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的眼睛很特别
最开始接触到亡魂，福玉以为他们会类似恐怖电影里那种发生异变，在家里准备了很多驱邪的东西，至今墙壁上还悬挂着从寺庙求来的符咒，十字架小桃木堆满盒子。
但夏樾同学似乎不怕这些，对于贴在墙上的辟邪图评价道：“线条凌乱，色彩不匀，不如我画的一分，福玉你看过我的画吧。”
福玉敷衍地嗯了声。
因为母亲是医生的缘故，福玉自小学得了一些基础的医疗知识，包扎伤口很熟练。
夏樾的伤口恢复得相当不错，是普通人的17倍速，福玉惊讶之余倒也没多问，给他消毒换药后更换绷带。
带着余热的晚风飘进窗户，银色风铃和蓝色千纸鹤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福玉的试探没有效果，不过也幸好没效果，如果夏樾同学被什么东西刺激到现出原形，福玉可能会吓到当场崩溃吧。
送夏樾到外面打车的途中，夏樾诚恳道：“福玉同学，住在这边很难受吧，建筑又破又旧——”
说着，夏樾踢了踢路边的石子，“路面坑坑洼洼，很容易摔跤，想必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啊。”
“没，你想多了。”
福玉不愿意同别人过多讨论她的生活，但是夏樾纯真的眼神似乎无法体会别人的感情，自顾自说：“像这样老旧偏僻的地方，野猫野狗会和野草一样多，长期住下去，人也会被污染掉的。”
“这是我父母留给我的家，我觉得很好。”
“父母？他们死掉很多年了，福玉同学，人死掉了就像凋零的花，没有价值，没有价值的东西就不值得被记住……”
“好了，”福玉打断夏樾的奇怪言论，压抑着心中的不快，“你到底想说什么？”
夏樾侧首注视她的脸，浓密睫毛往下压了压，他观察新奇物品般，细细观察福玉的目光也让福玉感到不适。
福玉知道是因为今天总有人提到她最不想面对的事情，令她原本就不坚韧的心脏变得更加敏感，如果放在几年前福玉肯定要哭，她眼皮子浅得要命，不过现在好很多了，除了胸闷气短外没啥异常。
不过夏樾还是察觉到异常，他微凉的指尖落在福玉的眼尾，惊叹，“这片皮肤变成粉红色了。”
福玉略微偏头躲开他的手，不想和他说话，人脆弱的时候更加讨厌被看笑话，她停下脚步，淡淡道：“我要回去了，外面风大，你自己去乘车吧，这条路走到头就行。”
夏樾却扣住她的手腕，“等等，我还没说完，这个破地方没有踏足的必要了，你可以和我一起住，我的庄园比这里豪华无数倍，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的话语落在福玉的耳朵里，与可怜她、开她玩笑没差别，他堂而皇之地拉她去所谓的豪华庄园同住，更是令福玉感到一丝恼怒，她的双颊也开始泛红，因为夏樾这无礼而大胆的要求。
“我不需要！&34;福玉挣脱夏樾的手，她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盯着他，避免他再动手动脚的。
而夏樾看见自己空落落的手心，感到一丝不可置信，拔高声音，“不是谁都有这样的荣幸！住在这个廉价的地方有什么好处吗？”
“那就请你把这份荣幸交给别人吧，想必他们会对你感恩戴德的！”
福玉扔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身后的夏樾说，“为什么总是拒绝我……”
方才还在质疑她不懂接受恩惠的声音低了下去，透露着些无法掩藏的委屈。
……
夜晚福玉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看着床头摆放的全家福，将它叩到桌面，拉被子遮住自己的脸。
过了会儿福玉从被褥里爬出来，上网搜集信息，试图看看其他地方也没有出现类似夏樾这样的人。
输入一系列关键词，福玉只查到网友胡诌的灵异事件，问为什么有人总喜欢刁难别人，甚至出现“男主故意刁难你就是喜欢你的这种论调”。
在福玉准备放弃时，一个弹窗出现在她的手机首页。
一面外框黑色、烫金花纹的镜子。
【具有特殊效果的魔镜，邪恶的亡灵将对你显现出真实的样子，假一赔十】
……大数据好可怕。
福玉定睛一看99包邮，假得别太离谱，转念一想99而已，她倒要看看这个魔镜是什么鬼东西。
周一福玉背着书包去上学，有几位同学在不远处打得头破血流，她没有凑近去看，听围观的校友讨论说是因为他们在争抢夏樾同学的一支签字笔。
福玉看他们为了一支笔抢得头破血流，感到一阵害怕。
依照同学们对夏樾的狂热，这只是个开端吧。
距离毕业还有一个月，学校课程早已经进入全面复习阶段，要不然干脆请假回家自学好了。
福玉的自制力很强，可以保证自己的状态。
到教室，福玉发现夏樾倚在教室门口无所事事，他不耐烦地打发走其他人，在福玉走到近前时，将一盒咖啡递给她。
“虽然也是速溶的，但是这个牌子味道比那些廉价有怪味的咖啡好很多。”
福玉愣了几秒，昨天下午他们还吵了一架，现在夏樾又像没事人一样出现在她面前。
现在她隐约摸到一些夏樾的性格，大庭广众下拒绝他肯定要发生不太美妙的事情。
她接过咖啡，塞进书包里，免得给人看见。
“谢谢你。”福玉说。
摆了一早上的阴郁表情的夏樾瞬间变了个脸色，洋洋得意地炫耀：“庄园里有专业调配咖啡的仆人，下午你和我一起回去试试，比这个还好。”
福玉抿唇笑了，因为夏樾小孩子般向朋友招摇新鲜物品的语气，如果他不乱发脾气，不无理取闹，她其实并不厌恶夏樾，但是夏樾在学校的影响太大，福玉也只能敬而远之了。
婉拒夏樾之后，福玉神态自若回到自己的位置，无视了四周不善的目光。
这天放学轮到福玉值日，她不想和大家一起出校门，拖拖拉拉做完工作，又在教室里看了会儿书，不知不觉窗外的天空开始泛着蒙蒙灰，福玉才注意到又开始下雨了。
等雨小了些，福玉才晃了出去，快步跑到公交站台前躲雨。
她清理着衣服上的雨滴，一只影子缓缓穿过马路和车辆，停在福玉旁边。
车站是连接阴间和阳间的桥梁，亡魂死后会到这里乘坐通往彼岸的黄泉列车，福玉曾经坐过一次，由于她是活人的原因，下站后发现自己还在现实世界，周围毫无变化，时间也倒流回福玉迈步上车门前的瞬间，当福玉再次和乘客们涌上公交，车内就是寻常的样子。
她至今也没有再乘坐过黄泉列车，虽然福玉很想去彼岸看看，如果运气好的话应该能够遇见父母吧。
雨丝浸染福玉的衣裤，福玉放弃挣扎，胡乱擦了擦塑料椅子坐下。
静默片刻后，她和影子打了声招呼，“你好。”
影子起初没有反应，直到福玉又说了一句，“我可以看见你。”
呈现半透明的影子这才缓缓转过头。
福玉想起动漫《千与千寻》里的无脸男，只不过亡魂没有无脸男那样的面具，而且大约就是人的模样，初看会觉得瘆人，看多了就好，很可爱。
眼前这位看轮廓是一位身高一米六出头，身形偏瘦的年轻女生，她从医院方向过来，应该刚刚在医院过世。
以前福玉向其他亡灵了解过，人死亡之后关于生前的记忆只能维持一到三分钟，之后将变成没有任何记忆的白纸一般的灵魂，靠着本能的指引往前。
福玉叫了亡魂，却不知道问什么，如果夏樾是都市鬼怪传说中的鬼怪，那么亡魂会了解一些吗
最后福玉还是什么都没问，目送亡魂上了车。
她坐着等雨停，雨反而愈下愈大，福玉想着索性顶着书包去买把伞，手摸到书包时，一把暗绿色的伞便向她倾斜。
盈绿色的光影映衬在福玉洗得发白的短袖上，少年身姿清瘦，潮湿空气里，白色衣服贴合他的身体曲线，乌黑的发丝垂在眉间，他微微垂着手，将伞檐偏向她。
福玉缓缓眨了眨眼睛。
“好可怜，”夏樾歪头看她，却带着些笑意，“福玉同学怎么又在淋雨啊。”
又？
明明这是福玉第一次在他面前淋雨吧。
福玉嘴硬地说：“我，我觉得雨天挺不错的。”
“唔……”夏樾没意识到福玉在随口胡诌，仰脸望了望天空，“的确比晴天好，但是雨水太脏，会弄脏我的衣服，要是雨天的雨不落在我身上就行。”
福玉心想不落在你身上，落在我身上，也会弄脏我的衣服。
“你其实不喜欢坐在最后一排吧，垃圾堆不是很臭吗，”夏樾突然转了个话题，“如果你现在求我，我还能勉为其难和你成为同桌。”
福玉没想到夏樾还在说这事。
“为什么？”福玉突然很好奇，“为什么要我和你成为同桌？”
夏樾实在过于执着，应该是有原因的吧。
树梢凝聚的雨滴落在伞面，发出脆响，安静一瞬后，夏樾望着她的脸，微微倾身，双目注视着福玉的眼睛。
“你的眼睛很特别。”
呃呃呃……
福玉渐渐开始不自在。
这是什么别扭的理由啊！
“特别”是一个特别暧昧的词语。
福玉被他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因为夏樾的表情还蛮认真的，但福玉很少被异性这样直视，然后也很少被人说“特别”。
公交车到了，福玉抱着书包落荒而逃，车窗外，夏樾还撑着暗绿色的雨伞，孤零零站在雨幕中，露出半边被拒绝后的无辜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