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去死
沈伊住的房子有一百二十多平，夏樾悠哉悠哉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把空调调至合适的温度，俨然就是这个家的主人。
如果福玉不愿意和他一起住在庄园的话，他也可以搬到这里，夏樾觉得这个房间就挺不错的。
“你和福玉很熟吗，她为什么说你是她的朋友？”
印象里福玉很少给人介绍自己的朋友，朋友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沈伊将温水放在茶几上，他沉默片刻，又说：“不是很熟。”
夏樾“唔”了声，他并没有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而且他不觉得这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福玉只是出于礼貌而已，她太善良了，毕竟沈伊怎么看都不配“朋友”这种形容吧。
门口密码锁解锁的声音响起，福玉拎着两杯葡萄沙冰进来，反手将门合上，刚喘口气，想吐槽一下今天闷燥的天气，就看见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的不速之客。
福玉足足定在原地好几秒，眼睛越瞪越圆，嘴巴也呆呆地张着，不敢相信夏樾会出现在这里。
“福玉！”
夏樾一看见福玉，便露出极为愉悦的笑容，他匆匆几步走到福玉面前，亲昵地握住她的手，语气带着点委屈，“听说你被推到河里了，那个女人真可恶，你看看你，脸这么红，体温这么高，是不是生病了？你昨天一整天没来学校，我可是一直都在担心你啊！”
福玉的惊骇无法用语言形容，虽然知道警察多半也调查不出什么，但没想到夏樾这么快就出来了。
只要稍微走访了解，警察注意不到夏樾的异常吗，学校最近发生很多起因为夏樾导致的打架斗殴，以及学生自残事件，福玉有心提醒却不能说得太多，但这怕是问了几句就放夏樾走了吧。
难道他们也和学校老师一样，被夏樾影响了，无法做出正常判断。
简直太糟糕了。
福玉的肌肤很脆弱，仅仅在外面逛了一圈，脸颊便一片嫣红，身上也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加上夏樾原本就比常人偏低的体温，碰到比自己热许多的手，才这么大惊小怪。
他热情展示一番深厚的同学友谊，福玉完全无感，只想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
“沈伊……”
福玉试图让沈伊跟她解释一下，她将手从夏樾的手里抽出来，缓缓坐在单人沙发上，不解地看着眼前状况。
“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只好守在楼下，恰好碰到他，就和他一起回家等你了，福玉，我才发现我们竟然没有联系方式啊，真不方便……”
夏樾喋喋不休地围着福玉说话，但是福玉脑袋空空的。
清晨分别前还一切如常的沈伊，此刻僵硬地低垂着头，脸色苍白，即使勉强抬眼，也根本不看她，而是掠过她去看她身旁的夏樾。
福玉心里堵得慌，喃喃道：“沈伊……”
其实有点好笑，夏樾盯着福玉看，福玉盯着沈伊看，沈伊盯着夏樾看，形成完美的闭环。
福玉勉强扯了扯嘴角。
知道问沈伊是没用了，福玉仰脸，同夏樾四目相视，少年黑白分明的瞳孔像婴孩般澄澈，眉眼微弯是多么的无辜。
怒火中烧，福玉气得握紧拳头，“你，找我有事吗？”
夏樾根本不会在乎别人的感受，但他偏偏对福玉的情绪比较敏感，第一次在福玉身上感受到敌意。
当然夏樾也不会意识到这个是什么，他只是觉得浑身被针刺般不舒服。
福玉在用一种极其抵触的目光审视他。
“你休学了，学校很无聊，”夏樾说，“那些人也很无聊，每天每天像蚊子一样嗡嗡地叫，学校的空气都被他们污染了。”
“哦，”福玉语气硬邦邦的，她拿起一杯冰沙示意，“是你要的吗？”
夏樾说“是”，又嫌弃得蹙眉，“看起来很廉价啊，喝了会拉肚子吧。”
“你说得对，不过我也没打算给你，”福玉把快要融化的沙冰扔进了垃圾桶，起身打开大门，冷着脸说：“如果没什么事，你现在可以走了。”
夏樾的笑意这才收敛了些，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福玉，虽然我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地方，又脏又破，不过只要你在的话，我还可以忍受，但是你要独自留在这里吗，你的身体太虚弱了，需要更合适的地方照顾你吧。”
“我很好，看见你就不好了，所以你快离开。”
福玉的性格温吞，几乎不会说难听的话，像这样明确地赶客还是平生第一次。
夏樾要反应好久才能明白福玉在说什么，但是也只能简单理解为福玉想要清净地休息而已，他磨磨蹭蹭走过来，“那我们先走了，福玉你要快点来学校，要不然我也待不下去的。”
沈伊跟在夏樾身边，经过福玉身边时，福玉抬手挡住了他，“你留下。”
“？？？”
要是福玉一视同仁全给赶出去还好，她光让夏樾出去，却叫沈伊留下，夏樾便开始忿忿不平，立刻又钻回屋子，嚷嚷着，“就算要留下一个人，也应该是我啊！福玉，这种没有价值的人只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给我带来麻烦的人是你，对我而言，没有价值的人也是你，”福玉一字一句说得无比清晰。
夏樾愣了好半响，一脸茫然，“福玉，你在说什么啊？”
”福玉，福玉，“夏樾遭受打击般晃了晃，下意识想要靠近她，福玉警惕后退，保持和夏樾之间至少两步的距离。
“请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了，我不是你人性游戏的一部分，更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关心!”
福玉的心里话一吐为快，坚决又无情。
她对频繁遭受攻击的生活感到厌恶，对夏樾轻易毁掉她辛苦维持的好日子感到恶心，更令福玉无法接受的是，他还毁掉了沈伊，毁掉她最好的朋友。
福玉太清楚受到夏樾影响的人会变成什么鬼样子，她很害怕从沈伊口中听到“垃圾”，“没有价值”，“克死父母的孽种”之类的辱骂言辞。
没有什么比曾经的好友针锋相对更糟糕的事情了。
夏樾的脸色渐渐阴沉，胸腔也开始剧烈起伏，如有实质的阴暗气息从他身上隐隐溢出来，一股无名的压迫感顿时充斥在周围，“你在维护他，福玉，他这种废物，凭什么……”
地面在轻轻颤动，福玉对于夏樾盛怒下所激发的能量感到惊讶，尤其她注意到夏樾的身体虚化，凭空笼罩着一层不详的黑雾，竟然有点接近镜子里呈现的模样。
她刚才实在气昏了头，忽略了夏樾即使拥有相当无害的外貌，也是非人的事实，非人即拥有非人的力量，福玉虽然不想死但并不怕死，激怒夏樾死了也没什么，可是她不能让沈伊和她一起死在这里。
福玉当机立断抓住沈伊的手，“跟我来！”
她猛地拉开门，带着沈伊往外面跑，福玉感受到沈伊的脚步极其沉重，肉体和精神严重失衡，每一步都在违背他自己的意愿。
他们跑得很慢，几乎是福玉在拖着沈伊走，楼层晃动得更加明显，走道灯光忽明忽暗，明明正当夏季，空气却冷得出奇，周遭空旷无声，世界好似只剩下无论如何也跑不远的福玉和沈伊。
福玉心跳如雷，沈伊的状态很糟糕，过度折腾用脑后精神萎靡，她只能不断地喊沈伊的名字，希冀于沈伊可以清醒一点。
沈伊的唇角溢出鲜血，要想忍住说出伤害福玉的话，最好的方法就是让自己说不出话。
福玉悲伤，却无法阻止他。
最后沈伊慢下脚步，他疲惫地摇了摇头，福玉理解他的意思——他很累，他今天走不了了。
“沈伊……”福玉无助地喊他，眼泪夺眶而出。
浑身缠绕着黑雾的少年出现在不远处，他没有走得太近，泛着红丝的瞳孔幽幽地望着他们。
【福玉……】
福玉听见夏樾杂乱的心声，无数道心声夹杂在一起，很难听清他在说什么，但是可以感受到其中散发着无法掩饰的恶意。
“为什么……为什么福玉要偏袒他……“
“你被他蒙蔽了眼睛，福玉，我才是你的朋友啊！”
“这种破坏我们关系的人还是……”
“还是……”
福玉面庞的血色尽数褪去，失声大喊，“不要！”
【去死吧】
沈伊的精神再次遭受重击，原本大脑如同裂了无数条缝隙的玻璃，在这一刻“砰”地彻底破碎。
一切痛苦像风一般远去，沈伊没有了任何思维，他目光呆滞，黑黝黝的地狱就是他最好的归宿，于是沈伊身体前倾，从楼道的护栏里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