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盒饭小说 > 历史军事 > 国之将亡 > 第8章 议南征

第8章 议南征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散了朝会,陈盛对着李吉祥低声说了几句话,便匆匆到了后殿。

    穿过数百步的宽阔内廷,便是后殿。与前殿不同,后殿大略分成了两个区域。

    东阁是规模略小一些的议事堂,平日里若非大朝会,皇帝与骨干大臣议事的小朝会便都在这里进行。

    西阁是书房,是事实上的帝国心脏,是皇帝与朝廷重臣商定机密国事、治国方略,以及皇帝批阅奏章、发布诏令的地方。

    陈盛的心思有些复杂。刚才廷争,他几乎失控,觉得自己不能掌控朝局。可是也就在那一瞬间,他顿悟了先帝驭下之道。

    不怒而威,不言而教,虽然他能够感觉自己还有些稚嫩。但细细推敲,方才的局面,有更好的处置方式吗?

    没有!

    当然,这些事情他不能与任何人诉说,只能自己揣摩,下一步如何明定诏令,还得仔细斟酌。

    正如是想着,已到了后殿阶下。早有值班太监快步迎上来,禀报道:“奉陛下诏令,国师已在东阁候驾。”

    陈盛点点头,径自快步拾阶而上,进了东阁议事堂。议事堂中正站立着一个身影,一袭软绵白袍,鹤发童颜,精神矍铄,赫然是春耕大典上大显神圣的国师。

    “贫道元心,参拜陛下”。听见脚步声,国师元心拱手深躬迎驾。

    陈盛扶住元心,道:“国师免礼,久等了。请坐。来人,给国师上温水。”

    元心道:“谢陛下”。等到陈盛在龙椅上落座,方才坐了下来。值班太监很快端来一盏浓茶和一杯清水,分别敬奉给了皇帝陈盛和国师元心。

    陈盛道:“国师近日养息如何?”

    元心道:“承蒙陛下挂念,贫道无所欲求,食安寝宁,唯祈念安国之道。”

    陈盛笑道:“有劳国师。自春耕大典国师神迹一鸣天下,朝野侧目,朕想总该叫国师与朝中大臣会会面。朕知道国师不喜喧哗铺排,因此也就请了宰相、大将军和几位重臣。”

    元心起身拱手道:“陛下天心体下,贫道感激涕零。”

    另一侧,散朝之后,朝臣群情激动,出了大殿,各自凑拢,边走边发表自己在朝会上不敢明言的观点。财政大臣杜宝贞跑得最快,散了朝便不见了人影。军务大臣郑宝淡淡地看了一眼想过来说话的朝臣们,不发一言,冷冷走了。

    陈奇跟在面色如常的陈正身后,脸色复杂,余光不时扫着跟在身后的三大营主将,他们想上前说话,却又不知大将军喜怒,只踌躇地跟着。陈奇忍不住了,道:“大……将军,你刚才的主张,恐怕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陈正仿佛没有听见,径自往前走着。

    陈奇瞥了一眼身后,又道:“三大营的主将,都在后面跟着,恐怕是想讨您的话。”

    陈正平静地看了陈奇一眼,道:“讨什么话?我的话在朝上已说明白。”

    陈奇怔愣着。忽然身后传来个尖锐声音:“宰相大人,大将军,请留步。”

    陈正回过头,看到李吉祥已快步跑到了欧阳克敏身旁,也快步走了过去。李吉祥道:“欧阳公,大将军,陛下有请,要事相商。哎,方大人,您来的正好,陛下诏令请您一起。还有小白将军。”

    几人对着李吉祥拱拱手,道:“臣奉诏。”

    李吉祥拱手回道:“陛下在后殿东阁,大人们请先自便去了。我还去请杜大人和郑大人。”

    说完又匆匆去了。欧阳克敏几人相视一眼,互说了声请,便慢慢往后殿方向走。之所以走得慢,一是知道还有杜宝贞和郑宝,顺便等着同去;二是要照拂老宰相欧阳克敏,他年岁已高,走路自然快不起来。

    边走无话,氛围不由有些沉闷。欧阳克敏笑了笑,对礼仪大臣方立东道:“方大人,大将军朝会之议,你以为如何?”

    方立东翻了个白眼,道:“你个老家伙,想问大将军的考虑,问他便是。拐着弯子连带我作甚?”

    陈正和陈奇不由莞尔,方立东比欧阳克敏岁数小一些,却也是相交甚深,也只有他敢对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宰相放肆说话。

    欧阳克敏笑道:“老夫不便直言,好端端一番铺垫,被你这样戳破。老夫岂无脸面?”

    方立东道:“就这几个人,你铺垫给谁看?铺垫给谁听?你是人老奸猾,手段心思都用到我等身上来了。”

    欧阳克敏呵呵笑了。陈正笑道:“欧阳公,老师,不妨事,我无作他想,艰难度日,自然举朝一体,军中何可例外。”

    欧阳克敏道:“不怕乱吗?”

    陈正道:“乱不了。军中有些积蓄,况且,在油水中沁润了这么多年,军中也该割些肉下来了。”

    欧阳克敏道:“老夫知你虽是有意为之,只担心会否操之过急了。”

    陈正道:“时不我与,战事就在眼前,等不得抽丝剥茧地细思密谋了。不过,我也并非没有谋划,小火慢炖,乱不了。”

    在后殿门口候了片刻,李吉祥带着杜宝贞、郑宝匆匆到了。李吉祥拱拱手:“欧阳公久等了,我这便去通报。”欧阳克敏点点头,李吉祥快步进去,片刻又出来,道:“众位大人请进。”

    几人鱼贯而入,面对陈盛行了礼,各自在已先安排的位子上依次坐了。陈盛笑道:“去年秋,朕于国泰寺祁天,偶遇元心先生,相谈甚欢,拜为国师。今日留住几位,是想引荐国师与诸位会见。”

    话音方落,元心早已起身,对着欧阳克敏和陈正深深一躬,道:“贫道元心,参拜欧阳公、大将军,见过众位大人。”

    欧阳克敏和陈正几人拱手回道:“有礼。”几人之中,欧阳克敏和方立东是老狐狸,只淡淡看了元心一眼,面无表情——事实上,其他人未必知情,欧阳克敏早已闻知有这样一位国师的存在,只是陈盛不说,他也不问,这便是他的秉性。陈正漠不关心,仍是一贯地敦厚沉稳。杜宝贞和郑宝倒是好奇地打量着元心,却也有着大臣风范,行了礼便无动于衷。只有陈奇年轻心性,一副好奇却欲言又止的样子。

    待元心入座,欧阳克敏先开了口,道:“国师似有些面善,可是此前在朝中为官?或有其他机缘?”

    几人惊讶地望着他。陈盛笑道:“欧阳公果然不凡,国师你且说说。”

    元心道:“欧阳公明鉴,二十年前,你我曾有一面之缘。彼时贫道职司钦天监,是个小小主事,因妄言天象,被先帝圣裁下狱,后又发往国泰寺杂役。去年陛下祁天进香,贫道无知扰了圣驾。陛下不以为怒,反委贫道重任,贫道心中实感不安,故而觍颜再次入朝,聊尽绵薄之力。”

    欧阳克敏微微眯了眯眼,道:“你是王元?”

    元心拱手道:“些许微末,欧阳公半面不忘,贫道感佩之至。贫道正是彼时钦天监主事王元。”

    欧阳克敏点点头,道:“说起来,那事情倒也怨不得你。”

    陈奇好奇追问道:“欧阳公,到底什么事情?”

    欧阳克敏抬头望了望陈盛。陈盛道:“欧阳公但说无妨,朕知此事。”

    欧阳克敏继续道:“二十年前,戎狄势大,屡屡犯边,陈国剿抚并重,倒也安定了局势。因了地利之便,戎狄巨资贿赂云中郡守姚忠。事发后,姚忠竟密谋与戎狄串联谋反。出兵之际,先帝惯例请钦天监卜筮,竟得不吉之象,朝野犹疑不决。当此之时,众臣还未议论,王元——也便是元心先生,挺身直言上奏,道国家危难,势在必出,岂能以不定之卦象搅扰国事?于是先帝便立下决断出兵,岂料领兵大将仍心存惊疑,一战之下竟然败了。先帝大怒,杀了领军大将,又以妄言朝政之罪将王元下了狱。后来所幸举国军民一心,将士用命,平了叛乱,击退了戎狄。先帝消了气,却也不肯复用王元,便将王元发配到国泰寺做杂役。”

    顿了顿,欧阳克敏对着元心又道:“其实,先帝并无心罪责于你,先帝圣明,知道你说的对,彼时形势,不论胜与败,发兵都势在必行。只是初战不利,总要对朝野有个说辞。即或当时的钦天监监正,该说话时不说,出了事便喋喋不休,自以为是,最后却被先帝罢免入狱,老死囹圄。况且,先帝虽说发配你到国泰寺做杂役,原旨却说是戴罪修行,我说的可是?”

    元心起身朝着欧阳克敏又是深深一躬,道:“先帝圣明。欧阳公明鉴,贫道在国泰寺,时时诵经刻刻修行,未尝一日懈怠。”

    陈盛接言道:“朕在国泰寺,偶然见到杂役奴仆中有一道者,遂心生好奇,这好端端的寺庙,怎会有道者在其中?便传住持问话,方才知晓此事。又与国师彻夜长谈,方知国师不但修为高深,见地亦精辟。在寺里闲居,委实可惜。”

    欧阳克敏道:“春耕大典之上国师大展风采,着实引人侧目。”

    陈奇追问道:“不知国师是如何做到的?”

    元心淡淡笑道:“小小幻术而已,不足挂齿。”

    陈奇道:“我看却未必,国师内力深厚,我能感觉到。”

    元心道:“陈将军明察秋毫,贫道修身之余,兼修武学。幻术虽不起眼,亦难登大雅之堂,却也要以武功佐之。陈将军若有兴致,贫道必然全盘托出,毫无保留。”

    陈奇兴奋道:“多谢国师,改天一定向国师求教。”

    闲聊了一会儿,陈盛忽然道:“今日诏众卿前来,还有一事相商。日前,大将军奏议,西南青莲道贼子赵成反乱,声势日大,非大军不能平乱。众卿以为如何?”

    事关重大,东阁大殿一时静默下来。半晌,欧阳克敏道:“还是请大将军先说明形势。”

    陈正拱拱手,道:“陈国承平日久,兵患主要在戎狄。自二十年前平定姚忠与戎狄串联谋反后,先帝对戎狄部族战抚并用,当下北部边境虽偶有战端,总体还算平稳。然则,以臣之见,戎狄自乌卫单于以来,野心勃勃,却十年蛰伏,军兵日强,终必与陈国一战。举国兵备,当以此为防范应对根基。”

    陈正顿了顿,继续道:“然则,欲退外敌,必先安内,方可凝聚举国之力。青莲道贼子赵成,三年前在南越起兵,诛杀了南越王,又步步北上,以传道名义蚕食我安仁、马边、镇边三郡,其中尤以镇边郡为害最烈,赵成多次出兵侵袭,占了大半郡县,郡守苦苦撑持,情势已然危急。故臣奏议,出兵平乱,还南境安宁。此外,国中三大营,多年无战,正可借此磨砺我军战力。”

    陈盛道:“众卿以为如何?”

    军务大臣郑宝道:“敢问大将军,大抵出兵多少?”

    陈正道:“十万。”

    几人都是一惊,陈盛更是失口道:“十万?一个小小贼道,要这样兴师动众?”

    陈正道:“赵成不可小视,其人多谋狡诈,最善邀买人心。青莲道之所以迅速壮大,便在于其蛊惑民众之能。赵成大军,大约五六万,都是身经百战浴火洗礼的亡命乱贼,再加上青莲道教众及受其蛊惑的百姓,不可计数。既然出兵,便要速战速决,一战平定,连根拔起。我大军虽众,然少经战火,更需磨砺,十万大军,还略紧了些。”

    众人默然,郑宝又道:“十万大军,征途三千余里。即或以三个月为限,便需粮草二十万石。千里运粮,损耗更是至少在六成以上。再加上将士俸禄、战功赏赐、伤亡抚恤等等,这一仗,便要消耗白银千万两之数。钱从何来?”

    杜宝贞不得不接言道:“方才朝会,开支大体已定。臣已无余钱可调。”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