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入忘川（一）

    六案功曹各司职于地府十大殿。

    白和捉了一路冥差才将生死簿找到，他将生死簿从头翻到尾也没有找到江兖的名字。

    人间多是同名同姓，可他死的那日地府却并无此名的新魂入关。他丢了生死薄一路又回到了忘川河边。

    孟婆前面已经没有鬼魂在排队了，萤萤川水上，也只有三三两两的鬼魂在船上缓行。

    白和再孟婆身前落定，声音有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除了生死簿还有什么可以查到查到”

    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卡住，说出的话空空的。

    孟婆弓着背头也没抬，“入了地府，除了擅自堕川者”

    她话才说了一半，白和已经飞身立于船上抢过冥差手中的船桨伸进了忘川河水中，灵气顺着船桨登时大涨，直搅的川水倒转，船上鬼魂全部落了忘川，顷刻间便成了恶灵的腹中食。有恶灵顺着桨往上爬，白和灵力一震，恶灵消亡。

    川水打湿了他的衣服和发丝，白和整个人狼狈至极也没能找到江兖的一丝踪迹。

    孟婆站在奈何桥上看着白和颓败的坐在岸边，没说完的话这才继续，“地府中，擅自堕川者要么魂飞魄散，要么堕为恶灵，但无论哪一种，只要是从土地庙削了籍的，皆在这生死簿上。若这生死簿上没有，便是这世间从未有过此人。”

    孟婆的声音沙哑而苍老，传入耳中的时候却奇异的有安抚的作用。

    白和双眼无神的往她的方向望去，脸上全是迷茫，像是听不懂孟婆在说什么一样，只是呢喃的重复着，“从未有过此人”

    “从未有过此人”

    如果从未有过此人，那身体里的内丹要怎么解释，那些过往又要怎么解释？

    白和仰头闭上眼，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充斥着，他说不清那是什么，只知道这种感觉像是石头般牢牢地压在他的心口，沉闷的喘不过气来。

    脑中全是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在内丹入体后镜像般的在他的灵台不断的显现。

    那是江兖的记忆。

    从他们第一次杨柳树下的相遇，到他一次被江兖救治后想要夺丹却被震晕；

    到后来自己怀着目的出现在江兖的竹屋中的日日相伴；

    到月色下嗜血吞食阴刹时他的悲悯，到他因吞食阴刹承受天道反噬时江兖紧张的模样；

    再到最后江兖心甘情愿的将内丹给他为救他而死时脸上却是满足的表情

    一帧帧一幕幕，原来江兖什么都明白。明白自己接近他，不过只是为了他体内那颗灵力非常的内丹。明白自己那些举动不过是为了搅动春心……

    他不曾言说，端着一贯和煦悲悯的笑将这一切记忆都封存在这颗内丹之中。而现在内丹归于他体内，记忆也随着经脉钻进他的四肢百骸。

    白和终于明白了江兖时不时看向他时，眼神中闪烁的含义究竟是什么了。

    是心疼。

    那些他曾游历凡间在形形色色的人身上看见的情绪，原来叫心疼。或许不止是心疼还有江兖的一颗真心。

    他白和精心设计的不过是一场骗局，而这骗局换来的却是他真真切切的一颗真心。

    “凡尘种种到了地府不过是过眼云烟，不过是几世轮回的其中一世罢了。”孟婆见他此状不住的又开口带着些劝解的意味，“一世有一世的虚妄，一世有一世的因果。我虽不知你找的是何人，但此间情感今世到我这儿便忘了，你也莫要执着了”

    白和听罢，苦涩一笑。若是早知这内丹会让他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倒不如一开始就遵着妖鬼的生存之法，食阴刹杀妖魔吞内丹，受天道反噬便反噬吧。

    起码那时他逍遥自在，不似如今有着他人记忆，无数从未感受过的情绪涌来，竟似比反噬还让人难以承受。

    白和站起身来，衣袖被川水打湿，发丝粘在脸上，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一丝惶恐。

    若是天上地下再没有江兖这个人，那么自己能带着突如其来的情感还能继续逍遥自在吗？

    不可能了吧？那倘若倘若能让江兖重新活过来呢？是不是就不用背负这些记忆，不用心怀愧疚重新做他的妖鬼了呢？

    白和的眼中重新焕发了容光，睁眼急切的问，“倘若以你所言，是否还有其他办法可以将他复活？”

    孟婆显然一愣，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哑着嗓子笑，“那自是看姻缘造化，三界之大，总还是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

    孟婆却摇摇头。

    川水中阵阵嘶吼，恶灵在河面飘荡。不远处冥差聚集似是向这个方向过来了。孟婆觑眼一看道，“还是快些走吧，你擅闯冥界又搅动川水，应是鬼王处派冥差来了。”

    白和心下已然有了打算，也并不打算在此逗留与其缠斗浪费时间，一个闪身已经至莲花台。

    孟婆仍就在奈何桥上，对着他离去的背影道，“违反天道，逆天寻命是要天谴的。”

    白和没有回话，他在心底想着，天谴便天谴吧，左右不过一个死。生于天道，归于天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