔地捧住他的脸。
怜奚旁观着这一切，双眸已是冰冷无比。他半颓地仰头，只见残月已高悬。而后，他低下头，缓缓地勾起笑容。
白狐逃离无形的牢，残月照耀昏暗林间，引着孤狼的离魂归于此处。
辛寒呼吸渐稳，野兽的冲动缓缓平息。可就在他即将冷静下来的那瞬间，尖叫声兀地传来。
泠忆思心头一咯噔，只觉得凉意爬上脊背。她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瞧见了万分惊恐的老妇人。
与此同时，怜奚的笑容变得狰狞无比。
就要变回人形的辛寒倏地抬头，飞也似地冲出。
“辛寒！”泠忆思忙跟在他身后，欲前去阻拦，却被捉住胳膊用力拉回。
“姑娘还是莫要前去的好，狼妖再度发狂，危险的很。”说着，怜奚摁住她的肩膀，叫她不能再挪动分毫。
他食指轻轻敲击，令妖气渗入泠忆思的意识深处，给她施下一层难以挣脱的禁锢。
泠忆思望着陌生无比的辛寒，在妇人尖叫声入耳的那刻失去了听觉。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突然与她断了联系。她不明所以的一眨眼，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
然后，在怜奚狂笑到扭曲了面容时，辛寒锋利的狼爪在老妇人身上破开一道妖艳的口子。
辛寒杀人了。并不是诅咒在作祟，而是因为他体内野性的本能。
他是会毫不犹豫杀掉人类的狼妖。
眼前的世界猛一晃动，刺鼻的腥味令人作呕。泠忆思捂住口鼻，耳边嗡鸣阵阵。她难以控制地干呕着，随后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后仰去。
怜奚抱住泠忆思的肩膀，微微眯眼，扭曲的笑容化作得意的自满：“好极了，真是好极了”
他收回妖力，向后瞥去。显形的妖尾拽断承重的木柱，令木屋彻底变作废墟。
所有一切都清理干净了，妖力化出的假人类也已收回。
“接下来只要处理掉发狂的恶狼，就——噗呃！”怜奚一口气卡在胸膛，足矣碎尽筋骨的拳掌将他打飞。锋利的冰棱围绕在他身遭，瞬间便能取他性命。
他捏紧了拳头，脖间破开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他感受着无边寒意，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你是怎么”恢复理智的。
本该是这样问出口的，但怜奚却不敢再说出一句话。因为那眼神已告诉他一切，下达了最后通牒。
‘你若再敢妄动，我便砍断你的尾巴，将你碾死。’
辛寒剔透的蓝眸阴寒无比，如严冬将一切冻结。他微一蹙眉，伸手接住昏厥的泠忆思。弯月落下耀眼的光芒，乌亮的长发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显光泽。蓬松的前发微蜷，随寒气微微摆动。
直立的狼耳时不时地抖动，掌心滚烫无比。辛寒低头，发觉泠忆思本香甜的气味染上了他再熟悉不过的腐臭味。
味道虽很淡，但却如同银针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咬紧牙关，一直窝在心底的火开始熊熊燃烧。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她的灵魂会被野狼精的邪气侵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