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宫廷12
12
大地回暖，冬去春来，草长莺飞。
我闲来无事在御花园里散步，一众的太监宫女在后边跟着我。
春风拂荡，万枝摇曳。
“莫怪杏园憔悴去，满城多少插花人。憔悴去，零落不堪。”
我掐了一朵开得正娇的杏花，白里透红，娇羞却清雅，拿在鼻子边嗅了嗅，倒是清香。
“这杏花再高雅纯洁，不过被人折了当做宝似的赏玩一会儿子，就扔到地上，沾了尘土，碾坏了，七零八碎的，还被人来回踩着，混在泥土里沾人鞋上，还要遭一番嫌弃厌恶憔悴去，零落不堪，形容它倒也贴切。”
我嗤了一声，把花扔在地上，往御花园深处走去。
御花园百花争艳，为个杏花倒不值当。
“放肆！”
我刚走进牡丹园就听见一声怒呵。
走近了，仔细一瞧，原来是杜微月和潘娜兰。她们吵得火热，前面正好有一棵海棠树遮住了我的身形，一时之间她们竟没发现我，我也乐得看好戏，就止了侍女提醒。
她们正抢着同一朵牡丹。
“难道妹妹说的不对吗？陛下已经数月没去过姐姐那了，这酒醉杨妃雍容华贵又不失娇俏艳丽，自是佩戴在妹妹头上才能让陛下瞧见，若是让姐姐抢了去，这牡丹不白长了副好相貌，要让它陪着姐姐顾影自怜吗？”
潘娜兰说完还撇了杜微月一眼，嘴一撅，又道：
“更何况摘花也要讲究个先来后到才是，我知姐姐出身低微，没想到仪礼也是个不周全的，陛下向来喜欢知书达理之人，姐姐这样怪不得陛下不常去。”
杜微月一张媚脸气得通红，唇色却苍白，和潘娜兰一同握着牡丹枝的那只手微微发抖，嘴上倒也不饶人。
“哦，如果真如妹妹说得像那样，相必妹妹是个知礼数的人，怎么见了姐姐却不知行礼？也难不成是家里的嬷嬷没教好规矩，只是传授了些上不得台面的嘴上功夫。这要是让人抓了把柄，宫中的人议论起来，说什么书香世家教养出来的小姐却是个连尊卑都不懂的不活脱脱让人看了笑话。妹妹可别埋怨姐姐没有好生提醒。”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这回换潘娜兰气得脸通红，狠狠盯着杜微月的脸，终是放下了手中握着的牡丹花枝，行了一礼道，
“昭容潘氏见过杜淑妃。”
杜微月慢条斯理地把那朵盛开的牡丹摘下来让贴身宫女戴在头上，清风徐来，花姿摇曳，更是衬得她人比花娇。
杜微月刚带上就把那朵牡丹花就从发上摘下轻飘飘地扔在地上，牡丹花滚了两滚，沾了一身泥土。
“呀，真不小心，妹妹如此珍视的花就这样掉在地上了，可惜了。妹妹若真是喜爱，我便让与你了。”
说完便转身走了，语调轻松快意。
我却分明瞧见她指甲嵌进手心渗出的点点猩红，背影明明趾高气扬，却总觉得有股凄凉萧瑟之感。
我摇头轻笑，在后宫待久了，看谁都是苦命的人。
我还自身难保如履薄冰，哪来什么闲心思去伤悲别人的春秋。
我抬头，却被此时的潘娜兰吸引了注意。
因为潘娜兰这时却突然换了一副面孔，脸上一点生气的模样也没有，神色恹恹地叹了口气，蹲下身子，红润的指尖拨弄着那沾了土的牡丹花瓣，喃喃道：
“杜微月也是个可怜的，不过跟我一样是个挡箭牌而已，年纪轻轻就要死了……我不与她计较。花谢花飞花满天，红香消断有谁怜……古有林黛玉三葬残花，今有我潘娜兰惜埋牡丹，说不定就被谁看见了，载入野史，也能给我那丢了女儿的父母聊以慰藉，留个念想啥的……”
说着竟真不嫌弃泥土脏污，挖起坑来。
我倒是被潘娜兰咒骂杜微月早死的话惊着了，在后宫之中也不怕隔墙有耳，这般粗心。
这不就叫我听着了，看样子是个心眼儿直的。
我同时颇觉有趣，这潘娜兰心思倒奇巧。
早就听宫女嚼舌根，说这潘昭容不喜人伺候，更衣洗漱尽是亲力亲为，没想到来御花园也是连一个侍从都不带，刚刚孤零零的一个与杜微月对起阵来，气势上也没输几分。
我也算饱读诗书，这句诗真没听过，便走上前去。
“红香消断有谁怜？虽然诗句凄婉了些，放在这儿倒也应景，只不过这林黛玉是哪家的诗人，潘昭仪可能与本宫说道说道？”
潘娜兰挖坑的手猛然顿住，没想到身后竟然来了个人，神色慌张，手上还带着泥土就连忙起身向我行礼。
“昭容潘氏见过贵妃娘娘，娜兰疏忽，竟然没注意到娘娘在此，没及时向娘娘行礼，还请娘娘责罚。”
“不打紧，起身吧。本宫也是刚刚到，正好听见你吟诗，引了兴致，才来问问。”
潘娜兰磕磕巴巴道：
“这首诗是臣妾儿时从一本乡野杂记上看来的，臣妾依稀记得是一名叫林黛玉的女子写的，当时觉得不错，就记下来了，没想到得了娘娘青眼。可臣妾愚钝，只堪堪记得这么一句，连那本杂记的名也是记不得了。”
“无事，潘昭容那时年幼，记不得正常。”我看了看小坑边的牡丹，这时候的牡丹花是真的沾满污泥烂土，丝毫不见往日风姿。
就这短短片刻，却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牡丹花残，却有潘昭容怜惜，为它惆怅，也是它的福分。本宫不能扰了昭容雅兴。”
话罢我挥挥手，带着宫女太监们转身就回了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