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万物一府
李旻回到砺锋院不多时，便有家丁送来‘影月刀诀’的抄本，李旻简单翻看了几页，才明白士级功法远比军中的拼杀刀法要精妙许多，难怪当日在飞虹渡，他与闫单同用军中刀法搏杀，拼的不相上下，而闫单运用功法，仅一式便足以要了自己的性命。
这‘影月刀诀’讲述的就是一个“快”字，其中招式并不繁复，因李旻自身无法修行的缘故，所以真劲运用也被李旻一一略过，一本刀法，不足半个时辰，便简单记住。
午后时分，李旻又在习武场，书斋等地方转了一圈，又与韩肃与几名相识护卫一起吃过晚饭，这才回到砺锋院。
洗漱之后，李旻并未急于翻看《神苑千炼秘遗》，他先是盘坐于床上，运行呼吸之法，吸纳天地元气，一面耐心地修复藏于经脉中的细小伤痕，一方面调整心态气息，做到心念笃静。
新月当空，万籁俱寂。
李旻缓缓睁开眼睛，体内的天地元气依旧如往常一样，只要停止导引，不消片刻便又重新散逸到天地之间。
他起身下床，轻轻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轻车熟路的从木马颈部再次取出铜盒。
翻开小册子，如海如岳四个字再次映入眼中，却没有再次出现任何异样。
于是，李旻便又翻开了下一页。
他依旧用手指指着每个字轻轻地读一遍，然后再将整句话串联起来通读一遍，昨晚已经试过，虽然办法很笨，但很适合现在的他。
但就在他读了几句之后，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惊骇了起来。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
万物一府，死生同状！”
李旻继续往下读去，脸色也开始变得异常精彩起来。
当他读完这一页最后一个字时，猛地用力将小册子狠狠合上，周身的气息起伏变幻不定。
“居然要这样！”李旻眼中出现了少有的犹豫之色：“难怪芦大叔说着天心神苑凶险异常，仅仅这开头的第一步，又有谁敢于轻易去尝试呢？我到底该怎么做？”
李旻思索着，下意识的站起身，在房间中来回的踱步。
不知过了多久，李旻打开房门，站在房檐下，抬头望着无尽的夜空。
“丹田被毁，袍泽被屠，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我欲避世，但世不容我，连累他人身死，我依然什么都做不了……”
“如今想要修行，却丹田破碎，幽府蒙尘，修行之路几乎断绝，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若他日再临大事，以我如今这般苟活之状，恐怕还是会连累他人，我同样什么都做不了……”
“有心而力不逮，有愿而命无常……”
“那么，生与死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吗？”
“或许，向死而生，真的才是出路……”
“老范头儿，你说的对呀，我应该多读读书，多看看外面的世界，活着，不能浑浑噩噩的，那么我，需要一个新的活法，能给自己做主的活法！”
李旻喃喃自语着，深深地再看了一眼夜空，犹豫的眼神渐渐变得平静与坚决。
他一步一步，稳稳地走进房间，关好房门，释然的坐在桌前，伸手在铜盒底部，轻轻摩挲着，仿佛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突然间，他的身子一震，整个人凝滞了瞬息，随后，三枚带着银色光华的锥子，跃然在他手掌之中。
“万物一府，死生同状……”
李旻轻声低语，重复着这话。
他将三枚银锥，缓缓排开，摆在面前，像是给自己做了最后的抉择，然后毫不犹豫的抓起一根银锥，狠狠刺入自己的腹部。
剧烈的疼痛，并没有阻止他的行动，第二根银锥，在空中闪电般划过一道银弧，直接刺入了他的心脏。
他的身体猛然一阵抽搐，如同被巨大的重物碾压一般，已经完全不能呼吸。
他清晰的感觉到生命的气息在飞速流逝，但他丝毫不敢停下。
而是用颤抖的手奋力拿起第三根银锥，直插自己的眉心。
“叮铃~”
在第三根银锥插入眉心的瞬间，那本破旧的小册子，再次泛起了肉眼可见的氤氲气息。
李旻忍着剧痛，趁着自己的精神还有一丝清明，他用手指在三处创口中各自沾了沾没有溢出来的鲜血，然后向虚空中画着诡异的笔画。
指尖的鲜血渐渐消失，小册子发出氤氲的气息渐渐充斥了房间。
就在他指尖的鲜血完全消失之际，他体内的生机仿佛也彻底的消失，在虚空中书画的手臂猛然间垂下，砸翻了面前的圆桌，桌上的灯火应声熄灭，铜盒与小册子直接被抛飞。
就在此时。
“叮铃~~”
又是一声轻响，那陈旧的小册子就轻轻的悬停在半空中。
紧接着，小册子突然爆发出柔和的光芒，李旻看过的所有纸页，飞速的翻飞着，发出‘刷刷’的声响。
充斥在屋中的氤氲气息，在翻动的纸页带动下，化作三条五光十色的丝线，将书页与李旻身上的三根银锥紧紧联系在一起。
氤氲的气息流入银锥，银锥开始不停的“叮铃”清响，在响声中，无数道玄妙的篆文慢慢浮现在银锥之上。
篆文越聚越多，颜色渐渐变作金红，开始在李旻身体四周浮动，最后，这些篆文，将李旻整个身体都紧紧包裹了起来，将其缓缓托起，悬浮在空中。
小册子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氤氲的气息也越来越浓。
包裹着李旻的篆文也越来越多。
篆文在李旻的身体四周快速的游动着，形成了一条条纵横交织的金线，仿佛在为李旻量身纺织一件无缝的天衣。
有龙吟虎啸般的声音在氤氲的气息中响起。
有黑色的闪电在氤氲的气息中划过。
有千百个无人可知的远古篆文在氤氲的气息里隐现。
有无数扭曲的面孔带着无数种表情在氤氲的气息里嘶嚎。
……
这些本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一股脑的缠绕在三道丝线上，直接融入到金红色的篆文之中，瞬间，篆文中不断响起‘噼噼剥剥’的声音，无数绚丽如烟花的光斑绽放开来。
一炷香的时间。
氤氲的气息开始慢慢的消散退去，而那些金色的篆文也慢慢停止了快速的浮动，它们不停地缓缓变换方位，拼出一幅幅不同的图案。
突然，一声巨大的鼓声响起，鼓声带来的冲击波，一瞬间便轻易的切碎了所有的篆文，将它们化作漫天的金辉，这些金辉，在房间中静静地飘荡着。
李旻的呼吸声渐渐响起，随着他的呼吸，这些飘荡的金辉，从他的口鼻以及皮肤中慢慢钻进了他的身体之中。
三枚银锥早已黯淡失色，落于地面，李旻体表的伤口也正肉眼可见的愈合中。
那些钻入他身体的金辉，在他全身的经脉中浩浩荡荡的游走一番之后，便化作三股，分别涌向他的眉心，心脏与小腹。
小腹处的金辉，渐渐幻化成碟状，倾斜着悬浮在在他空空如也的丹田处，不住的缓缓旋转着，膨胀与坍塌着。
奔向心脏处的金辉，化作金色的鲲鹏，不停的在他幽府处的昏暗云层中跳跃穿梭，卷起巨大的云浪。
而聚集在眉心的金辉，却是一直在变幻着，有时化作一棵盘旋着祥云的巨树，有时又化作隐约在光芒中的宫阙，有时又会凝聚成模糊的法相……
还有那些零散的金辉，在李旻体内游动着，渐渐沉淀，附着在他的经脉与骨骼之中，与之渐渐融为一体，不复出现。
当一切归于寂静，暗室之中，只能听到李旻均匀的呼吸声，还有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随着李旻的呼吸，以砺锋院为中心，四周方圆近二十丈内的天地元气，以及在这个区域内，所有物体所蕴含的精粹之力，都不由自主地朝着李旻体内涌去。
而李旻的身体，如同传说中的渊墟一般，将这所有涌来的元气与精粹之力，无论良莠好坏，照单全收。
似万物容于一府！
由于没有引导之法的梳流引导，一时之间，这些外来之物，仿佛脱缰的野马一般，在李旻体内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
所幸李旻的身体，在经过与闫秋的死战后，产生了神奇的变化，经脉气血如今已强壮无比，若此时换做一般人，这股不受控制的力量恐怕早就将束缚它们的身体撕成碎片。
即便如此，李旻的身体也开始出现了不规则的膨胀收缩，仿佛一只漂在水面上的河豚。
就在这些天地元气与万物精粹越发狂暴之际，刚刚沉寂在李旻眉心处的金辉，突然泛起一丝微弱的光亮，形成如同号角一样的状态，随着一声若有若无的角声响起，那些本来还在四处狂奔的巨大能量，如同听到了号角鼓舞的军队，带着一种近似疯狂的亢奋情绪，整齐划一地在李旻体内律动，最后向着李旻眉心深处那抹微弱的光亮处疾驰而来。
每一次律动中，隐匿在李旻腹部的金辉旋涡便在无声中吞吐一次，一部分驳杂的能量，便在这吞吐中化作了虚无。
而在遮盖李旻幽府的暗云中穿梭的金色鲲鹏，如今也变得更加的微小，全身的金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泛着光泽的青灰色。
它在云间肆意的穿梭跳跃着，仿佛逍遥于万物之外，而每当有夹杂着精粹之力的元气经过时，它便欢快地扇起比身体还要阔大的翅膀，愉悦地低吟着，将那些精粹一口吞下。
就这样，这股巨大的能量弹指间在李旻体内律动游走了三百六十周天，最终被那微微闪着光芒的号角吸纳一空。
再将所有能量吸收完毕，号角轻轻爆发出一阵赤黑色的光亮，便又归于了沉寂，消失无踪。
玉兔西沉，晓星东升。
仲秋的青石地板，散发着阵阵冰凉，在这阵阵冰凉的刺激下，李旻悠悠醒来，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