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意外率先降临
“殿下,殿下,你要是太累了,就到床上小憩吧,你在这儿趴着,身子怕是会酸痛,殿下……”
旧事如烟,在外界一阵不合时宜的干扰下,渐渐飘散,最后化为子虚乌有,令梦中人叹气连连。
赵骊猛地醒了,睁开眼一看,发现干扰之人是自己的贴身寺人,伍仟,不过,他也是关心自己,这不怪他。
“殿下,你是不是太累了?太累了的话,就先把这些简牍放在一边,你先休息,等明日再看这些吧。”
赵骊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目光扫向案几上成山的简牍,边动手整理边说道:“伍仟,这陈胜年一案,其中利益关系,牵连甚广,太过复杂了,我虽然爱莫能助,但我还是想把此案的前因后果理清楚。”
“什么前因后果啊?”
“我想知道,舅父为何突然要将陈家连根拔起,陈胜年对他可是一向毕恭毕敬的。我和他舅甥多年,以我对他的了解,我敢肯定,他绝不只是忧虑国事,绝不仅仅是想用陈家家产来充实空虚的国库。”
“陈胜年一案,陛下已经拍板了,殿下你总不好公然违逆陛下的旨意,陈家三族皆已命丧刑场,结果都已经这样了。况且丞相大人还是你的亲舅父,你们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所以这个案子,最好就此尘埃落定,你也别操心了,免得惹上一身臊。”
“伍仟,我刚刚睡了过去,然后,我又梦见了她,还是我和她初遇时那场景,也怪我和她只有一面之缘,不然,我梦里的画面也不至于那般单薄。”
赵骊感到莫名头疼,思绪纷杂,又回想起了适才的梦境,在陈氏一案的冲击下,他更惆怅了。
“殿下,你明明喜欢郑苢墨,可你偏偏什么都不说,又什么都不做,好像除了你和我,就只有治粟都尉王大人知道你的心迹了。”
“别人不知道更好,最好只有你和阿晟知道。”
“为什么啊?我就不明白了,你是太子,你喜欢一个女子,没必要藏着掖着,你可以直接娶了她啊,哪怕她只能做你的良娣。”
赵骊更凑近伍仟一些,认真地问道:“那你觉得,郑苢墨她愿意嫁给我吗?”
“她为什么不愿意啊?你可是太子,她其实也就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儿,父亲是军中都尉,她要是能嫁给你,才是祖坟冒青烟了。”
“她要是真对我有那份心思,也不至于听赵韵的挑拨,再也不和我来往了。其实我有很多话想跟她说,这四年里,发生了太多事,比如,我是怎么从闲散的二公子一跃成为皇太子的,再比如,我那两个弟弟,赵骓和赵驹,是怎么死的。”
“三公主就是个挑拨离间的小人,她恶意中伤你,把你说得什么都不是,还不让郑苢墨和你来往,郑苢墨肯定是被她蒙蔽了,误以为你不是什么君子呢。”
“那就说明,我和她的缘分还没到,要是真有缘分,哪是别人能够轻易离间的?再说了,我现在既不能明着娶她,又不能明着表示喜欢她,我自己都如履薄冰,若是不能保护好她,还不如先把这份情埋在心底,至少她还能好好的。”
云中郡和匈奴边境交界,有一座白昆山谷,壁立千仞的山崖之间,穿插了一条羊肠小道,还有一条溪流从山半腰处向下流淌。
此时此地,正箭如雨下,礧石滚滚。
匈奴人多势众,或许是提前刺探到了消息,明显是有备而来,他们埋伏在山半腰处,恰巧占据了有利的地形,形成绝对包围之势,将那区区两百秦兵彻底堵在了这条羊肠小道上。
秦兵主将郑弗披着铠甲,手握长矛,领着手下的兵,在这山谷之地,与这群气势汹汹的匈奴兵决一死战。
已经过去了三个白天和黑夜,直到眼下这黄昏时分,这队秦兵还是处于明显的劣势,伤亡无数,尸身堆成了小山,鲜血将一旁的溪涧染得猩红,可他们却仍旧前仆后继,在弟兄们的尸身旁浴血奋战。
一支箭又射中了郑弗的左肩。
郑弗疼痛难忍,咬牙半蹲下来,用剑砍掉箭杆,用手指头堵住出血的伤口,而后,抬头望着这幕幕厮杀的场景,看着秦兵的节节败退,心里绝望极了。
“都尉,弟兄们实在撑不住了。要不,我们先假意投降,养精蓄锐,再谋划反杀吧?”
郑弗看着眼前这个满身污垢的小兵,心里充满了愧疚,他心知肚明,丞相王隆世真正针对的,本来只有他郑弗一人,这两百秦兵是踩了霉运,纯粹充作凑数的替死鬼。
“都尉,我们先假意投降,等匈奴头儿放松警惕,我们再生擒了他,这样,挟持那个头儿做人质,我们就能从虎口逃生了。”
郑弗冷笑一声,片刻后,意味深长地说道:“将士,戍守边塞,就应当做好战死疆场的准备,如果我们在前线投降了,我们的家人在后方,会被连坐治罪的。有心之人可管不了,我们到底是真降还是假降,届时,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
小兵霎时潸然泪下,哽咽道:“那我们,真的不能活着回去了吗?我家里还有孤寡一人的老母亲,我离家有八年了……”
郑弗忍着疼痛,紧紧握住小兵的手,慈祥又郑重地说道:“身为北秦的将士,为国而战,为国而死,是我们的荣幸,万不能,让蛮夷和有心之人折损了我们的骨气。现在,我们能为我们的家人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绝不在战场上投降,不能让他们担上降敌连坐的罪名。”
“都尉,我明白了。”
郑弗泪流满面,他不想命丧异乡,他想活命,活着回去见他的家人,他万分舍不下他的一对儿女,郑峪和郑苢墨。
可是,郑弗拎得清,他上书为陈胜年喊冤,揭露了王丞相杀夫夺妻的阴谋,就把那人彻底得罪了,也得罪了北秦朝堂最为势盛的王氏外戚,才落得今天这进退维谷的局面。
当然,郑弗思量着,或许,他还有一条路,那就是,他把命交给王丞相,以此换取他的高抬贵手,只要他不再为难他的家人便好,又或许,他只有这条路可以选择了。
不知过了多久,山谷中的秦军将士们悉数倒下,没有一个是站着的,也没有一个转而投降匈奴兵,主将郑弗也安详地趴在一堆尸山旁,一张脸庞除了污垢和血迹,还有赫然泪两行。
匈奴兵的主将,踞渠单于,站在半山腰上,俯视山谷中那横了遍地的尸首,沉默良久,脸上并没有半分喜悦的神情。
“将军,我们胜了。”
“这次的情报,可真准啊。这支秦兵有多少人,他们总共带了多少弓箭兵器,以及将何时行军到这个地方,我们都能轻易探得,还能探得这么一清二楚。”
“或许是,秦兵骄纵,轻了敌,这些情报,都是我们从云中边郡屯兵总营那边打探过来的。”
“将士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宁死不屈,值得钦佩,哪怕他们是敌人。传令下去,我们的人给他们收尸,把他们好生安葬了。”
右将军韦庭盛坐在蒲团垫上,奋笔疾书,很快写好了战报,然后将心腹叫了进来,吩咐道:“将这封战报连夜送往咸阳,送至太尉府。”
裨将刘锋映静静地站在韦庭盛跟前,待传信那人走出营帐后,面无表情地说道:“将军,郑弗已经死了,这下子,你应该满意了吧?你想要的那些好处,丞相和太尉应该都会兑现给你吧?”
韦庭盛难掩喜悦之情,忍俊不禁地说道:“刘锋映,我还是那句话,我就是个马前卒,拿了丞相和太尉些许好处,替他们干脏活儿。郑弗的死,应该归咎于丞相和太尉的睚眦必报,还有郑弗本人的不通世故、多管闲事。”
“他们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
韦庭盛大笑了几声,站起身,走到刘锋映跟前,稍稍压低了声音,笑眯眯地说道:“三年之内,长沙郡郡守,丞相大人亲口承诺了,还有,我是长沙郡人氏。”
刘锋映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