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可恨的汉人小娘子
西域漠地的夏天和冬天都很难熬,夏季日照长,天气炎热,在漠地里行走,若是没遇到草原或绿洲,便会中暑,很容易死在沙漠里。
远处黄沙漫天,到处都是仙人刺球以及枯涸的灌木,黄色的山岭辽阔,一眼望去,沙漠不见尽头。
二王子丹徒坐在几峰骆驼架着的珠帘轿子里发牢骚。
“还要多久才到云州啊?天快热死我了。”
他话音刚落,一个帮忙拉骆驼的奴隶骤然倒地。
其他仆从看了看对方干裂起皮的唇瓣,大惊失色。
“二王子,阿达渴到昏过去了!”
出声的人是阿达的朋友,他想为了朋友,和丹徒讨一口水喝。
丹徒瞥了一眼倒下去的奴隶,冷笑:“既然昏倒了,那还浪费什么水?直接丢沙坑里,别捡了。”
丹徒说完,很快便有带刀的军士,把阿达丢下沙丘。
黄沙被风吹得颤动,覆上远处渺小得像一只蝼蚁似的阿达的身体。
转眼间,他被沙石淹没了。
奴仆们俱是瑟瑟发抖,不敢再祈求丹徒垂怜。
行军队伍继续上路,跟紧正前方的巴苏大王子。
天色渐渐暗下来,在快要入夜的时候,大夏军队找到了一片绿意茵茵的草原。
巴苏扬手,做出一个就地扎营的指示,部落的勇士们会意,从驼峰上取下包袱。地面铺好厚重的兽皮,又拿出干的牛马粪便用于篝火助燃。
他们的食物都是从附近的小部落那里掠夺来的,羊腿整日风吹日晒,已经干得发硬。部下用匕首切下几块,丢到小瓮里,和干奶块、茶砖、盐一起煮。胡饼也重新用火烘烤过,表皮酥脆,咀嚼起来很香。
部落看重尊卑,部下单膝跪地,把重要的食物先奉献给巴苏。
“你们吃吧,我去巡逻一圈。”
巴苏翻身上马,手攥缰绳,朝黑漆漆的原野深处跑去。
前些日子,他们在快要抵达云州的草场,遇到几个在外放牧的大嵩牧民。
巴苏的原则是看到大嵩汉人,提刀便杀,不留活口。
来往各国的大嵩商队,看到巴苏大王子扬起的大夏旗帜,无不闻风丧胆。
然而这一次,没等他出手,便有一名蒙住了头脸,只露出一双漆黑杏眸的小姑娘翻身而出,她满身都是黄沙,如兔起鹘落,手里寒刃一晃。
小姑娘迅猛持刀,砍断了他的软鞭。
巴苏的马鞭是用最坚固的牦牛皮鞣制的,他用了许多年。第一次被人近身,且砍断了惯用的鞭子。
巴苏勃然大怒,纵身下马,和少女缠斗在一块儿。
一时间,刀光剑影,衣袍猎猎。
巴苏和她打得难舍难分。
那些本该被巴苏猎杀的大嵩牧民也有了逃跑的机会,他们被云州军将救走,逃离了此地。
等到巴苏回神,已经太迟了。
“呵,你们汉人,果然奸诈!”他和大嵩常年打仗,会几句大嵩语。
和巴苏厮杀的小姑娘,正是跟着中军小队出任务的温月。
她狡黠一笑:“如果大夏都是你这种笨蛋,我奉劝你收回侵犯大嵩国的野心。”
温月不蠢,从他一身行头就能看出,巴苏的身份非富即贵,定是大夏王庭的皇族。她听沈逸说过,大夏唯有皇族才能穿戴狼皮的兽袍,而巴苏蜂腰上缠着的那一圈厚厚皮草,正是粗粝的狼毛。
牧民被救走,温月不再恋战。
她随手一掷,抛下特制的催泪药粉,风向将粉末吹往巴苏鹰隼般的金眸,他抬手去抵挡。等烟尘散尽,所有人都不见踪迹。
声东击西的兵策啊。
巴苏不由拧起眉头,冷笑一声。
一个武艺高强的行军小娘子?大嵩国何时下作无能到这个地步,需要女子来保家卫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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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
落日熔金,残阳覆盖沙丘。
一顶顶帐篷前,燃起炊烟,那是炊事兵开始熬汤烤饼做饭。
主帐前,沈逸忽然鬼鬼祟祟,喊温月进帐篷:“小月亮,你来一下。”
沈逸不知是什么脾气,不肯客客气气喊“阿月”,总要把她当成沈明华一样的小孩,喊一句“小月亮”。
每每遭到容山隐真心实意的白眼,他还要以为这是朋友和自己演绎不和的戏码。就是有点太真了。
温月刚刚练完骑射,满身都是汗,她来不及回营帐擦一擦,半道上就被沈逸喊住了。
小姑娘纳闷地问:“沈将军,你有什么事?”
沈逸拉温月进来,他坐立难安:“接下来的事,你不要让容山隐知道。”
温月更迷惑了:“为什么?”
“没为什么,你也知道你兄长奸恶,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若沈将军想对我作恶,不用兄长出手,我也能杀了你啊。”温月有时候坦荡得令人心里受伤……
沈逸轻咳两声:“我觉得你是可造之材,我有心重用你……所以,小月亮,我教你看沙盘吧?”
行军打仗,有时不止是靠舆图与几本兵策,还要洞悉地形要塞,于沙盘上布阵谋算。
温月挑眉。
她实在搞不懂沈逸的想法,犹豫半晌,她问:“这种小事,为什么要瞒着我兄长?”
“呃……”该怎么说比较好呢?谁让容山隐一直都说他的阿月表妹温婉贤淑十分乖巧,要是让他知道,自己把温月带坏了,或许项上人头不保吧。
沈逸努力思考该如何说服温月。
而就在这时,营帐帘布撩开,清润的男子嗓音传来——
“是啊,为什么要瞒着我?”
夕阳随着布帘大开,漫进来。肩背挺拔的清秀郎君,沐浴一片煌煌日光下,美艳得不可方物。
沈逸忽然有点腿软。
沈逸如芒在背,轻咳一声:“没事,我只是想教小月亮看行军布阵与战情地势,她上次掩护队伍撤退、及时救下大嵩子民的任务完成得很完美,小月亮有几分急智,我认为容监军不该埋没她的才华。”
容山隐冷冷睨了一眼沈逸,目光肃穆而清正。
他没有忘记他与沈逸不和的假象,冷声道:“行军作战如此险恶,我又怎会允许阿月涉身险境,你别想教唆她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年纪轻轻为你卖命!”
沈逸内心:哥,你嘴上说的懵懂无知少女,昨天和军士们比赛摔跤,一拳打碎对方一根肋骨呢!
沈逸知道,但沈逸不说。
他叹气:“容监军,你怎么冥顽不灵呢?你明明知道小月亮多合适入伍……”
容山隐:“我意已决,休要再劝!”
直到温月旁听半天,她想到那些在茫茫沙漠里遇到夏人,只能任人宰割、作践的大嵩子民。
她抬头,对容山隐坚毅道:“哥哥,我想学。”
她想留在这里,她想为止息战火出一份力,她想早日平定战乱,让老少妇孺不受炮火侵扰,也不要像她一样流离失所,余生孤身一人。
她想,容山隐不会明白的。没了父亲,还被兄长厌恶的温月,有多孤独,有多寂寞。
温月以为她会遭到容山隐的厉声拒绝,但他没有。
兄长只是看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温月猜不透他到底有没有生气,索性不再管容山隐。
这一夜,温月在沈逸的军帐中,学习沙盘演练与兵策,学得很认真。
而容山隐的营帐里,丰神秀逸的郎君依旧坐在那一张落了漆的、古旧的小案前,他抬手执笔,落下的楷书,字迹秀雅,笔画平直。
偶尔端茶浅抿一口,容山隐抬眸,透过被风吹动的帘布,望向一侧昏暗的小帐。
温月还没回来,她和沈逸相谈甚欢。
那些兵策与布阵,容山隐也滚瓜烂熟、信手拈来。
可是,温月从来没和他说,她想学。
明明,他也可以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