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给你当狗我都愿意的
屋里光线昏暗。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肌肉愈合,骨骼重新构造,血液再次流通。
夏樾听到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很吵,吵得他下意识蹙了蹙眉。
他好像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泥潭,一股熟悉的香味引诱着他,是福玉的味道,福玉……夏樾缓缓清醒过来。
亡魂的视线不分白天黑夜,即使没有开灯的深夜,也能清楚地看到周围的一切。
福玉抱着膝盖,远远地坐在墙根处睡觉,眼尾还有未干的泪痕,鼻尖也红红的,身上沾满了夏樾的血,她的呼吸很乱,看着吓坏了,好可怜。
好可怜啊福玉。
夏樾捂住心口,缓缓地坐了起来,福玉被他动作惊醒,忽然睁开眼睛。
手按着的地方感受到心脏的存在,夏樾不确定地摸了摸,的确是还在的,他逐渐开心起来。
“福玉……你把它放回去了吗?”
福玉现在脸都是木的,脑袋昏昏沉沉,她“嗯”了声,嗓音还有些哭过的哑:“你还好吗?”
从夏樾身体里溢散出去的黑雾一丝一缕地往回收拢,他扶着桌子站起来,脚步有些不稳,但是还是摇摇晃晃向福玉走去,露出灿烂的笑容。
“我很好啊,我很好,福玉……你是不是舍不得我死掉啊……你真是……太善良了!”
“拿到心脏的时候就应该用镜子碎片把心脏划烂才对!这样我就不能修复心脏了,或者把心脏泡在辣椒盐水里,心脏和身体是一体的,把心脏泡在辣椒盐水里,我就可以相当痛苦地死去!”
“要不然就把心脏扔在垃圾桶里,应该很快就能长出蛆虫,招来苍蝇吧,运气好的话被野猫野狗吃掉,多方便啊!”
“可是……可是,福玉居然把心脏还给我……”
夏樾抿了抿唇,垂下浓密的眼睫,晶莹剔透的泪珠滑过脸颊,“我死而无憾了,福玉。”
“……”
福玉握着自己的衣摆,紧紧贴着墙壁,惊恐地盯着他,黑漆漆的屋子里,少年说出堪称变态的言辞,一步一步向福玉走来,像是索命的罗刹,实在是有些吓人。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她心软了,这实在很不应该,但是夏樾拥抱她的时候,福玉有种想要流泪的熟悉感,是一种淡淡的温暖,好像很多年前她也拥抱过。
当福玉捧着逐渐冷却的心脏,跪在夏樾渐渐消失的身体旁边时,乱哄哄的脑子不断地思考,思考,犹豫好久,还是决定再试一试。
会后悔吗?
这样的机会以后还会有吗?
被敲下当作武器的镜子碎片也在快速挥发,现在她没有任何可以应对夏樾的手段,如果无法成功,福玉真的只有以死谢罪了。
夏樾已经走到福玉面前蹲下,他握着福玉的手,喃喃道:“不过要福玉去做划烂心脏的肮脏事情还是太勉强了,毕竟福玉那么善良……”
“又容易受伤……”
福玉的手背伤口有些发炎,夏樾在自己的指尖划了一道口子,血液从他的伤口处滴出来,精准地落在福玉的伤口处。
福玉下意识收回自己的手,但是被夏樾压住了,他低声哄道:“不痛的,我的血液能够治疗福玉的伤口。”
“仅对福玉有效哦,”夏樾弯着唇角,讨好似地说:
“如果福玉需要,我可以每天接一杯血给福玉喝,还可以切下我的肉给福玉吃,对福玉身体很好的啊,人的肉身太弱小了,吃了我的血肉,自愈能力将会大大提升,而且还能延长寿命,比去医院有用多了。”
???
什什什么???
她又不是食尸鬼,别说真的吃,福玉想象自己喝血吃肉的画面,鸡皮疙瘩直冒,胃都开始直泛恶心,根本受不了一点。
“福玉这是什么表情,脸怎么皱在一起了……啊,我知道了……从我身上切割下来的是灵魂的一部分,不是真的血肉啦……”
“……谢谢,不需要……”
福玉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像开了十倍速一样,不免感叹,这就是非人的力量吗。
但是福玉觉得莫名惊悚,亲眼看见血管肌肉拉扯粘合,发出愈合时叽里咕噜的粘稠响声,像是在用听诊器听尖锐的爪子抓挠平滑镜面的声音,听得福玉汗毛竖立,是一种很难言喻的感觉。
“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不需要,”福玉再次强调。
对于福玉的强烈拒绝,夏樾无比可惜地“诶”了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好吧,好吧……既然福玉这么说……”
四目相视,彼此安静了片刻,夏樾说:“我饿了,福玉,没有食物,我恢复起来很慢的。”
福玉也饿,她午饭都没好好吃,心惊肉跳一整天了。
傍晚回来的她,已经做好放弃一切的准备,要和夏樾拼死一搏,可是夏樾不走寻常路,直接把心脏掏出来塞她手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跟直接给福玉塞一团狗屎有什么区别啊!!!
当时福玉的心情完全是崩溃的。
心脏那种柔软粘稠、一直一直扑通扑通鼓动的触感,比握着一条滑腻腻的活鱼还难受,是福玉现在都还挥之不去的阴影。
她不停地挠自己的手心,总感觉心里毛毛的,好像两颗心脏发生了什么奇怪的共振,托夏樾的福,今天晚上的噩梦又有素材了。
而且夏樾一来就摆出甘愿受死的架势,反而给福玉整不会了。
福玉被一颗心脏吓得要缓好久才缓过来,夏樾又直挺挺躺着,随时要死的样子,临死前还强吻她。
福玉费劲地把他身体推开,给他心脏塞回去,就一直蜷在角落一动不敢动,悄悄地哭了好久。
现在已经凌晨,福玉又饿又困,她慢慢挪动僵硬的身体,接连遭受巨大精神冲击的福玉只能勉强维持着清醒。
当她打开了一盏灯,看见宛如分尸现场的客厅,墙壁、沙发、椅子、地毯,全部都是血迹,福玉两眼一黑,差点当场晕了过去。
餐桌前,夏樾看着碗里的东西,用筷子戳了两下,“福玉,这个面看起来很寡淡啊,应该不会好吃吧……”
福玉撇了撇嘴,“你不尝尝怎么知道不好吃,是在怀疑我的厨艺吗?”
“怎么会!福玉的厨艺当然是最好的,但是……但是这种面本身很劣质吧,就算有很好的厨艺也无法拯救啊!还有这个碗,这个碗太旧了,用它承装肯定会影响食物的口感,另外,这个面闻起来,有股上次咖啡里的奇怪味道,会不会过期了啊,吃过期的食物会生病的!”
夏樾说的是蒜味,蒜对亡魂还真有奇效啊,能让他记这么久。
福玉叹了口气,“有全麦面包,你吃吗?”
她给夏樾拆了一袋准备当作早餐的面包,夏樾只是远远皱着鼻子闻了一下,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面包放置一个小时就不新鲜了,更别说福玉昨天买的,水分蒸发掉,看起来就难以下咽,这种粗劣的面包即使勉强吞下去,恐怕都要划伤喉咙!”
在夏樾絮絮叨叨不停挑问题的时候,福玉已经迅速地吃完晚饭,她收捡了自己的碗筷,霍然起身,俯视着他,没好气地说:
“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冰箱里有菜有肉你自己去炒个三菜一汤吧,还有,面条你不喜欢吃就倒垃圾桶,记得把碗洗干净了放在碗篮里,洗碗对皮肤不好我知道,但是你必须洗,要不然以后就别见我了。”
福玉用“以后不要见我”这种小事情威胁夏樾,其实心里很没有底气。
但是仔细评估夏樾今晚的表现后,福玉难免不要脸地想——夏樾好像很喜欢她啊。
也可能不是喜欢,而是夏樾在演戏?如果是在演戏,那也太真了吧。
福玉没有恋爱过,也没有对谁心动过,在她看来,能把心脏活活扯出来送给对方,这就是很直接的喜欢的表现。
最初福玉无法确定,以为夏樾在发一种很新的疯。
直到夏樾吻了她,又说出 “福玉是特别的,无法用价值衡量,所以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没有人值得你流泪,我也不可以” 这种肉麻的话,福玉才勉强敢往“夏樾是不是暗恋我”这方面想。
因为如果这都不是爱,那什么才是?
福玉想要简单试探一下,夏樾貌似有点恋爱脑,看起来很好骗,直接把他骗到黄泉列车上去就行了。
简单洗漱好出来,餐桌前的夏樾已经把面全部吃光了,甚至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他专门留了个空碗向福玉展示,“福玉,你的手艺果然很好啊!廉价的面可以做出这么高级的味道,很厉害!”
其实是夏樾自己太饿了吧,福玉做饭的味道最多只能评中等偏上,和夏樾聘请的厨师们肯定无法比较,他这番夸赞,唯心主义要占绝大部分。
“喜欢就好……”
福玉将沙发垫子、抱枕套子全部拆下来放进洗衣机,将地毯裹起来,地毯磨损很严重了,福玉也没有耐心和时间去好好清洗,决定稍后搬到楼下扔掉。
还有地上墙上的血迹,福玉撩起袖子,用拖把开始拖洗,把大面积的血迹清理了,还要拿配置了专门清洁剂的清水一点点擦洗。
折腾了许久,辛勤劳作的夏樾同学终于洗好了一个碗,他把碗捧了出来,蹲在正在擦地的福玉面前,惊喜地说:“福玉,你看我洗得干净吧!这种事情也不是很难嘛!”
福玉累得腰酸背痛,困得睁不开眼睛,但是强迫症令她无法将房间拖到睡醒收拾。
她看夏樾这副讨要夸奖的样子又很想笑,语气夸张地说:“好厉害啊夏樾同学,以后的碗都要自己洗哦。”
“啊……”夏樾反应了一会儿,“以……以后……”
他拔高语调,手里的碗都快要捧不稳了,“福玉是说以后吗 我可以每天都和福玉呆在一起了吗?”
想起夏樾数次说过要福玉搬到他那里住,或者他搬到福玉这边,所以福玉推测,夏樾是喜欢和她亲近的。
于是提出了“以后”,这样她好操(哄)作(骗)一些。
她在水桶里清洗抹布并且拧干,玫红色的水纹轻轻荡漾。
“是的,你暂时先住在我家吧,但是不能给我惹麻烦,我说什么你听什么,还有……去把这桶水倒了,重新接一桶干净的。”
“福玉……福玉你愿意收留我,你真善良啊,”说着,夏樾已经开始红着眼睛,泫然欲泣,“能够和福玉住在一起是多大的福分!我怎么会给福玉惹麻烦呢!而且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的!明明给你当狗我都愿意的,可是你还愿意和我好好说话,福玉……”
“……”
狗就蒜了。
福玉停下动作,侧脸看他,“是吗,那你回到彼岸吧,你回了彼岸,就是我心中最好的人,我会一直记得你,给你立个碑,年年都去祭拜你。”
说到这个,夏樾立刻选择性失聪,他一本正经地拎起水桶,“福玉,是去盥洗室接水吧,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