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半尘缘落
皇陵之内,楚亦鹤只身一人为先皇后守灵已有六日,如今已是第七日,他还未等到她的到来,他知道是出事了,可是他相信她,只因她承诺过自己,无论如何她都会与他完婚的。 硕风被追杀了一路,终于用尽最后的力气来到了皇陵。
“王爷,硕风大人……来了。”回禀的是守在皇陵外的卫兵。楚亦鹤紧锁的眉头终于松了松。 可当他看到满身负伤的硕风时他开始慌张了,只有硕风一个人回来了,也没有送亲的队伍。 硕风醒来时,他看到楚亦鹤死死地守着自己,双眼中的内疚化作悲愤,他一拳重重地砸在床榻上。
“她……还是后悔是吗……不愿拿后半生与本王……”
“王爷……是属下没能,没能保住王妃。”纵然有伤在身,硕风依旧下床跪地请求原谅。
“你说什么……”楚亦鹤心下一紧,他离开了不足半月,究竟发生了什么。
“皇上以叛乱之罪,抄了整个将军府……御林军总领亲自带头围剿……无一人幸免。”硕风颤抖着回禀着。
“你说什么……”他颤颤巍巍的起了身,“你再说一遍!”楚亦鹤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直到硕风将护在心口的玉箫递上前他才回过神来。
“将军和夫人为了护住王妃拼死让属下将王妃救了出来……可是王妃……王妃她……”硕风欲言又止。
“人呢?”楚亦鹤一把拽住拽住硕风的衣领,“本王问你!人呢!不是让你就算死都要护住她吗!人呢!”他几近崩溃的质问道。
“王妃不愿舍弃将军府,只身一人回府了!”硕风低下了头。
“为什么……!为什么不拦住她!她是宸王妃!只要有本王在有谁能伤她!”楚亦鹤握着手中的玉箫,看再也问不出什么便要冲出皇陵回皇城却被硕风拉住了。
“王爷!万万不可!王妃此举也是为了保护王爷,如果王爷再和将军府叛乱之事染上关系,再无出头之日了啊王爷!王爷三思。”
“你放开本王!放开!”楚亦鹤对硕风一顿拳打脚踢,可任他怎么打骂硕风都没有松手,“她是我的妻,是我的妻啊……本王说过要护她此生的……怎么能为了这皇位弃了她……怎么能!”楚亦鹤声嘶力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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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夜霆最后一口气还是撑住了,看到了缓缓走上台的顾梓芪他的眼神中满是心疼。 “为什么还要回来!”面临父亲的质问,她无法回答,她辜负了父亲母亲的嘱咐,白白牺牲了整个将军府的人,“傻丫头……父亲已经没有能力再保护你了……”看着憔悴的父亲她哭着笑了。
“您总是这样,就算满身是伤也要护着我和娘。这回轮到我护着您了。”她理了理父亲凌乱的发丝,“我已经安顿好了母亲和府内所有人的身后事,您放心吧。”
“翊儿……”顾夜霆轻声的念着,“死后我要和你母亲葬在一处。带她去看,她一直想看的风景。”
“好。”顾梓芪摸着顾夜霆的身体,满是刀伤剑伤,本该是已死之人却硬生生被吊着半口气成为鱼饵引自己上钩,“爹,睡吧。女儿一会儿就来找您和娘。”顾梓芪亲眼看着顾夜霆合上了上眼,为了让父亲走得安心她愣是忍住了所有的悲恸,将眼泪收在了眼底,逼迫自己强颜欢笑。
“好一场父女情深的戏码。”总领拍手叫好。
“谢谢你。”顾梓芪抬头满足的看着他,让总领愣在了原地,到了这一步她竟还如此冷静,眼神中竟没有一丝的恐惧,“谢谢你,让我安顿了顾府所有人,还让我见上我父亲一面。”她 邪魅一笑,故意提高声音让坐在堂上的皇上和皇贵妃听到。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总领一下子慌了神,只是自己一时心软才帮了这丫头埋葬顾府所有的尸首,如今却被她倒打一耙。皇贵妃眉头紧了紧,依偎在皇上的怀里,催促着皇上立马行刑。
楚亦鹤和硕风马不停蹄赶了两日的路途,终于进了京城,却发现人流全都挤在一处。他一跃下马,在硕风的帮助下挤入人群之中,却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那熟悉的背影还有顾夜霆倒在刑台上的身体,他想要喊出口却被硕风死死的捂住了嘴。
“王爷……王妃说过的,不想让您看到她死后的样子,您难道还不明白王妃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吗!不要让王妃和将军府白白牺牲了!就这一眼!不要在上前了!”硕风心底十分想救台上瘦弱的王妃,可他答应过她要好好护住王爷的,他不能再食言了。
“你可知你父亲生前所犯之事?”皇上最后发问。
“罪女若说不知皇上您信吗?”她一步步走向前逼近行刑台,这无疑是送死。
台下的楚亦鹤被封住了所有的穴道,他拼尽内力也不足以在短时间内解封所有被封住的穴位,他绝望的在心中大喊:不要。
“你要做什么!”皇贵妃颤抖着声音惊恐地发问,看着步步逼近的她,而此时,身旁的护卫,向她刺来了第一剑,她吃痛的捂住伤口一下子倒在台前的阶梯上,口中含着血发问,“皇贵妃,你就不怕午夜梦回的时候,被自己活生生掐死的孩子来找你吗……”她死死地盯着皇贵妃。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本宫的爱子还不是拜那废后所赐!死于非命!”
“当真如此吗!”顾梓芪再也没有力气往前去,只是倒在原地一直发问,“先皇后最清楚小皇子的死所以被你派去的公公灌下毒酒而死……”她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可偏偏这时候身后的总领为了封口又刺了她一剑,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唔……”她用手擦去嘴边的血继续说道,“我的母亲,亲眼目睹了先皇后的死去,为了保住一个又一个的秘密您又派人抄了我顾家满门!”台下的楚亦鹤眼看着刺向她的每一剑,仿佛都是刺在自己的身上,“为了得到皇后娘娘母族的秘密不惜牺牲自己的孩子!布下如此大局!为了引我出面你甚至让太医用参汤续住我父亲的命,如此歹毒手段……皇上您当真……”皇贵妃不惜撕破自己身体孱弱的面具提起身旁护卫的佩剑,直直刺入她的的心口,连身旁的皇上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她的话语声落,全场寂静,皇贵妃却见势晕了过去,皇上情急之下哪管这剩下的事,立马摆驾回宫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一只手重重向楚亦鹤打去,他毫无意识的地倒在了硕风身上。“带你家王爷离开这里吧,不要忘记你家王妃的嘱托,好好照顾你家王爷,现实已经如此,活着的人应该明白自己接下来该做的事。”来者是伯爵府的小公爷孟彦,以他对楚亦鹤的了解,顾梓芪的离世无疑是压死楚亦鹤的最后一根稻草,但他也清楚楚亦鹤的身份,知道他的将来一定不是如今这般模样,他能做的就是让楚亦鹤深刻地记住这一天,让仇恨支撑楚亦鹤活下去。
楚亦鹤一躺就是一月有余,期间孟彦时不时的都会带太医来给他诊脉,可太医都说楚亦鹤并无大碍。这时孟彦才明白,悲痛莫过于心死。“小公爷。”这日,孟彦又来了宸王府,硕风带他进了楚亦鹤的屋子,楚亦鹤依然一动不动地躺在床榻上。
“你退下吧,我和你家王爷单独待会儿。”孟彦收起折扇道。
“是。”硕风退出屋内,关上了门。
孟彦走近了楚亦鹤的床边,俯身坐下,“你以为你一直躺着,她就能活过来吗?你以为你不睁开眼睛就可以不接受她死的事实吗?”楚亦鹤依然无动于衷,“皇上以宸王妃的身份命人给她下葬,也算是对你的一种抚慰。”话落,楚亦鹤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五日前藏于城外的一处山茶花丛中,一切事宜都是我亲自督促的,你可放心,另外……我也检查过了,她身上一共三剑,心口那剑直接毙命。”楚亦鹤听到这儿,缓缓地落下泪,可却仍是一言不发。“鹤,虽然你们没有完婚,但我知道在你心中她早已是你的妻子。杀母之仇,杀妻之恨,还有本该属于你的一切,你难道就想一直逃避下去吗?”孟彦提高了嗓音,见楚亦鹤依旧躺着不动不愿说话,他便负气打算离开,却突然……
“带我去。”楚亦鹤开口道。
“去哪?”孟彦心中惊喜。
“她在的地方。”楚亦鹤坐起身,虚弱地发声。
“可以,但是你得先吃点东西。”孟彦提出了要求。
“带着,没她,我吃不下。”楚亦鹤如同丢了心爱之物一般,失了神智。———————————————————
虽是初春时节,但是迎面吹来的微风还是透着一丝凉意。舟车劳顿,楚亦鹤拖着病身,在硕风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望着遍地开满的花儿,他爱惜的蹲下身体轻轻抚着它们。风中赫然伫立的那块墓碑是如此的刺眼,他挥了挥手示意不要任何人跟随,自己提着一盒餐食走向它。 三个多月了,他终于鼓起勇气来到这里。孟彦办事他一向放心,知道她山茶花,也知道他的怯懦,一切的一切,孟彦都替他做好了。他的手抬在空中,又突然停下了动作,“不是说过……你会来的吗……”他嘴角微微抽动,“你做了你想做的事,你可曾想过本王该怎么办吗。皇额娘离开了,如今连你也离开了,独留本王一人,独活下去,看这苍凉的皇城吗?”他一一取出了盒中的吃食,“连王叔都记住了这些是你爱吃的,芪儿,你让本王该拿你如何是好……”他一下子跪在她的墓前,“为什么不愿意让本王保护你一次!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擅作主张!”
所有人都待在远处看着楚亦鹤的一言一行,却没有人敢上前劝慰他,孟彦拦在硕风面前,“有些事,没有人可以帮他的。只要越过了今日这道坎,今后的大风大浪,我们都不用再为你家王爷担忧了。”
想到皇后娘娘的冤死,想到将军府所有人绝望的眼神,还有顾梓芪倒在面前的一幕,楚亦鹤知道自己再也没有理由退让下去,不然死的人会更多,追随他的人就会成为下一个,下下个……他将所有的痛苦收了起来,靠在她的墓旁,饮完了一壶酒,“芪儿,这次该轮到你等等本王了。等本王清除了所有的内乱,就来找你。” 这一日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府的,只是在那日之后王府内所有的人都发觉他们的王爷变了,双瞳变得不似从前那般温柔,白日里沉醉于烟花之地,只有到了夜晚,才能看到真实的他。 五月的京城繁花似锦,再也无人问津曾经风光一时的将军府,而另一边,皇贵妃假借抚慰宸王之名,请求皇上再为宸王许婚。 说是许婚,实则是派了亲信去暗地里监视楚亦鹤罢了,他怎能不明白其中道理。都说那位无福的宸王妃去世后宸王便天天沉溺在温柔乡中,可王府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王爷十分抗拒再有第二个女子踏入王府。
那日的早朝之上,楚亦鹤公然抗旨迎娶皇贵妃的侄女,被皇上训斥一番后撤去了原有的手中的禁军兵权。 虽然整个伯爵府都唯皇贵妃马首是瞻,可这小公爷却整日里不避嫌地往宸王府里跑,老公爷想尽了办法都拦不住孟彦。 听闻了朝堂之事,孟彦一气之下闯进王府,那时的楚亦鹤正独自一人用午膳,孟彦竟当着众人的面将满桌的餐盘掀翻在地。
楚亦鹤嘴角上扬邪魅一笑,“是谁惹得小公爷如此大的火气,没处撒来本王这儿发火了?” 孟彦欲上前挥楚亦鹤一拳,但却被硕风挡了下来,倒在一边,这时,楚亦鹤眉头紧了紧。 “不过是拒绝了那柳忆情的婚事,小公爷就如此生气。不以为的是小公爷喜欢那般女子。”这下真的激怒了孟彦。
“楚亦鹤。你可知撤去你手中禁军的兵权意味着什么吗?”孟彦大喊道。
“区区禁军兵权而已,他们二人从我这里夺走的东西还少吗?他们既然想要,那给他们便是。”楚亦鹤无奈地说道。
“区区禁军兵权?如今这权利给了那萧炎!等到先皇后的国丧过后,那皇贵妃就是一国之母,你还想有活路吗!”孟彦知道他的实力不仅限于此,他不希望这个国家以后的国君国母是如此昏庸奸佞之人,可他唯一扶持的人只有楚亦鹤,无论是从学识而言还是为人而言,众王爷之中他是最有帝王之气的。
“本王的宸王府的王妃此生仅有一人。”孟彦再明白不过他的意思,在顾梓芪离世后的每一日里,楚亦鹤日日佩戴着她亲手赠予他的玉佩,连用膳也命侍从准备两副碗筷,就像是她还在一样。
“娶了柳忆情不过是给她个名分罢了,你们也只是有夫妻之名,无需行夫妻之礼,日后就以无嗣为由休了她便是,为何现在就公然与之抗衡?”孟彦问道。
“宸王妃这个位置,不是随意一个女子就能坐的。”楚亦鹤在那么一瞬间竟起了杀心,他告诉自己那只不过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无需如此烦恼。
“她父亲是当朝宰相。她家三代长辈都当朝为官,为国立下汗马功劳,宰相一生行的正坐得直,教出来的女儿自然不会差,虽然是皇贵妃的侄女,可她从来没有参与过任何的勾心斗角,只不过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子,宰相更是在先皇后谋害小皇子一案中秉公处理,没有半点徇私。”孟彦一席话无非就是劝他娶了柳忆情,“你驳了皇上和皇贵妃的面子也就罢了,何苦得罪了宰相,他可是也对你给予厚望的,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一朝成为贤能妻子辅佐于你。” 楚亦鹤不屑的甩袖坐到一旁,那孤傲的性子越发的不可收敛了。 “无论如何,你要清楚,死去的人是不可能再复生了。郡主碑前的草都已经快遮住字了,如果真的还能活过来,早就回来找你了。”孟彦一言一语刺激着他的全身,他气得几乎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