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命运转折交点
“参见陛下。”
守门内侍跪地行礼。
皇帝赵佑轻轻推开了门。
小屋内昏昏暗暗,只有一根蜡烛,闪烁着微弱的烛光。
赵骊倒在蒲团垫旁,侧身入眠,应该是进入了梦乡。
赵佑蹑手蹑脚地进了屋,仔细看着这个儿子,看着他沉睡的姿容,看着摇曳的烛火辉映在他的脸颊上,看着他的模样和自己有几分相像。
他自小金尊玉贵,如今在这闷热的小屋里,跪了一天一夜,身子骨怕是受不住了吧。
赵佑长叹了一口气。
明日一早,父子俩再促膝长谈吧。
孺子,可教。
刘锋映马不停蹄,去了趟云中狱,找到一个叫田八的署人,然后领着他,风尘仆仆地折返回来。
边塞地广人稀。
田八年近四十,在云中狱当值,平时吃穿住行也都在云中县,他又是孤寡一人,妻儿几年前就去世了,所以老家的房子常年空置着。
刘锋映介绍道:“峪儿,墨儿,这是田八,我的一个友人。”
“田叔好。”
“你们的事,刘裨将已经跟我说过了。我老家就在这儿,我去云中狱当了个署人后,老房子也没人住,正好可以腾出来,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田八黑黢黢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沧桑,对待郑氏兄妹很热情,很客气,倒也憨厚老实。
“谢谢田叔。”
“田八,这次,就麻烦你了。”
“言重了。刘裨将,你对我有恩,都五六年了,我好不容易,才有一次报恩的机会。你放心,我这儿方圆五里,就我一处房子,没别的人,不会被发现的。”
郑氏兄妹总算有个稍稍安稳的落脚点了。
刘襄一路跟着,等郑氏兄妹安顿好了后,又把郑峪拉到一边,说道:“郑公子,既然你们暂时安稳了,我也要回咸阳一趟,那我们就先分开一段时间,之后,还有些事,我还会回来找你。”
“我和墨儿就在这儿住着,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到时候,你就到这儿来找我吧。”
“那好。就此别过了,后会有期。”
巳时过了。
赵骊用完了朝食,继续在蒲团垫上跪着。
为了缓解膝盖的疼痛,赵骊歪着身子,尽量使膝盖不直接抵在地上,同时不断用手揉揉肿成饼了的地方。
约摸一刻钟后,门口有声音响起:“参见陛下。”
父皇来了?
赵骊顾不上肿痛和疲惫,迅速调整好状态,笔直地跪正。
屋门咯吱一声响。
那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赵骊的心,跳得也越来越快。
“骊儿。”
赵骊连忙转过身,稽首道:“儿臣,参见父皇。”
“一天两夜了,可有什么醒悟?”
赵骊俯着身子,连忙回答道:“儿臣反省了。当儿臣察觉到丞相有错时,就应该及时劝阻他,他不能为了强夺他人之妻,不能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滥杀无辜,陷害良将……”
皇帝赵佑兀自站着,俯视脚下跪着的赵骊,冷冷说道:“你自出生起,便锦衣玉食,鲜衣怒马,没吃过苦头,也没见识过大风大浪。生于富贵之地,长于锦绣之间,性子没有经过磋磨,便会太过优柔、太过软弱。”
赵骊叩头道:“儿臣知错。”
“皇太子,需立于悬剑之下,周旋于刀光血影之间,很显然,你目前还不够格。”
“儿臣定当痛改前非。”
“你是朕唯一的儿子,哪怕再不成器,朕也不能放弃你,不能像三年前放弃赵骃那样,所以,朕可以给你一个历练的机会。”
赵骊小小松了口气,又抬起头,怯生生地问道:“什么历练的机会啊?”
“云中郡和匈奴接壤,双方兵戈常至,时有战火,特别是边郡屯兵营,需枕戈达旦,最是艰苦。你就去那儿历练,在右将军韦庭盛帐下,做一个监军,两年期限。”
“儿臣谨遵父皇旨意,定不会让父皇失望。”
赵骊重重地给皇帝磕了个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还好,只是去艰苦边塞历练,并不是以庶民身份流放到那儿,只要他的皇太子身份还在,他就还能重新杀回咸阳。
“朕知道,你和王家关系亲切,你和王耀晟从小到大,形影不离,你对王隆世这个舅父,也有几分敬重,但你既是太子,就必须学会取舍,学会舍去对江山社稷不利的人。”
“儿臣明白。王丞相的确铸下大错,有罪。只是不知父皇,打算如何处置他?”
赵骊忐忑不安,平心而论,他对他的舅父,始终是有亲情存在的,更何况,他们利益捆绑得实在太紧,若王家轰然倒塌,他赵骊一人在朝堂上单打独斗的话,怕是会独木难支。
“你既是太子,你母亲既是皇后,朕自然不会对王隆世下太重的手,给他点儿教训即可。”
“儿臣替舅父谢过父皇仁慈。”
“朕最不喜外戚擅权,你是知道的。朕初继位时,碍于宋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朕被迫将大权拱手于宋氏外戚,形同傀儡,连娶妻立后都不得自由。朕吃过这个苦头,自然不允许,你再步朕的后尘。”
“儿臣今后,定当磨砺性子,争取做到独当一面,同时约束好王氏外戚,不再让舅父胡作非为。”
“你记住了。你若想做一个合格的当权者,就不能为任何感情所困,包括亲情、爱情和友情。你若放任他人专权,自己大权旁落,到最后,定会孤立无援,北秦也会因你一人之愚,如同被蛀虫蚀了根的树,大厦不稳。”
“儿臣多谢父皇谆谆教诲,儿臣定会将父皇的话放在心上。”
赵骊倒是切身感受到了,父皇当真想要磨练他,他的这些话,是耳提面命,也是苦口婆心。
皇帝没有立即接话,而是转过身,从还未关上的门看过去,看向外面那碧空如洗的天,默默思考着什么。
“父皇可还有什么忧虑?儿臣愿为父皇解忧。”
“那个叫郑弗的都尉,是因为向御史台弹劾王隆世而遭的罪。朕询问了褚习霖,褚习霖说,郑弗在前线,宁死不降,直至全军覆没,战报上所说的降敌,是王隆世授意韦庭盛伪造的。”
“郑弗作为北秦的将士,这份骨气,倒是令人钦佩。”赵骊见状,趁机替郑家说了几句好话。
不料,皇帝话锋一转,又说道:“但是,郑峪和郑苢墨为了报私仇,居然逃到云中郡,杀害朕的亲儿子,罪不容诛。他们两个人,必须死,而且死不足惜。”
“父皇,恕儿臣直言,儿臣认为,郑峪和郑苢墨,他们面对天大的冤屈,家破人亡,所以一时发狂,连累了无辜的人,他们有罪,但罪不至死。”
皇帝怒吼道:“那你大哥赵骃,就得白死吗?”
“儿臣绝不是这个意思。儿臣是说,郑氏兄妹有罪,但事出有因,他们罪不至死,可酌情定罪。”
赵骊有些慌张,眼下他根基动摇了些,却还要逆父皇的意,着实有些不理智了。
“赵骃是你亲哥哥,你居然为了两个外人,在朕跟前,明目张胆地把胳膊往外拐。你到底是什么坏心思?”
赵骊吓得不敢再反驳了,他自己心里清楚,他这么争辩,是有私心的,对郑苢墨有情又有愧的私心。
“郑氏兄妹应该还在云中郡,你马上也要去那儿,正好,你亲自去,把他们俩人处置了,然后把他们的脑袋送到咸阳来。”
“父皇……”赵骊还想再多说几句。
皇帝冷笑一声,冷血地说道:“他们是有冤情,有冤,那也应该去官府申冤,而不是要害死朕的亲生儿子。”
“他们的冤,是源自于王丞相的蓄意陷害,王丞相又是百官之首,在他的追杀下,郑氏兄妹一路逃亡,朝不保夕。试问父皇,他们该如何以逃犯之身,到官府鸣冤击鼓?”
皇帝顿时哑口无言。
“父皇,不妨,儿臣去了云中郡后,设法找到郑氏兄妹,先将此二人收押,再待父皇定夺。”
赵骊以退为进,他想着,现在先稳住愤怒不已的父皇,去云中郡找到那两人后,设法多加周旋,看能不能保住他们的命,特别是要保住郑苢墨。
“也行,你自己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