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养狗第四步
在闪电擦着脊背落下时，泠忆思怕到甚至要抱不稳辛寒。恐惧让她无法睁开双眼，加速跳动的心脏仿佛要超过极限。
黑云聚集一处，在天上形成漩涡般的形状。雷声隆隆，闪电映出身处云中的灰狼。它神色淡漠，眼神意味不明。
片刻后，它留下一句唯有辛寒能听见的话语，带着满天乌云一并离去了。
天空重现光明的那刹，无形的力量抬起泠忆思的头，打开她的双眼。然后，将那大片的血红递入她眼中。
泠忆思颤抖的手指一僵，突然就哽到难以呼吸。
血腥味蛮横地闯入鼻腔，体无完肤的辛寒染了满身的血。他蜷缩着身体，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睁开眼。灰蒙蒙的雾掩盖住宝石的光芒，涣散的眼瞳映不出泠忆思的模样。
他感受着清楚无比的痛楚，忽讽刺的勾起嘴角。
舅舅当真是傻竟妄图考验人心
辛寒不断地呕出鲜血，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他痛苦地窝在她的怀中，仿佛一只寻求安慰的幼犬。
“辛，辛寒？”泠忆思大口的呼吸，白皙的脸却憋得通红。她不知所措的跪坐在原地，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辛寒是要死了吗？
这难道是对她的惩罚吗？难道从今以后，与她接触的动物都会死去？可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无辜的动物受此折磨？
泠忆思咬唇，豆大的泪珠砸入辛寒的毛发。她捂住双眼，泪将掌中血垢冲洗：“别这样对我，求你了”
“呜”辛寒皱眉，极其缓慢地一吸气。
哭红的脸，凌乱的发，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心跳声，哭泣声，除此之外什么都听不到。一向灵敏的鼻子不断地渗出血，血腥味与空中的气息相混杂。
她似乎的确与众不同。
“竟会为了妖族哭泣蠢货。”在呕出一大口鲜血后，辛寒彻底失去意识。暗淡的蓝眸失去光泽，四肢逐渐僵硬若木板。
“辛寒？辛寒——”
泠忆思睁大了眼，再感受不到任何生机。她神情呆滞，只觉得好似万箭穿心。无尽的空虚感吞噬她，绝望宛如高山，重重压在她的肩头。
她抬起僵硬的手，一遍遍抚摸着辛寒的脸庞。泪水不断地涌出，将他的样子模糊。他仅有的体温逐渐冰冷，到最后，他甚至宛若极寒的冰块。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泠忆思终于止住了泪水。她呼出一口白气，轻轻放下辛寒，温柔地摸了摸他的额顶。
她捉住抖个不停的手腕，将掉落在地的冰棱拾起，对向了白皙的脖间。
唰——
细软的灰发被割断，瞬间消散在冰天雪地间。灰狼从雾气中现身，闪烁的双眼注视着泠忆思。
“人类。”
“我想实现我的愿望。”
灰狼躬身，像是不敢相信般问道：“你说什么？”
泠忆思抱起辛寒，仿若捧起心爱的瓷娃娃。她泛红的眼中满是光芒，冻红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她仰望灰狼，努力挺直腰板，道：“你昨晚曾说，可实现我一个愿望对吧？如今，如今辛寒已经我想让你实现我的愿望。”
利齿被咬的咯咯作响，灰狼对人类仅存的一点好感顿时烟消云散。
呵，至善之人？倒还真如辛寒所言，无论是什么样的人类，都不可靠。
它低下身去，与她咫尺之间。藏在它身后的光亮汇聚着雷电之力，危险异常。
灰狼从雾气中走出，低下头去，只要稍稍张口便可吞掉泠忆思：“请说吧，人类，我这便实现你的愿望。”
泠忆思目光灼灼，道：“请你救救辛寒，让它回来吧！”
汇聚的雷电闷声炸开，烧黑了它背上毛发。它紧盯着泠忆思，半恐吓道：“你确定吗人类，你当真要救他？我会取走你的一只眼睛作为代价，即便如此，你也要救他吗？”
取走眼睛？
泠忆思下意识一瑟缩，眼睛好似已被夺走般隐隐作痛。
不是说好可以实现她一个愿望的吗，为什么还要她付出代价？
她犹豫了。
灰狼眯眼，忽讽刺的笑了。他露出尖锐的獠牙，道：“若是后悔，现在倒还来得及。将他的尸首交给我，然后离开吧。”
大片大片的雪花随风飞舞，落在灰狼鼻尖。它侧头甩掉这无法融化的雪花，再度看向泠忆思，却不由得失了神。
只见她抱紧辛寒，睫毛轻轻颤抖着。宛如黑珍珠的眼眸澄澈无比，没有半分虚情假意：“如果你真的可以救它，便拿走我的眼睛吧。”
说罢，她闭上双眼，全然任君宰割之样。
灰狼突然觉得最为丑陋的不是人类，而是试探他人善意的自己。
它犹豫了。
狼族明明言出必行，可此时此刻，灰狼却无法行动。它第一次发现，人类的眼眸是如此美丽，犹如得之不易的珍宝。
“你”灰狼将话咽回，不再看泠忆思。
此人的确与众不同。
呼——
微风拂面，将风雪消融。
“睁开眼睛吧。”
闻言，泠忆思战战兢兢的睁开眼。灰狼与她对视，褐色的瞳中映出她的模样。
本璀璨的眼眸蒙上一层白霜，再不能再瞧见这世间的任何。但她的眼神依旧无比真诚，看不出半点悔恨。
她双手交叉，抬眼左右看了看，犹豫道：“那现在能请你救辛寒了吗？”
灰狼轻笑，低头咬住辛寒的后颈，用力将他抛起。刺眼的白光下落，与辛寒融为一体，修复着他的创伤。
约莫一刻后，风将辛寒送回到泠忆思怀中。她眨动干涩的双眼，欣喜的瞧着正沉睡的辛寒。
或许听上去很是荒谬。但此时此刻，她竟感受到了生命的蓬勃。
高兴了得有好一会后，泠忆思才想起还有灰狼的存在。可当她抬起头时，庞大的身躯早就不见了踪影，唯在院中留下曾来过的痕迹。
冻死的花草恢复生机，焦黑的枯树生出嫩绿的新芽。残缺的篱笆整齐如新，破旧的木门被修复如初。
“走掉了。”泠忆思喃喃道，“嗯所以这个世界是有妖怪存在的啊。不对，怎么能喊恩人妖怪？”
她轻锤了锤脑袋，仰头望向天空。乌云褪去的天空光芒万丈，湛蓝无比，一眼望去皆是好心情。
泠忆思不由得好奇起来——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既然有人类，有妖，那应该还会有其他有趣的事物吧好疼！
她吃痛的蹙眉，手臂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辛寒正用力啃咬她的小臂。
锐牙刺穿衣袖，却未能划破肌肤。他眼神呆愣，口水染了泠忆思大半衣袖。
见状，她忙抱着辛寒进屋，将剩余的白粥温热。
再次煮热的粥显然不如最初美味，甚至糊味更浓了些。可已饿到昏了头的辛寒却顾不得这些，只见他一个饿狼扑食，三两下便将粥吃了个净。
瞧他吃的香，泠忆思又将好不容易采来的果子推了过去。她拍了拍有些瘪的肚子，默默坐到角落，继续翻书打发着时间。
烈犬驯养第二章。
泠忆思的眉头不自觉的一拧。她左右歪头，仔仔细细辨认了许久，这才发现书上的图案竟是个果子。
应是怕人找寻不到这神秘的果子，这作者以果子为半径，在周围写了整整一页的备注。
“若食此果，便可听认妖言，与妖相谈”泠忆思抬头，猛合上了书。她双手捧脸，脸上是暖洋洋的笑意。
如果她找到这个果子，不就能听懂辛寒在说什么了吗？
“嘿嘿。”泠忆思大致一翻书，将要带走的东西仔细地装在箩筐中。
辛寒嚼着酸涩的果子，耳朵一会抬起一会落下。他不断打量着泠忆思，猜不出她变幻无穷的表情下是什么样的想法。
她竟真能说服舅舅治好他的伤，不知是用了什么伎俩。但更叫他意外的是，人界竟真的有至善之人存在吗。
会救助妖的人类，当真是闻所未闻。
一颗种子在他心底扎根，他低头瞧着刻着姓名的银环，表情柔和了许多。
等等。
辛寒一顿，猛抬起眼来。他紧盯着泠忆思，不放过她身上任何一处异常。
舅舅绝不会轻易答应人类，若要借狼妖之力得到什么，便必要失去什么重要之物。
终于，在与她视线相交时，他找到了她所失去之物——她的左眼。
妖界有言曾说，眼为心之窗。若双目澄澈，则心亦如此。无论人妖，凡心善者，皆会如此。然若一朝失去眼睛，便会染上俗世污浊。即便得回，也再难如最初般澄澈。
没记错的话，她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
“嘁。”辛寒咬牙，有些恼怒，“蠢笨的人类，竟就这样轻易的将眼睛交出去！”
他绝不要亏欠人类的恩情，他要去夺回她的眼睛。
这样的想法刚从心底涌出时，泠忆思便先他一步动了起来。未等辛寒反应，外面便传来一声响，门上落下一道沉重的锁。
泠忆思三两下跳下台阶，一路小跑赴往森林。她在林中奔跑，时时抬头仰望太阳。不过鸟雀惊起又落下的瞬间，她便已来到密林深处。
箩筐中的古书被风吹开，停在她未曾在意的一页上。
此果神秘万分，只于正午时分出现在悬崖上。若非有缘者采摘，该果便会瞬间溃烂，叫人功亏一篑。经证实，能顺利摘下此果的，唯有至善至纯之人。
咚！
门锁被寒气冻结，脆弱到不堪一击。辛寒夺门而出，直朝高耸入天的山峰奔去。
雾气好似一片薄纱，笼罩在山峰之上。树木郁郁葱葱，远远望去，仿佛是青苔覆于卵石之上。
在肉眼不可视之间，妖气凝成的屏障将人妖两界划分。而越是靠近山峰，大妖的气息便越发浓郁。
辛寒在一洞府外停下，他抖落身上的树叶，仰头长嚎。
灰狼从洞府中探出身：“辛寒？”
“舅舅，将她的眼睛还回去吧！”
“你说的是”
“是那人类的眼睛，舅舅。”辛寒神情急切，与先前的他几乎判若两人，“我会听从预言留在那人类身旁的，请把她的眼睛还给她！”
灰狼略略眯眼，笑容意味深长。它靠近辛寒，变出一颗璀璨的黑珍珠：“这千百年来我见过许多双眼睛，但却从未见过如此美丽，如此纯洁的眼睛。”
它将珍珠向前递了递，又道：“她为了救你，不惜失去自己的眼睛。如今你既想要回去，便总要还给我些什么，辛寒。”
辛寒欲言又止，一时竟不知再如何开口。他紧盯着那颗近在眼前的珍珠，齿间酸涩无比。
默了半晌后，他抖了抖耳朵，终是下定了决心：“我可以将——”
轰隆！
闷雷在空中炸开，阴云不断朝山顶汇聚。辛寒瞳仁倏地一紧，浓浓妖气与他擦身而过。而在一片混乱之间，他闻到了十分微弱的香甜气味。
那蠢人类跑到妖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