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民生之多艰
天色晚了。
赵骊回到自己的卧房,只见,床上的被褥已经铺得整整齐齐,上面还多添了几层罗衾。
不用说,这肯定保暖。
姜云守在屋子里,见太子进来了,跪下说道:“太子殿下,奴婢见你的床铺应该有些单薄,所以奴婢就自作主张,重新收拾了一下。”
赵骊发现,床头有些摆放物件的位置也变了些,便又问道:“这些小玩意儿,你也重新摆好了?”
“这些物件,一开始放得有些杂乱,奴婢也收拾了一下。”
“还挺贴心。”
“奴婢感念殿下恩德,奴婢为殿下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岁了。”
“你之前,是在郡守府里吗?”
“是。奴婢之前在郡守府里做舞姬,不过,郡守大人不好女色,与郡守夫人伉俪情深,所以,奴婢和其他姐妹都是到了年龄,就领钱各回各家了。”
“我听说,汤时晋好像只有一个妻子,都没有纳过妾。这传闻,是真的吗?”
“是真的。郡守和郡守夫人也只有一个儿子,不过之前有好长一段时间,奴婢瞅见郡守和夫人一直愁眉苦脸,最近几天,他们脸上才逐渐有了笑容。”
“发生什么事了?”
“奴婢也很好奇,就去打听了一下。原来之前,汤公子突然得了一种怪病,府上的医师没一个能治好他的,后来,还是民间的一个巫医,他医术非常高明,硬是让汤公子起死回生了。”
“那个巫医,不会叫冯度吧?”
“奴婢打听到的,巫医确实姓冯,不过他具体叫什么名字,奴婢消息也不够灵通。”
赵骊若有所思,脑子却是一片空白,便说道:“天晚了,你也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吧。”
“是,殿下,奴婢告退。”
姜云识趣地退出了赵骊的卧房,在回去的路上,却是一肚子的疑惑和不解。
本来她已经做好了侍寝的准备,可是,看太子那态度,他根本没有要宠幸自己的心思啊。
难道,他坐怀不乱?
还是,他现在满脑子心思,都在那个叫郑苢墨的女子身上?
一大早,郡尉霍雎慌慌张张地来到郡守府,求见郡守大人。
汤时晋好不容易睡了个安稳觉,却又被霍雎打搅了,自是满脸不高兴。
霍郡尉恭恭敬敬地说道:“郡守大人,下官有要紧的事,不得已,在大清早的,来叨扰你。”
汤时晋不耐烦地问道:“又有什么要紧的事啊?非要跟我商量?你一个郡尉,不能三下五除二地把它解决了吗?”
“回郡守大人,今早上,云中狱狱掾来报,郑峪不见了踪影,而且昨天晚些时候,云中狱的署人们都喝得烂醉如泥,郑峪应该是那个时候逃走的。”
汤时晋吓得一下子全然没了瞌睡。
“大人,郑峪可是朝廷要犯,我们好不容易抓到他人,却又让他跑了,先不说咸阳那边,单就是太子殿下那儿,我们就交代不了。”
汤时晋极力稳住心态,思考该怎么破这个局。
“大人,其实还有一件事,云中郡,尤其是云中县,坊间都闹得沸沸扬扬的,不少人家家中走丢了孩子,巧的是,孩子都是五岁左右的男童,一个都没找回来。下官最近也在忙这事,只是,因为郑峪这个,咸阳那边盯得紧,下官就有些耽搁找孩子的案子了。”
汤时晋心里明镜儿似的,但表面上,还是假装很吃惊,又说道:“找孩子的案子,可以先放一放,让那些丢了孩子的人家自己去找。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郑峪这事,要不然,等陛下龙颜大怒,我们整个云中郡官府,怕是都得脱官袍、掉脑袋。”
“大人说得是,下官也是这么想的。”
“你先去忙吧。太子那儿,我等会儿,跟姚郡丞一起去说。”
黄昏时分。
马卿曙推开舅父刘锋映的屋门,没有打招呼,径直走了进去。
刘锋映若无其事,独自一人喝着小酒。
“舅父。”
刘锋映热情地招呼道:“你来得正好。你要是有兴致,可以陪我喝几杯。云中郡的酒啊,都是用粗粮酿造的,味道很浊,我也是慢慢才喝习惯的。”
马卿曙在刘锋映对面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为自己倒满了一杯酒。
“你尝尝吧。”
马卿曙抿了几小口,味道确实很冲,他喝不习惯。
“我刚来云中郡的时候,也不喜欢喝这里的酒。只是,韦庭盛是个酒鬼,稍稍闲暇下来,他就要拉着我一起喝酒,我呢,只能硬着头皮,陪他喝酒,经常一喝,就是通宵达旦,也不知何时,就把酒劲儿练出来了。”
马卿曙冷不丁地问道:“郑峪,是你放走的吧?”
“什么?”
刘锋映不敢承认,假装很是吃惊。
“其实,太子殿下有意庇护郑氏兄妹,但有陛下的圣旨压着,他不好做得太明目张胆,就先把墨妹妹放在自己身边,与此同时,他记恨郑峪勾搭山贼截杀他的事,本来不想救他的,但据我观察,他好像不忍墨妹妹没了哥哥,自个儿又在想办法了。”
“昨天,我跟他见面的时候,我瞅他那态度,我还以为,他跟王丞相是一条心的,他本来也是受了连累,他八成是恨透了郑峪和郑苢墨呢。”
“他当时把话说得不带感情,估计是想试探你的态度。”
“那我这岂不是弄巧成拙了吗?”
“往好的方面想,太子听了汤郡守和姚郡丞的汇报,也没有多说什么,这就说明,太子也乐意郑峪逃出去,他还省得纠结。”
“他还是要把墨儿留在身边吗?”
“对啊,他对墨妹妹有些真情。”
刘锋映撇嘴说道:“不就是见色起意吗?”
“其实在四年前,太子还是二公子的时候,就和墨妹妹见过面了,他那时候,就对她动了心,只是后来,很快就发生了很多事,阴差阳错地,他和墨妹妹就没再见过面了。”
“我在云中郡也有耳闻,京城咸阳,发生了巫蛊一案,后来,朝野上下,可是杀得人头滚滚。”
“总之现在,墨妹妹在太子那儿,应该比她跟着郑峪逃亡,要安稳些,所以,咱们就这样吧。”
刘锋映点点头。
马卿曙又问道:“那个协助你的署人,和你有什么交情?”
“他叫田八,本地人氏。六年前,我刚来云中郡戍边,路过他家门口,就想进去要点儿水喝。不成想,我一进门,便听见了屋里人在痛哭。我一问,原来是田八家里没有了存粮,几个幼小的孩子都被饿死了,他妻子也一病不起。”
“你帮了他?”
“我看他们实在可怜,就把随身带着的钱,都给了田八,让田八赶紧进城给他妻子买药,只可惜,为时已晚,药喝了,人还是病死了。”
“他不是在云中狱当署人吗?云中狱位于云中县,云中县富裕,关在里面的人应该也是有些小钱的。署人们若心狠些,是很容易巧立名目,从犯人身上敲诈些子儿的。”
“他一家妻儿去世那时候,他还是个农夫,后来,是我去跟云中狱狱掾讨了个好,田八才当了这个署人的。”
“我这次来云中郡,一路所见,没有闲置着的田,田里的稻谷都是饱穗的,云中郡百姓应该是安居乐业的吧。田八当时,家里发生了什么事,还是遇上了天灾?”
刘锋映沉重地说道:“说句难听的实话吧。农夫劳作一年半载,丰收的粮食,要上交给官府纳粮充国库,还要打点一堆有秩和啬夫,当地官老爷私底下还要从中捞几笔,到最后,农夫手里所剩几无,难得换回几顿饱饭。田八家就是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马卿曙瞬间说不出话了。
他父亲是官府小吏,家中不算大富大贵,但他从小到大,绝不会饿肚子,后来他又进了殿禁卫军,一路越走越顺,还成了皇帝的三女婿。
在这样安逸的顺境下,他哪里想象得到,这太平盛世,路边竟还有被饿死的尸骨?
各地官员的奏疏里,可从来没有这等贫民苦饥寒的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