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温暖的他

    重点高中的生活很快就让元婧喘不过气了。她是踏进了这个门，问题是涌进这个门的是那么一大群人。在这群人里，她被淹没的头发丝都透不出来。自卑又占据了她，比华带给她的更严重，因为她在她引以为傲的领域被打败了。

    手忙脚乱的高一在那张没有她名字的年级前百光荣榜贴出来时结束了。

    她爸爸，一个地道的农民，只能出卖体力挣钱供养她念书的慈父，来学校帮她拿被褥的时候在那个红榜面前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确认没有他女儿名字之后才黯然离开了。她爸爸自始至终没有说她一句重话，只说念书辛苦，都瘦了。

    元婧高一那个暑假哪里都没去。每天做题背书。她甚至把地理书抄了一遍。

    没有空调的屋子里闷热，有凉风吹过的屋子外面蚊子又多，她都忍下来了。一切都会有回报的，她一直坚信。

    高二第一次月考，她班级第一，年级第七。

    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的掌声里，她上台捧起了奖状，抬起了头。

    这个时候，她才有时间和精力观察周围。同学里有县里领导的孩子，他们自成一伙，说着普通话，穿着时尚连发型都很港台；剩下的大都是底下各村上来的，也各自都有小圈子。元婧已经不是小学那个要故意与众不同的人了，几个小圈子她都进出自如。

    有个叫安的女生引起元婧的注意。她总会带给元婧各种八卦，简直一个校园百事通。谁谁在一起，谁谁有暧昧。元婧觉得和她做朋友挺好的，她可不是要打造自己高冷学霸的人设，她要的是学习上的学霸，生活中的泯然众人，这样安全。

    每晚晚自习后的时间就是安精力最旺盛的，她能滔滔不绝的讲到熄灯。而且内容不带重复的。元婧经常心里想她可以去写剧本，其中内容大部分来源于她基于现实的想象。比如她看见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挨得很近的走在一起，从她嘴里出来的已经是一部关于他俩的爱情连续剧了。

    元婧对她所说的听听而已，有时候甚至貌似在听内里在背单词了。熄灯之后，她还要把当天所学复盘一遍，不会的第二天一定会或找老师或找同学弄清楚。

    她知道自己基础差，上次的成绩只是个偶发事件。所以她大部分时间都要用在学习上，生活中只能依靠安的八卦才不会让同学们觉得她格格不入。

    她是很努力，每次成绩虽有波动但红榜从未下过。可是就这样，她高三还是没有被分到重点班。

    分班的结果出来之后，她直接要去找班主任，想问个明白。

    路上她被拦住了，拦她的是他们的班长陆鸣。

    陆鸣让她不要去找班主任了，她没有去重点班是他给老师建议的。她来这个班也是陆鸣建议的，因为他就在这个班。

    愤怒让元婧颤抖，她对着陆鸣大声质问：“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她手脚颤抖，恨死了这个人。

    陆鸣说他觉得重点班压力太大，他怕元婧受不了。他知道元婧学习有多刻苦，每次课间食堂他都能看见她念念有词，包括体育课她也找借口兵不上跑回教室去刷题，还有很多……

    直到见到班主任。陆鸣才住嘴，从他开始讲话，元婧就再没搭理过他。

    班主任劝说元婧这一切都是定局，以后好好学习还有机会进重点班。

    按理说这次事件多少影响了元婧以后的道路，她应该真的恨陆鸣才是。

    可是最后元婧和陆鸣好了。

    期间原因只有元婧自己知道吧。

    陆鸣其实在安的八卦中几乎占据一半。这人家世好是个工厂子弟，对女生很体贴，有点贾宝玉的感觉，当然长的也不差，高三已经一米八多了。除了学习稍微差点，文艺体育都能拿得出手，不是乡村中学出来的。元婧能在安的讲述中，听出来安也是陆鸣体贴中沦陷的一个。

    而陆鸣对元婧确实是特别的。

    有个晚自习，忽然停电了。元婧和安找到蜡烛进教室时，陆鸣正好往外走。

    元婧随口问：“你去哪里？”陆鸣说：“出去逛逛，要不一起？”元婧顺口就答应了。

    等她进教室开始秉烛做题，就把这件事情忘的干干净净。

    等安叫她时，蜡烛已经燃烧一半了。她抬头看见陆鸣站在面前。

    她问你怎么在这里。陆鸣说等你呀。

    元婧这才意识到不对了，“你一直在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陆鸣说：“没关系，学习最重要，你学吧，我自己逛逛去。”

    后面元婧真就没当回事，直到蜡烛烧完，她就收拾书本回寝室了。

    洗漱时，有同学给她床铺上扔了一包东西，说是陆鸣捎给她的。元婧打开一看是一包红枣。恍惚记得刚才和安拿蜡烛时，说的正是女生要补血之类的话题。感动倒谈不上，那刻心灵有点悸动却是真的。不过也仅此而已。

    期间陆鸣也送过很多东西，不过都是一送一堆人，元婧在其中一点都不惹眼。

    元婧不是个迟钝的人，甚至可以说她是个极其敏感的人。

    对于陆鸣的这些行为，她没觉察吗？她只是不想让自己觉察而已。考大学是她的目标，是现阶段她能证明自己的唯一方法了。她太需要别人的认可了。

    陆鸣，这个她的仇人，不要觉得这个词太重，一个重点高中的重点班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可是太重了。陆鸣就这么轻巧的替她做了决定，里面没有一点私心谁信。

    奇妙的是，元婧最终接受了他，还在一次无意中把这件事八卦给了安，当然这次无意也结束了她俩的友谊。高三的元婧不需要八卦了，她得全力以赴冲刺高考了。

    高三一年，陆鸣这个男友做的很称职，鞍前马后，无微不至。元婧有时候有种就该如此的快意。

    高考放榜，没有意外。元婧考上了外省的211，陆鸣落榜。

    陆鸣替元婧高兴，元婧让陆鸣加油。

    元婧是真的高兴，她终于将好多人甩在身后了，包括陆鸣。

    他们一直联系着。元婧大学室友都知道她有个高中同学男友，每次接到陆鸣的信都要起哄一下。元婧也没否认。大学不谈朋友好像也挺奇怪的。

    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到元婧毕业找工作，在这种中间，陆鸣复读两年后考上了这个三线城市的一所专科学校。元婧大四找工作时有点认命的想就和陆鸣在一起吧，挺好的。她在寒假的时候回到了这个三线城市，积极的参加各种招聘会。

    在她的规划里，陆鸣肯定是场场招聘会都陪在她身边的，她都决定和他在一起并且做努力了，陆鸣陪着她不是理所当然的。陆鸣确实陪她了，只不过第一场招聘会刚进场，陆鸣就接到安的电话，说请他帮忙，就走了。安复读也在这所城市另一所大专。

    元婧感到太羞耻了，她草草的和一个沿海城市的国企签了协议，直接回老家了，没有知会陆鸣。

    第二天陆鸣电话过来的时候，元婧又感到深深屈辱感。

    她听着陆鸣在电话里说安如何如何，他要帮忙如何如何。元婧没说话，一直听他说完。告诉他她已经和外省一家企业签约了，她希望陆鸣以后越来越好，同样的祝福也给安。然后挂了电话。元婧在那一刻觉得自己很有风度。

    只不过二十七岁的元婧不这样觉得。

    她知道中学的元婧和大学的元婧根本就不懂得爱或者喜欢，她甚至爱华胜过那个初中男孩，爱安胜过陆鸣，她一直生活在虚荣和自卑中，她每天都较着劲，旁边有别人她就和别人较劲，旁边没别人她就和自己较劲。活得凉薄，对别人这样，对自己也是。

    如果问二十七岁的元婧，陆鸣是个怎样的人。

    她会说，你看我每次过马路，从来不会急匆匆的冲出去，因为有个人告诉我，过马路时，不要着急慢慢走，司机都会给你让路。这就是陆鸣在我这里留下的印记。他是个温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