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情绪

    楚江立于原地，顺着白和的动作看去，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适才他问他，缘何救他……

    目光沉沉间，风未止，白和已然到了崖顶，正站在不尽树的树下，火光映照着他的脸，倒映进他的眸，睫毛似乎又蜕化成了红色。

    明明整个人被天隐包裹着，看不真切，可不知为何，他又觉得这才是妖鬼原本的样子，鲜活的，蛊惑的，妖媚的……却非白和平日的清冷。

    其实楚江自己也很疑惑，他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为何会进这结界来救他……

    只不过是方才在结界外，见白和与那碎魂蟒缠斗，原本抱着看戏的想法，以为以白和这妖鬼之身，就算受伤灵力不济，也有着上千年修为，对付食刹鸟的方法虽不怎么正确却也未曾伤到什么。

    碎魂蟒看起来虽凶猛，也不至于太过费力才是。却不想见他指尖翻飞，居然胆敢在结界内聚灵，扰了结界安稳不说也未能将碎魂蛇降服，非但如此还险些被碎魂蛇伤了魂灵。

    楚江本欲袖手旁观的，他乃阴天司冥界天子，掌三界万物生死，而妖鬼于三界之外乃天道所受，本不该他插手。

    可是不知为何……

    见到白和被蛇身缠裹险些伤魂时，灵台还未反应，已经先一步将他救了下来，待反应过来后连他都讶异自己的举动。

    他知晓擅自干涉天道，日后必受天谴。可他竟不曾觉得后悔，只是觉得不解。

    不解凭何心底会没由来的一股愠怒之气，这怒气不是对自己干扰了天道的愤郁而是白和不顾死活的胡来。

    这情绪来的莫名。

    他掌冥界以来，这三界在他眼中就如同幻中镜水中月，是过了轮回崖入了轮回殿，六道轮回再走一遭的众生。

    众生苦难，前世因果循环，该渡的渡，该罚的罚，对他来说不过是漫漫长河中千篇一律的沧海一粟罢了。

    他自生来与天地共存，早就修得无为，昔日端坐堂前宝相庄严，虽面相怜悯众生也终究是无波无澜的。

    是以，不过是战后沉眠醒转，这短暂沉睡的千年岁月竟是让他又重新生出来什么别的情绪来吗？

    烈风在他脚下打着旋，卷的周围的风沙都迷了眼，他抬手一挥，风止，烟沙落。

    宽大袖袍上，卷云绣的龙头气势非凡。不尽树的火似乎又灭了一下，许是白和离的又近的一步，炎火虽有熄灭之相，但仍是灼烧。

    楚江左眼尖锐的刺痛了一下，他的眸色变浅，不受控地眨了眨。

    想来定是刚醒不久灵相不稳，加之神识散落未归，这才生出从不曾有过的情绪。结界内的风沙陡然小了，结界似乎也在变弱。楚江垂眸思量，只一瞬，再抬眸时人已经到了崖顶。

    白和只是侧了一眼，并未回头。

    余光里，楚江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此刻他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管楚江了，不知为何这不尽树方才还只是一簇簇的灭，此刻速度之快，整棵树由内向外开始熄灭，眼下只剩外侧枝桠处还有零星火芽。

    他一刻不敢耽误，从腰侧拿出奇犽袋。竖手在前，轻声默念，“混沌在前，将虚于外，去！”

    应声，奇犽袋封印解除。袋身松开的一瞬，无数嘶哑声响于耳边。

    阴风戚戚，阴刹冲出奇犽袋后又陡然停住，在袋前盘旋片刻后居然想往回冲。

    原是受不住这上古炎火的灼气，才想飞回奇犽袋。只是阴刹一出，奇犽袋就已自动回到白和的腰间了。

    方才白和又结了一方印，它们此时困在这一方印中进出不得。那厢炎火眼看就要熄灭，白和翻手幻化出一根看似普通的木枝，再次捏诀。

    “东引！”

    木枝飞向不尽树，原本那一簇快要熄灭的树炎被引向了白和所持的木枝上，木枝挟着炎火飞转回身，往一方印去。

    而那棵半天前还燃着通天烈火的上古神树，此刻火舌尽灭，只余下中间躯干的点点煋源。

    炎火靠近一方印，一方印内的阴刹与万鬼之气各自冲撞逃离。

    白和身后目睹这一切的楚江再看清那根树枝的一刹倒是愣怔了一下，也只是一瞬而已，白和并没有察觉。

    原本楚江上来也只是出于好奇，想看看这妖鬼怎么取这神树树炎，毕竟这不尽树乃开辟天地后落下的产物，树炎非术法可控，需有载体传载才可。

    古典籍记载不尽树可焚尽万物，就连观音大士的玉净瓶也不能将之熄灭，以每年巳月燃起至年尾岁杪尽灭，周而复始未曾改变。

    眼下凡界不过肇秋，这火炎却已灭了……

    不过，他移了眼神落在只剩火芯的不尽树上。想必这开辟天地以来，但凡知晓这神树特性的定是不敢将心思打在这上头，毕竟相比其他，总归是命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