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的哲哥哥没有母亲了
一百一十五、
我初三的秋季学期，哲哥哥刚好在清华大学读大一。谁也没有料到庄家会在短短几个月之内经历大喜大悲。
暑假，哲哥哥摘得物理省状元的桂冠，高分入住清华大学，市里的县里的电视台，领导干部都来了，一时风光无限。
哲哥哥拿到了他人生的第二笔丰厚的奖学金，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他抱着我在红枣树下快乐地转圈飞舞。
快乐总是那么短暂，刚过中秋不久，还是十月间，芳姨就毫无征兆地走了。她早上在烧柴火煮粥，坐在灶前，手里还握着一根木柴，脸上带着笑容，她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我是那天下午回到家才知道消息的。回到家，母亲刚和我说完，爷爷就来了。他把我锁在房间里面不准我跑去庄家，说哪怕你与敏哲要好，你没名没分的，这样大的事，你也不能够去。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送了芳姨最后一程，我在自家的楼顶，通宵地站着。我家与庄家，只隔着几十米远，站在楼顶，可以看到庄家一派灯火通明，哀嚎遍野。
直到装着芳姨的棺木远远地抬上山，在山坳的转弯处消失了，我才从楼顶下来。我原本就身体虚弱，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睡，根本受不了，几乎要病倒了。
按照农村的习俗，没有过七天，我都不能去庄家。好不容易煎熬过了，过去看疲惫黯淡的哲哥哥，与他抱头痛哭。
我的男孩，他正在经历巨大的悲伤，我不知道我该如何给他力量。从小到大，在我的眼中，我的男孩，我的哲哥哥，他是神一样的人，他英勇而睿智，从来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打倒。
现在，他被巨大的悲伤打倒了。他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样，那么痛苦那么无助地抱紧我声声哽咽。
“小东西，哲哥哥没有母亲了。哲哥哥很难受很难受，母亲怎么就舍得抛下我，抛下每一个人啊？”
我的哲哥哥，一直以来都是坚不可摧无懈可击的，此刻他脆弱得让我无比心疼。他抱紧我，一声一声地唤我小东西，一次又一次地向我复述他没有母亲了，他被母亲抛下了。
我自己也还是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看着哲哥哥这么伤心地哭，除了陪着他哭，我毫无办法，我笨拙地陪着哲哥哥安慰他：“哲哥哥不难过了，芳姨在天有灵一定不愿意看到你这么伤心，哲哥哥不难过了好不好？小东西以后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我替芳姨陪我的哲哥哥。”
哲哥哥紧紧地抱住了我，此刻他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他会难过会悲伤会因为亲人的离世悲痛欲绝。
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有着这么深的感受，哪怕哲哥哥再出色再优秀，此刻我都是很需要我的，于他而言，我的意义非凡。
那个下午，我们两个人依偎在临窗的椅子上。哲哥哥哭，我陪着一起他哭。哲哥哥难过，我陪着他一起难过。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投下一地斑驳的光影。
“小东西会一直一直陪伴哲哥哥的，对不对？母亲不在了，我就是没有母亲的孩子了，我需要你，我依赖你。”男孩喃喃地说道。
我用力地点点头回答：“我会，我一定会一直一直陪着哲哥哥的，陪到你不要小东西了为止。”
一百一十六、
请了一星期的假回去上学，晚自习的时候，老师宣布明天各科月度考试，有困难的同学可以申请免考。
同学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了一会儿，有两个女生举起手来了。裴之从身后用手指戳了我好几下示意我站起来举手申请免考。我无动于衷，默默地坐着。
脑海里想的都是哲哥哥，他今天出发去北京去了。送我回到学校他来出发去机场的，不知道他现在上了飞机没有？
一节课，我都心不在焉地木木坐着。竹子用手肘碰了我好几下，我依旧一言不发。下了课，我收拾了书本往回走。
在廊桥的半路，裴之远远地追了过来，在身后叫了我好几声，我没应他，他一路跟着我走：“你到底怎么了？不是还没到肚子疼的时候吗？怎么请那么久的假？也不说一声，好急人。”
我望着不明所以的裴之，眼前又浮现出哲哥哥那张悲痛欲绝的脸，霎时之间觉得难过极了，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喉咙里卡住了一样，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哎，你别哭啊，我最怕女生哭了，有什么事你和我说，不要压抑在心底。你说，有什么事我能帮忙的，我一定万死不辞拼尽全力帮助你。”
“我就是难过，你帮不了我，芳姨走了，哲哥哥伤心，我也伤心。”边说着，我神情黯然地往前走。
裴之小步跟在我的身边，小心翼翼地问：“是你至关紧要的人吗？好了，不要难过了，我带你出去喝糖水好不好？我知道哪里可以出去。”
当然是我至关紧要的人，我有点生裴之的气。明明他都那么讨好地与我说话了，我还是气呼呼地朝前走。
我走，他依旧追不上来，又围在我的身边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你既然心情不好，又请了那么久的假没有上学，老师都说特殊情况可以免考了，你又不肯举手，考得好也就罢，考不好，你又要和自己生闷气，可如何是好啊？要不我就交五十分的卷子，一定比你分数低，好不好？”
我被他逗得有点哭笑不得，一跺脚，娇嗔地骂道：“乌鸦嘴，你就不能盼着我一点好啊？我干嘛要你考五十分陪我。”
裴之腼腆地一笑，像是漫天的乌云绽开，他淡淡地说道，更像是自己在自言自语：“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梨涡若隐若现，无限温柔。”
我没好气地应他一声：“还无限温柔呢，你信不信我骂你？”
“好端端的你骂我干嘛，伸手不打笑脸人啊。我想带你出去喝糖水，是热乎乎的红薯西米露，不是夏天那种，可好吃了。”
他还真是仗着笑脸有恃无恐，我一边走他就一边追，嘻嘻地。我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一点想吃，何不把他从跟前打发走？
“想吃，但是我很累，走不动路了，你可不可以去打包回来给我？我给你钱，给你跑腿费。”为了不让他看出破绽，我说得十分动听。
裴之便像是得了王母娘的懿旨一样欢天喜地的应承了下来：“千万别说钱不钱那些傻话，我比你大，看着你，就像是看着自己妹妹一样打心眼的欢喜，能为你做一丁半点的事，那是我莫大的荣幸。”
裴之的背影消失在茫茫的月色中，而我却因为他那句自己妹妹感到无比的震撼。我自嘲地，看吧，是你自己多想了，人家没有那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