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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她只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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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落了一场瓢泼大雨。

    雨丝斜斜吹入刑部衙门的官舍,混淆清苦的梨花香,室内氤氲起一股子寒意。

    风掠动容山隐纤薄的衣袍,郎君明明吹风受冻,如玉的脸色泛白,却因他全神贯注翻阅案牍,浑然不觉冷意。

    直到门窗洞开,一袭黑影翻墙越脊而来。

    “扑通”一声,落入房中。

    容山隐神态自若,没有受到惊吓。他只合了卷宗,淡淡说:“关窗,冷了。”

    “是,主子。”

    这位身姿矫健的黑衣人,正是容山隐的影卫十七。

    十七被容山隐派出去查事,刚得了消息就来复命。

    “禀报主子,苗疆十八堂,所有堂众遭到箭矢射杀,寨子也被大火毁于一旦。”十七沉声,“幕后主使,似是下达地方剿匪令的谢相。”

    容山隐指骨一紧,眉心不由自主拧起。

    幼时待过的寨子不复存在,所有人都死了,唯独剩下一个温月。

    还是丧命于他的恩师谢献之手。

    温月又该有多恨他……

    容山隐抿唇。

    难怪她要来投奔他。

    原来,阿月是没有家的孩子了。

    他难得无措了一瞬,但很快,那一点喜怒又渐渐被心潮抚平,容山隐又恢复成波澜不惊的冷酷权臣样貌。

    “主子,属下还有一事要禀。”

    容山隐抬眸:“说。”

    十七犹豫:“月姑娘……来碧天门了。”

    容山隐怔忪,指骨微抚桌上荷叶状白瓷碟子里的果蔬。

    “她去碧天门了?”

    “是。您看,咱们是拦还是不拦?”

    十七是碧天门的暗卫,而这个短年间声名鹊起的江湖组织碧天门,正是由容山隐这位门主一手创办。

    若温月执意要入碧天门,也不知会不会暴露容山隐的门主身份。

    无端端惹来麻烦。

    毕竟朝廷也不想有个势力庞大的江湖中人爬上官场高位。

    容山隐缄默许久,没有回答十七的话。

    就在十七以为容山隐凝神深思,是惧怕温月闹出什么大阵仗时,容山隐忽然握了一枚鸭梨,问:“我记得你家中有个刚及笄的小妹。”

    “啊?”十七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点头应,“是。”

    “那么……”

    “嗯?”

    “如今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喜欢吃鸭梨吗?”

    十七:“……”

    他后知后觉懂了,原来,容山隐看似铺谋定计,实则只是在思考,家里的阿月妹妹,喜不喜欢吃三月贩卖的新鲜鸭梨。

    十七没法子,只得战战兢兢开口:“应该是喜欢吃的。”

    “嗯。”容山隐淡淡应了声,“上街买一筐新鲜的,送到容府去。”

    “是。”十七怎么也没想到,作为碧天门最骁勇善战的杀手,有朝一日还得帮主子买水果,哄家里妹妹开心!

    真的,太掉价了。

    十七走后,容山隐屈指,按了一下生疼的太阳穴。

    十八堂尽数毁于谢献之手,他的恩师的确很该死。

    只是,这位丞相背靠世家大族,绝非明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

    他该死,可若是容山隐轻举妄动,到时候输的人,便成了他。

    仍需忍耐,再蛰伏一会儿。

    容山隐放下蘸墨的兔毫。

    他既杀敌,便要部署精密。如此才能,一击致命。

    而温月……无需染上这些血污。

    唯有容山隐一人脏了,便够了。

    -

    碧天门是江湖近年新崛起的小门派。

    声名远播的原因,不是这个门派有多能打,而是碧天门总能有一些百姓们不知情的上层消息流出。

    譬如哪个御史背着媳妇在外偷人了,皇子和不受宠的妃嫔搞上了,什么小妈文学、背德爱恋,只要你想,碧天门统统都能整出来。

    人脉之广,引得江湖人戏谑:碧天门之所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是因门主上头有人。

    如此邪说的门派,自然是温月想要笼络的不二之选。

    于是,她花了一两银子,从老毛这里打探出碧天门的地址。

    是夜,月黑风高,城隍庙破败不堪,泥菩萨神像后有个隐秘的暗阁,那里便是碧天门的地宫入口。

    温月夜探碧天门,被戴着面具的十七拦在门外:“入门得交成员费啊,一人五两银子。”

    温月:“你看我像好宰的样子吗?”

    “四两,不行别干。”

    “成交。”

    温月和一众门徒进到碧天门内部,她原以为自己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得和其他门徒一起,从门派底层做起,再发展属下,做大做强。

    怎料,她很得门主眼缘。

    一道莹白色的月光落在她身上,就此,温月成了天选之人,可以觐见门主。

    十七朝她道喜:“姑娘,恭喜啊,我家门主很久不接客了。”

    温月伸手:“同喜。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别太见外。这样,交个朋友,成员费还我。”

    “副门主喊我有事,先行一步。”

    十七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唯留下温月一人应对碧天门的门主山君。

    偌大的厅堂,连个人影都没有。

    烛火幽幽颤抖,偶尔火星跳动,荜拨作响。

    就在温月思考山君是何许人也的时候,一缕清冽的暗香由远及近飘来,似山花,又似香火。

    待温月抬头望去,荔枝白的衫袍已蹁跹旋来,是一名戴了云纹半臂面具的男子。

    他像含了能变换声音的药,说话声轻微低沉,雌雄莫辨。

    温月恍惚间,对方面具底下一双漂亮的凤眸睇来。

    男人问:“名字。”

    温月听闻碧天门还收留武艺精湛的杀手,偶尔开单接任务,往后保不准还有其他委托的事情要请门主相帮。

    于是,她拿出了交朋友的诚意,直接暴露身份:“苗疆十八堂少堂主,温月。”

    乔装打扮的山君,正是温月的兄长容山隐。

    他听到温月自报家门,脸色愈发黑沉。

    郎君沉默了许久,没有开腔,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温月一眼,又一眼。

    温月警惕:“门主为何这样看我?难道家父曾经和碧天门有过节?”

    冤家路窄?不至于吧,那她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幸好,容山隐很快回答:“不是。”

    温月松一口气。

    容山隐低头,饮茶。

    他在意的其实是旁的事……温月能轻而易举将真实身份告知一个素未谋面的门派门主,却不会告诉和她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义兄。

    莫名的酸涩心绪,涌上容山隐的心头。

    男人失落地低了眉眼,得出结论——

    唔,原来,她只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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