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失望
花冥耷拉个脑袋没精打采的点点头,两人从房檐上先后下来,白和一边走一边问,“这发带何时有的你可有印象?”
“自我成游魂以来似是一直都带着。”
“这么说,定是你死前就常常佩戴之物。”
花冥想说兴许是吧,可话还没出口,突然浑身一个激灵,一股冰冷的气息自身后传来,没由来的让她心生胆寒,这感觉比她迎头撞见游星还要可怖。
她还没来得及朝白和说些什么,就感觉那股气息越来越近,让人无端的想要逃,她来不及打招呼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白和的脚步只略微了顿了一下,随即无奈一笑,似花冥这般来无影去无踪他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既是遇见了,又同处一个地界,花冥想找他还是容易的。
他踏着凉凉月色,空无一人的长街在夜里显得格外静谧,仿佛此前的热闹景象不过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幻象。
看天色已是后半夜了,白和想起花冥,倘若花冥真的可以想起前尘过往,那便可以逃脱灰飞烟灭的结果,轮回转世他们还有再见的可能。
思及此白和才觉察自己当真是变了许多,往昔自己自在一人,虽有阴刹反噬也并未曾真正放在心上。按照凡间的说法,他是没有七情六欲的。
是从何时起,自己生出了这样凡人才有的心思与情感?
抛却江兖不谈,他内心深处其实是不愿花冥就此烟消云散的。他虽然不想承认,但心底却明白的很,几百年的光阴逝去,他早已将花冥当做自己最亲近的人。
人与人的羁绊总是这样不经意的便产生了联系。虽然花冥并不在意自己会不会灰飞烟灭,可他却不想就此失去这羁绊。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长街尽头,白和抬头望向夜空,月色隐在云层下,朦朦胧胧的散着光。他又想起花冥,觉得今夜还是找间客栈住下为好,依着花冥的性子,定还是要再来找他的。
他转身往回走,隔不远的距离,地面无端起了风沙,吹乱他齐整的衣衫。风沙里起了雾气,白蒙蒙的一片,夏初的时节里,凉意如同冬日冰封的湖面,刹那间已经蔓延到白和的脚边。
他站着没动,待那雾气慢慢散去,月亮像是与他捉迷藏,方才还在云层里隐着身,随着雾气的散开,也忍不住的探出头来张望。
朦胧月色下,散开的雾气中出现了一个欣长的身影,白和认得他—— 是楚江。
“你似乎并不惊讶。”楚江自雾气中向他走来。
白和的表情没什么的变化,语气淡淡的道,“喜欢虚张声势的,除你无他人。”
虚张声势?他还真敢说。楚江恍若未闻,走到他面前伸出一只手开口讨要,“我的扇子呢?”
借着微亮月色,白和迎上他的目光。夜色映衬下那双眸子显得更为深邃,似一汪深潭,潭水深幽,看不见底。
这倒是有些出乎楚江的意料,以往他来寻他,或有企图或有目的,每每对上的不是疏离便是一双冷冰冰的眸。但此时,这双眼眸中没有疏离没有冰冷,清亮透彻中好似还有一些说不清楚的感觉
白和从袖中掏出那把墨色折扇,扇尾挂着的扇坠来回摆动着,他将它递到楚江的手心,垂眸间那股疏离有回来了。
他退开些许,往一旁侧了侧,“你此时寻来,可是事情有了进展?”
楚江像是还未从方才的眸色中回神,低头盯着手中的扇子。白和放扇子的指尖短暂触碰到他的掌心,很轻的一下,像是有谁将他的心扯了一下。一夕间他竟分不清那突兀的跳动是自己的经脉还是真的是自己的心。
可三界皆知,冥界司呈没有心。
他不动声色的将扇子收进掌心,低声回应,“算也不算。”
他将眼神投向一侧,一时间有些不敢看他。
白和疑惑,“什么意思?”
“冥界千年内乱,司主沉睡千年,有些事情虽一早就有所布局,但毕竟时隔太久变化不断。此次回冥界,我”我字刚出口楚江似是意识到什么,连忙改口,“司主神识未归,尚且还在沉睡。不过也不算毫无收获。”
白和并未在意,“我只想知道可有四世灯的消息。”
“我此番打听了一番,四世灯不在冥湖,看守的长又与赢龙也不在,以冥界如今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是什么?”
“冥湖之处连冥途,但此事鲜有人知。”
楚江这才看向他,语气有些迟缓,似在斟酌,“人世七苦,有些枉死的或是横死的,死后带着极大的怨念,并不是每个鬼魂都能顺利投胎新生。有的化作游魂,有的成了恶鬼;但还有一些东西比这些更难对付!”
“冥界和天界和魔界都不同,天界和魔界与人间大多是结界隔绝的。但只有冥界,在特定的时间点可以直通冥界的,这三界之中唯有人间欲念最盛,也只有人间怨念最重,这欲念和怨念最终会积聚成恶灵。而这恶灵最终会在特定的时间被吸进冥途,冥界难以消除,难以度化的邪物统统都在冥途。”
“所以”白和突然插话,“这冥湖是冥途的入口?”
楚江倒也没反驳,“冥湖是冥途的禁制,冥途也是冥湖的禁制,四世灯算是第二道禁制吧。千年前,君绛叛乱曾意图打开冥途的出口,引冥湖水倒灌,并将冥途中关着的一众邪祟放出来,不论是冥湖还是冥途,不论打开哪一个危害的不止是冥界还有人间。不过好在君绛并不知晓冥途真正的入口是何处。是以”
他没再说下去,白和却已了然。他们之前去冥湖,先是遇魔族后是镇湖的四世灯连同上古守护真灵一同消失不见。可想而知,躲在暗处的人必定已经知晓这冥湖的作用。
白和说不清自己现下是何种心境,此刻知晓了四世灯真正的下落他却有种无能为力之感,且不说要如何通过冥湖到达冥途,以他如今的修为想要毫发无损的拿灯出来都是天方夜谭。
难道自己这数百年的寻找终究是要落得一场空吗
他有些颓然,胸口郁结头一次觉得这比阴刹反噬还要让人难以承受。他没再说什么,环视了四周,往最近的客栈走去。
楚江见他要走,停了一会才道,“现下只是猜测,也并非毫无希望。”
白和没有理他,一脚踏进了客栈。客栈的伙计正在打瞌睡,他径直上了楼,推开其中一间走了进去。他的脑子此刻有些乱,像一团乱麻怎么都理不清。
楚江没有跟上来,但那些话却反复的响在耳边。
他在心底问自己,“要放弃吗?”
“那江兖怎么办?他欠他的怎么办?”
“这世间方法何止千万,能救他的却唯有四世灯”
“这几百年到头来不过一场空欢喜”
暗无灯光的房间里,白和立在屋中,像个空壳。
若是没有冥湖一行,或许他还可以带着期翼的继续寻找下去,可如今,就算他进了冥途拿到灯,可若出不来,江兖一样还是活不过来。
房间忽然燃起微微亮光,白和呆滞的转头,见屋内的桌上的油灯燃了起来,刚开始只是豆大的烛光,随着灯油的浸入,烛光又亮了几分。
还缠在思绪中的灵台先一步的反应便以为是楚江也跟了进来,房间传来关门的声音,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进门没关。
有人关了门蹑手蹑脚的来到他的旁边,一边还左右四下的看,不一会儿那人来到白和的面前,可能是方才屋内太黑没注意到白和异样的神情,那人拖开一条凳子就坐了下去。
鲜红的发带跃入眼帘,紧接着便是熟悉又清脆的声音传入耳中,“你作甚呢?敞着门也不开灯,一动不动的我还以为你睡了呢,大半夜的你站着吓鬼呢”
是花冥。
她不知从哪来的冰糖葫芦,坐在凳子上一口一口的吃着,时不时的还往四下张望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