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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武四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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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鸡鸣三遍,良恩早已收拾毕。

    他不想在这临走时候与母亲过多叙话,以免露了心迹,准备趁着母亲未起,隔着窗户打声招呼便走。

    岂料诸良恩刚一出房门,便看到刘氏身影已在厨下。

    看到良恩出来,刘氏笑道:“良恩,来,你要出门,娘给你包了饺儿,你吃完再走。”

    诸良恩心头一热,眼圈跟着红了,连忙定了定神,道:“您何必这样辛苦,孩儿心里要生愧疚了。”

    刘氏道:“你离了家,吃住一定不便,路上要照顾好自己。”

    诸良恩点头,又醒悟说道:“我这一趟最多两三日路程,到了陈安,什么吃的没有。您莫操心了。”

    说着话,刘氏已将饺儿下了锅,不多时,捞出一碗端来。

    良恩也不再多说话,不顾烫地一口一个吃完。刘氏道:“良恩,路上注意安全,照顾好自己。”

    诸良恩点点头,背着包袱出了门,又停住脚步,半回头道:“娘,您在家里多多保重。”说完不等刘氏回话,快步往县府走去。

    孙县丞一早到了县府。他昨夜想了一夜,的确无能为力,只想了几条对策,供县令裁断。

    他知道逢这种事,家人一定心急难安,何况诸广实又是县衙公差,平时交情也不错,援手虽无可尽心,亦要尽力。

    县令昨夜大醉,起的倒是很早,正在院中踱步。孙县丞拿着传信,向他说了来龙去脉。

    县令皱着眉头道:“这李周二人甚不明理,千里传信,我们能有什么法子?多事。”

    孙县丞不由一愣,道:“广实毕竟我县府差人,遇此急症,吉凶难测,二人也是心急无断,也是善意。”

    县令道:“他们善意便将火球扔到县里来烧。你有什么对策?”

    孙县丞不理会他的抱怨,道:“我想了一夜,这事的确难以着手,只有聊表寸心,县里出个公函,快马传送给水东县,请其全力救治。”

    县令皱眉道:“驿馆传信,只怕信未送到人已死了。”

    孙县丞有些恨他出言不逊,只是也未作色,道:“自然不能用驿馆传信,要专人快马递送。我想,因了路途遥远,府里事务又多,不宜再遣衙役。不妨由县里拨一笔款,请个信使去传信。”

    县令思忖片刻,点点头:“如此也好,免得人家说咱们无体恤之心。你去办吧,记住务要节用。”

    诸良恩到了县府门口,方才卯时正。

    县府一般辰时开府,此时果然大门紧闭,只好在门前等。

    不多时,看到旁边走来一人,身材魁梧,似有些眼熟。等到那人走近,二人目光碰到一起,同时惊讶开口:“是你?”

    来人赫然是武四为,两月以前在庆光寺门口集市诈收税赋的地痞头子。

    诸良恩对他无好感,撇过脸不再搭理,径自在台阶上坐下。

    武四为上次吃了亏,一直耿耿于怀,当下冤家路窄,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不过他还是四周看了看,才道:“呵,今天你那小保镖没有跟着?”

    诸良恩心烦意乱,只当没有听见。武四为得寸进尺,凑上前道:“小子,聋了?老子跟你说话呢。”

    诸良恩冷冷道:“滚开。”

    武四为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站起来,恶狠狠道:“别以为在县府门口,我就不敢打你,老子说过,老子县里有人,打你也白打。”

    诸良恩默不作声,抬起右手抵在武四为胸前,一抖手掀开袖口,露出绑在手腕上的袖箭,道:“放手。”

    武四为吃了一惊,顿时气焰消散,只不肯服软,嘴硬道:“我不信你敢在县府门前杀人。”

    二人正僵持着,听见身后吱呀响动,县府左侧开了一扇旁门,门里闪出孙县丞,见到此景,立即呵斥道:“干什么?武四为,松手。”

    武四为松了手,连忙对着孙县丞拱手作揖,道:“县丞大人好。”

    孙县丞没好气道:“光天化日,县府门前,你要做什么?良恩,有没有伤到?”

    武四为听见这话,心里连连叫苦,不等良恩开口,忙道:“故人相逢,闹着玩,闹着玩。”

    诸良恩将衣袖抖下来,心急道:“孙伯伯,县里有定策么?”

    孙县丞叹了口气,不置可否,道:“进来说吧。嗯?良恩,你拿个包袱做什么?”

    说完心念一闪,已然猜到了,不由无奈却又欣慰地暗自赞赏,随后也不等良恩回答,径自转身进去了。

    诸良恩和武四为紧随其后。

    进了县府,孙县丞道:“良恩,县令接到通知,去户部议事了,托我处置。此番实在路途遥远,有力难使,但广实毕竟是县府中人,县府决然不能坐视不理。我同县令商议了,县府拨钱,着即派人快马传信,函请水东县调遣良医救治。”

    诸良恩早料到如此,心知这也是县府尽心,别无他法,只点头道谢。

    孙县丞又道:“我看你拿着行囊,是要去水东?”

    诸良恩点点头,眼泪此时再止不住,道:“家父病重,我无论如何都要在他身边。况且我也粗通医术,或可增一丝希冀。”

    孙县丞叹道:“生子如此,夫复何求。依我本心,西南山路崎岖难行,危险重重,自不希望你去。然将心比心,你做得对。”说完转而望着武四为,道:“老武,此番叫你来,也是为此事,往三源郡水东县送个急信,有酬劳,你接不接?”

    武四为刚才听二人谈话,此刻正若有所思,听见县丞发问,连忙道:“接……大人,我多嘴一问,您们刚才所说,可是诸广实大哥病重?”

    孙县丞道:“正是。我知道你与广实有旧交,又是熟手,县里派你去也放心。”

    武四为又转望着良恩,道:“公子是诸广实大哥的儿子?”

    诸良恩心里烦乱,又不忿他张着父亲的旗号作恶,没有理会。

    武四为连连拱手,道:“大人,我愿意去。”

    孙县丞拿出一锭银子,道:“这番路程艰难,酬劳五两银子,赠一匹马。老规矩,先付三两银子,拿水东县收据结余款。这是县府公函和通行文书,可凭此在沿途驿馆吃住歇息。”

    诸良恩心急要走,孙县丞让武四为先去找府吏牵马。

    待武四为去了,孙县丞先叫来文书,让再去开具一份县府通行文书,又摸出几块银子,递给良恩道:“良恩,这十两银子你拿着。”

    诸良恩惶恐道:“孙伯伯,我有钱,这个钱我不能拿。”

    孙县丞道:“你不必推辞。穷家富路,出远门多带些钱,路上会顺畅许多。广实因公致病,县府力不从心,只好委屈你们。这是县令和我的一点心意。”

    诸良恩推辞不过,只好收下。恰好武四为牵了马来,孙县丞道:“我就不留你们了,你们路上,多多保重。”

    二人同出了县府。武四为忽然拉着诸良恩道:“诸公子,咱老武粗莽无理,不知你是广实大哥的公子,多有得罪,你切莫怪罪。”

    诸良恩顿住脚步,默不作声,半晌对着武四为深深一躬,道:“旧事不提,我不管你与老父有何恩怨故交。此番传信求医,拜托您了,良恩感激不尽。”

    武四为连忙搀起他,道:“公子客气了,广实大哥于我有恩,能略尽寸心,实属荣幸。”

    诸良恩道:“如此,您必快于我,请您先行上路。”

    武四为道:“公子,急不得。”

    诸良恩以为他又耍滑,顿时有些气闷。

    武四为继续道:“公子可知此去三源郡如何走法?”

    诸良恩愣了愣,脱口道:“不是一路往西南去么?”

    话刚出口,便顿时醒悟,说起来简单,毕竟千里之遥,没有个准确指引,怕也是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武四为道:“昨夜县丞大人传信,只说有事,没有交代具体内容。现在情况明了,我要去找找朋友,寻一些西南商旅请教,好定下路线。磨刀不误砍柴工,我们此去千里之遥,不差这一两个时辰工夫。”

    诸良恩点点头,略一思忖,道:“你说的对,我一时迷了心窍。既然如此,你快去寻朋友请教,我也去书院找找西南舆图。”

    武四为点点头,四周看了看,指着县府旁边一处露天茶棚道:“两个时辰后,我们在此集中,商定路线后,一同上路。”

    武四为策马去了。

    诸良恩将包袱就放在县府门房,自己快步往书院走去。

    到了书院,他又忽然想到,自己心急昏塞,连告假都忘了。于是先去找肖掌院,说了情由。

    肖掌院连连叹气,同情他的境遇,又拿出些银子给他。

    诸良恩坚辞不受,道:“我此去路途遥远,也不知何时归来,所放心不下者,家里只剩老母一人,还望肖伯伯照应一二。当然,切不可给她说我去找父亲。”

    肖掌院点头答应,道:“这你放心,原本应当。”

    诸良恩道:“我今天来主要是找一些西南舆图,查查路线。”

    肖掌院道:“院中文书典籍你都熟悉,我带你去,你尽管翻查就是。”

    到了典籍房,肖掌院给文书打了招呼。良恩原本对书院典籍熟悉,更兼以前常常给肖禾整理兵法要略,对陈国的地理地势还算了解,只是他之前抄写的一些要略,在肖禾从军时都送给了他,没有存底。现在要用,只好重抄。

    诸良恩将舆图形势和一些兵书上有关西南行军道的信息一边都抄记下来,一边在心中默默对比,及至抄完,已大致有了轮廓。

    他起身发现肖掌院不知何时已经走了,于是向书院文书道了谢,嘱咐他代为向肖掌院道别。正要离开,就见肖掌院从外面匆匆回来。

    “良恩,我想你父亲这病,根由或可能还是远行艰苦,水土不服,以致发病。我刚才去找了一些灶心土,民间也叫伏龙肝,是调养水土不服的民间方子,效用极好。你带着去,倘若自己路上不适,也用得着。”肖掌院气喘吁吁地说。

    诸良恩感动地几乎落泪,深深一躬:“多谢肖伯伯,良恩永恒铭刻,没齿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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