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狼狈为奸
终于挨到了次日的清晨。
巳时过了,廷尉石炳旸坐着马车,赶到了丞相府,看起来很是着急和紧张的样子。
待得了守门卫士的通传后,石炳旸令来时跟着他的人在门外候着,他一人趋步进了丞相府的大门。
丞相王隆世刚用完了朝食,一听廷尉大人来了,立马猜到他是来汇报什么的,便坐在堂上,姑且听一听他昨日的战果。
石炳旸全然没有所谓大捷的得意模样,而是弓着腰,趋步进了门,尽可能使自己显得更多几分谦卑和低头认错。
王隆世瞅着石炳旸这副拘谨的态度,不以为意,笑着招呼道:“廷尉大人,昨日,想来是辛苦了,就杀两只小鸡仔,我还劳烦你这位九卿大臣亲自跑一趟咸阳郊外。你来都来了,不妨先坐下来,喝口茶,再跟我说一说昨日的具体情况,不过想来,你应该是战果丰收吧。”
石炳旸自认为没有完成丞相大人所交代的任务,不敢坐下来喝茶,只得一五一十地汇报道:“这个,丞相大人,我,实在太让你失望了。昨天,我带了一百来人,去郑家院子里抓人,但只抓到了郑弗的妻子和母亲,没抓到郑弗的一对儿女。我知道,大人你让我亲自跑一趟,就是为了确保能够及时处死郑峪和郑苢墨,但偏偏,就他俩跑了。”
“跑了?”王隆世瞪大了眼睛,从难以置信,再到怒火中烧,厉声责问道,“石炳旸,你是不是没脑子啊?我,你,你居然偏偏让郑峪和郑苢墨跑了,我就是让你过去处死他们的,你还让他们跑了。你是成心跟我过不去,是吧?”
“丞相大人,你,我,我哪敢跟你过不去啊?我带人赶到郑家院子后,把那院子里里外外都搜了三四遍,还是只抓到了郑弗妻子和他那年过六旬的老母亲,连郑峪和郑苢墨这对兄妹的影子都没寻到。”
“郑弗的妻子和母亲不是在你手上吗?你现在就回去审问她们,把各种酷刑一齐派上,我就不信她们敢不招。”
“还审问什么啊?昨日,在郑家那院子里,我问她们,逼她们说出郑氏兄妹的下落,可我没问出来什么下落也就算了,还差点牵扯到丞相大人你那事。”
“哪事?”
“还能是哪事?就是你让我亲自跑一趟郑家院子时,简单跟我透露的那事,就是你简单跟我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要我亲自跑一趟,为什么一定要处死郑峪和郑苢墨这两个人,就是那事。”
“怎么就突然牵扯到我那事了?”
“我拿着廷尉署的文书,跟郑弗的妻子和母亲说,郑弗在前线投降了匈奴,依照秦律,一人降敌,全家连坐,所以他们一家人都应该被缉拿归案,待秋后问斩。我在那院子里找不到郑峪和郑苢墨,就在现场逼问郑弗的妻子……”
“你问出什么来了?”
“什么都没问出来,而且,她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痛骂你,把你那些事抖出来,还说什么,郑弗所谓降敌肯定是被你逼迫的,你为了杀人灭口……”
王隆世怒目圆睁,死死盯着字字都戳他肺腑的石炳旸。
那咬牙切齿的神情,像是恨不得马上把这人一巴掌拍死,省得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见王隆世着实动气了,石炳旸赶紧找补道;“大人,你别急,是这样的。我见郑弗妻子如此不识好歹,就装作一不小心的样子,立马把她处死了,用我随身带着的剑,击穿了她的肚子,还有郑弗的母亲,也被我一并杀了,她们俩,谁也没能继续污蔑你,全都闭上嘴了。”
“那郑峪和郑苢墨呢?”
“还没找到他们人。”
“那还不赶紧找?”
“在找,我在找了。我,我让廷尉丞黄洄亲自带人去找,找遍咸阳城方圆百里,无论如何,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们。我,我一大早过来,主要是想着,先向你汇报一下,然后再看看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指示。”
“我的指示?我的指示早就跟你说清楚了,郑家一家人,特别是郑峪和郑苢墨,他们必须死,而且是死要见尸,别想着糊弄我。”
“是,丞相大人。我,这次是我办事不力,是我的过失。我回头,和廷尉丞兵分两路,去找郑峪和郑苢墨,一定会让大人你安下心的。”
“别再让我失望了,不然我饶不了你。”
“是,大人,你放心,我找人还是靠谱的。”
“还不快去。”
石炳旸显然还有别的事情没有说完,没有一点儿要走的意思,还一下子褪去了适才点头哈腰的认错态度,变得似笑非笑起来。
“还有什么事儿?有事快说,别拖拖拉拉的。”
“丞相大人,你给我安排这个活儿的时候,跟我感慨过,人和人的关系真是错综复杂,看似毫不相干的人和事,居然也是有些许联络的,就比如,郑苢墨一个小户女子,居然还和三公主是好友。”
“你要说什么就直说,跟我卖什么关子,我可没闲工夫跟你在这儿兜圈子,我一大早的好心情都已经被你搅没了。”
石炳旸微微一笑,不急不慢地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玉佩,还故意将刻有字的那一面摊在外边。
“你拿块玉佩给我干什么?”
石炳旸意味深长地说道:“丞相大人,这块玉佩,你应该很熟悉吧?我必须跟你说明一下,我命人搜索郑家院子的时候,郑家有一间屋子,看那屋子的布置,大抵是郑苢墨的闺房。有人在那间屋子里的一张床上,在床上的枕头靠里一侧,找到了这块玉佩。”
“一块玉佩还能有什么特殊的来历?”
“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太子殿下还是二公子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一直佩戴着这块玉佩,玉佩上面刻了殿下的名字,还有一匹正在奔跑的骏马。”
王隆世接过玉佩,把两只眼睛瞪得有铜铃那般大,仔仔细细地看了这块玉佩的正反面好几遍,才确定自己并没有眼花。
这块玉佩就是骊儿的,还是他十九岁生辰时,他母亲送给他的其中一件生辰礼物。
可是,这块玉佩,怎么会出现在郑苢墨的床头上呢?
郑苢墨虽然出身于小门小户,可能不像大户女子那般有礼有节,但应该不至于,去偷骊儿的贴身饰物吧?
况且,郑苢墨一个女子,她就是想做一个小偷,估计也没那矫健的身手吧?
难道是骊儿不小心弄丢了这块玉佩,又正好被郑苢墨捡到了?
当然,还有最后一种可能,就是骊儿和郑苢墨本是认识的,这块玉佩,是骊儿主动送给郑苢墨的。
哎呀,这人和人的关系,还真是,太复杂了,理不清啊。
还以为,郑苢墨因为父辈之间的关系,越过了身份之别,和三公主赵韵交好,就已经够意外了。
没想到,她居然还和骊儿认识。
“丞相大人,若是郑苢墨和太子殿下相识的话,这事,可就不好收尾了。”
石炳旸像极了在一旁看热闹的观众,怕当事人王隆世对事情的严重性认识不足,怕这热闹不够有趣,还特意提醒了一嘴。
“也有可能是,骊儿不小心弄丢了这块玉佩,郑苢墨又恰巧在地上捡到了它,都说不准,八字还没一撇,不要妄下结论,避免先入为主。”
“随手在地上捡的?这么巧?不大可能吧。我石炳旸怎么就没恰巧捡到这块玉佩呢?”
“行了,有时间,我去问问骊儿。”
“丞相大人,恕我直言,眼下有一个进退两难的问题就是,从陈胜年一案开始,你为了掩人耳目,费劲心思,到最后,强行给战死沙场的郑弗扣上投降匈奴的罪名,还要追杀郑峪和郑苢墨这两个知情人,可若是太子殿下当真和郑苢墨相识,又知晓了你背着他做出的这桩桩件件,他将会怎么看待你这个舅父呢?”
“我是他亲舅父,与生俱来的亲情,血浓于水,他还能为了一个外人把我怎么样吗?”
“他是太子,他已经长大了,你若真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他就算明面上拿你无可奈何,但你们舅甥之间的嫌隙怕是很难消弭了,你也不想跟他有什么隔阂。对吧?”
王隆世自觉很是苦恼,一时语塞,竟接不上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