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白神村(19)
不要温和的走进那座房子。
你应该带把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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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郝芊芊抬腰、举手, 寒刃在空中绽开银光。一下又一下,传来沉闷而有规律的剁击声。腥臭的味道,溅在脸上, 传来温热的感觉,很快冷却,成为干涸的一层颜料。
她站在窗边。
窗外小院、雪、黑石、小径、剥落黄泥的土墙。
麻雀走走停停, 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郝芊芊脸有些麻木,眼神呆滞收不进一丝亮光, 拿着斧头的手机械般动作着, 砍向脚底不知道什么的玩意儿。
似人非人的生物,颤巍巍的站起来朝郝芊芊扭动, 四肢和五官好像被封印在藕白色般的身躯里, 成茧状,一直挣脱, 鼓出奇形怪状, 这些鼓出的部位, 几秒演化,最后完成物像是节肢动物分节的腿,蜘蛛、蛐蜓……等等令人发麻的东西。攻击一般,却恶心的从角落钻出来,搞人海战术想将郝芊芊陷进肉泥里。
血薄,量多。
大概三分钟刷一。
角落有几滩黑水,就刷几。
厨房的砧板上, 立着一把斧头。
谁家用斧头剁菜?像是故意刷在那里, 提醒玩家。
给,清怪吧。
一砍,是黑红色的内壤, 粘稠、腻滑,有涩涩阻感。崩开血汁,不成碎块不动弹,有完没完?
整房间有大把大把溅开的猩红色。
在这种规律的劳动声中,郝芊芊的耳朵捕捉到细微的嚓嚓声。不由她发出,很远,并逐渐靠近。
来自窗外。
在郝芊芊黑润的瞳孔中,此刻是这副场景:
遛狗的溜到这了。
青年小伙,青灰色身肚白的大狗,以及红色狗链。
一人一狗停住脚步,往她这边瞧。
人漠然,狗哈气眼瞧热闹。
郝芊芊下意识的露齿一笑,很是纯良。
灿烂的好像这天没有阴霾。
好像她额前、鬓边的头发没有染了色般粘稠的扭成疙瘩。
好像她手中没有脏血的斧头。
郝
芊芊莫名自代入友好邻居,你的蜘蛛侠,是相熟的感觉。
什么鬼?
人设有点不符。
她的笑容不由一僵。
头脑开始产生丝丝钝痛,记忆画面闪现,和现实的场景交错在一块,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唤:
出来。
语气很冷。
有种一瞬间大热天喝冰阔乐的清凉感。
郝芊芊开始产生疑问,她是怎么到这的?
大脑运作回想。
早上,郝芊芊灌着冷风晨跑,也如这般如此反应碰见了遛狗的。
狗没见过,很稀奇,像是青狼的身躯结合了二哈的气质,右边的脸奇异的肿的很高,一直低头哼哼。
郝芊芊抬起手机搜出图片,迟疑道:“这是狼吧?”
解千愁:“狗。”
郝芊芊嘀咕:“怎么看也是狼啊…”
解千愁:“狗。”
郝芊芊:“公的母的?”
解千愁:“公。”
郝芊芊:“有名吗?”
解千愁沉默了半晌才道:“二狗子。”
郝芊芊:“…好名字。据说狼的智商高,它是头狼还是独狼?”
解千愁:“狗。”
郝芊芊无奈道:“好吧好吧,你说狗就是狗。”
二狗子憋屈的发出呜咽一声。
中午,郝芊芊接了一电话。
阮露的。
这臭妮子,已经接到了她爸妈,担心她家大门前石阶旁左边数第三块石头底下的备份钥匙被人拿走,请求郝芊芊保管一下。
午睡过后,郝芊芊出去溜达,很随意,打算去去就回。
因此什么没准备。
也是到了之后,她才发现,咦,有熟人。
郝芊芊捡起钥匙后跟六叔打了声招呼。
六叔愁眉苦脸的蹲在空地上,眼睛黑黑的盯着阮家瞧。
“咋了,六叔?”郝芊芊问。
六叔喉咙里像是卡着块痰,声音钝钝的:“我跟阮哥,…唉,经常约钓鱼来着。自从上去钓鱼差点掉河里回来后,阮哥就有些奇怪,经常发呆,看着某一方向,说话也不应,喊他就咋呼。他这情况还没整明白呢,害,人就
突然走了。说是两天后就回,再一块去钓鱼。…我等啊等,第四天了……骗子,时间来不及了哦……”
说到后面声音有些低沉暗哑微弱。
郝芊芊没听清最后一句,反倒是注意力放在另一件事上,因此她问:“怎么就突然差点掉河里了?”
六叔答:“阮哥钓到一条猛鱼,…劲可贼大,差点把人往河里拽。……最后钓上来之后,也没什么稀奇的,就是条普通的鲫鱼。”
六叔开始捂嘴咳。
郝芊芊:“你没事吧?”
“唉,没事没事。”六叔试图站起来,身子却差点往前倒,捶着后背嚷嚷叹着:“哎呦哎呦,…我的老腰。”见郝芊芊无动于衷,道:“唉,娃,能不能扶我一下?”
郝芊芊应言搭把手。
六叔紧紧攥着郝芊芊的手腕位置,力气很大,几乎整重量借着郝芊芊的手站起来。
郝芊芊不由身体往一旁倾,最后松开,揉揉发酸发青的手腕。
鼻子动动,对方身上传来一股霉尘味。
六叔道谢之后往后转,往回走,身影很落寞。
风中响起切切低语:“……那条鱼,那条鱼,真是我平生吃过最好吃的鱼。阮哥还想丢来着…嘿,败家玩意。……可惜啊。是阮哥钓上来的,我等了三天,也没见着同样……”
郝芊芊隐隐听见鱼腹、蛛卵二词,眉心不禁一皱。
默默往前几步,保持距离的同时还能听见对方的自言自语。
可惜六叔不说了,一直在咳,咳的整胸腔在震动。他停住脚步,深深佝偻着腰,哇的一声吐出一滩秽物。
在雪上呈对比分明的黑色。
等六叔离去不见身影,那滩秽物也无动静的时候,郝芊芊才上前低头查看。
一滩浓稠的黑色黏液,里面不知包裹着什么东西。郝芊芊捡起一根枯树枝扒拉开,腥臭的味道散发来。
怎么,是些稻草、石头和枯叶?
怪异的是六叔。
阮家夫妇或许是因为他的缘故,以及村里总是丢失家畜,才想着出村避避祸头。
毕竟两件事之
间,是可以联想的。
郝芊芊抬起头,悚然一惊。
六叔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折返,冲着她露出憨厚的笑,大黑牙湛湛发亮。
郝芊芊枯枝一扔:“哎呀,我突然想起来,我家的猪还没喂呢……”
她往左转,顿住,面对的是灰白的墙壁。
再回身,六叔不见踪影。
空荡荡略显暗黄的客厅,钟表哒哒,四周旮旯角落里,传来细微的簌簌动静。
一哲学问题涌上她心头: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
回忆结束。
郝芊芊脸有些黑。
她早先观察过整座房子内部,没有门。窗户可以打开,但是上面筑着铁杆,细密,只能一只手伸出去。
任何大呼大喊的动静,唤不来他人的回应。
解千愁是意外。
遛狗遛到这边来,看见了她。
毕竟是大佬。
郝芊芊莫名涌起自信心。大佬喊她出去,那就一定能出去。
她下意识的摸自己的腰间。
她的黑色小布袋,此刻安静且悠闲的躺在床头间。
靠。
郝芊芊提着斧头,心里唾骂自己万分,而后打起精神,随手一砍地上蠕动的生物,搜寻房间。
没多久,终于看见一扇隐藏的门,和墙壁是一样的颜色。靠着鼓起的大大小小的气泡拢成的轮廓,可以依稀辨认出是一扇门。
气泡破裂,剥剥的发出声。干裂的墙皮开始往下掉,露出里面的胡桃木色。
郝芊芊暴力的拆开门,出去,惨淡日光照在自己身上。呼吸着新鲜空气,她感到此刻无比安逸。
静静享受了几秒,她朝解千愁走过去。
二狗子蹬着后腿默默远离。
人瞧不出是什么神色,狗倒是明显的嫌弃,还拟人化的抬起前掌捂住自己的狗鼻。
郝芊芊停住脚步嗅嗅自身:“待太久了,鼻子无感了。”
困住郝芊芊的房子渐渐成扭曲的虚影。
面前是一块空旷的雪地。
六叔虚弱的躺在上面,喘着粗气,七窍中流出黑水,
像是不行了的样子。
郝芊芊脸色古怪:“我刚刚是在他的身体里?”
不行,想吐。
六叔肢体挣扎,面露痛苦,艰难的将手抬起来,朝着解千愁一行人的方向,口齿不清的叙说些什么。
听不清楚,但也能按常理猜到是救我二字。
郝芊芊:“还能救吗?”
解千愁:“回天乏术。”
郝芊芊:“他是被什么生物寄生了吗?”寄生二字斟酌了几下。
解千愁:“不知道。”
郝芊芊:“?”
解千愁一直困倦稍显耸拉的眼皮掀起:“抬手就能灭的小玩意,为什么要知道它?”
郝芊芊:“……”
郝芊芊:“你说的对。”
六叔最后变成一大滩黑水。
洁白的雪花飘落,渐渐覆盖。
两人一狗的身影就这样静静看着一生命的逝去。
回去路上,郝芊芊在解千愁身后踩着对方影子走。
到岔路口。
两人的家在不同方向。
郝芊芊站定,突然大喊一声:“解千愁!”
“嗯?”解千愁闻言侧过头,手一紧,拉住了往前奋进的狗。
“谢谢。”
郝芊芊咧嘴灿烂的笑,眼睛清澈,在一张脏污的脸上。
“嗯。”
解千愁眼底缓缓聚起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