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联盟
“如何换?”
“丞相,拿着这笔钱、是想如何用?”
丞相移开眼睛,扶着衣袖说道,“本官骤然得财,还没想好。”
“你想好了!”
穆寻南双眼一错不错盯着他,“一年了,丞相,你早就想好了。”
丞相不语。
穆寻南继续说道,“一年前,你就想好了。”
丞相猛然看向穆寻南。目光中带着惊讶、和探究。
“丞相。下官今日来、是与丞相谈交易的。丞相若无诚意,下官、也不必在这浪费时间。”
说罢起身就走,走到门口、突然被身后之人叫住。他意料之中的停下了、却没有回头。
“穆廷尉且慢。”丞相深吸口气,继续说道,“穆廷尉突然来访、其中来意真是叫本官摸不着头脑。穆廷尉要谈交易,是否、应该先拿出诚意来。”
穆寻南转身,“我替你隐瞒此事一年之久、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也没有将你告发,丞相还想要怎样的诚意?”
丞相垂眸,面上的紧张神色淡去一些,“既如此,为何不明说、是何交易?”
“那得丞相先说,此钱何用。”
丞相沉默良久,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叹气开口道,“罢了!既然被你发现,本官也无可隐瞒。。。”
他起身在屋内踱步,行至窗边、抬手将窗关了起来。
再开口,语气中带了许多无奈,“穆大人当知道,,,如今为官,俸禄极少,只够堪堪度日。。。就连我这个丞相也不例外。
本官发现这笔钱的时候,已经是我买下这座宅院的几个月之后了。
若是一开始就发现,我未必不会将此事上报。可是,,那时候,小女病了。我实在着急,就用了那笔钱。既用了,,就不能再上报。否则丢失的钱数如何解释?
我因此惴惴不安许久,自觉为官有失、愧对皇恩,始终不能释怀。。。可我朝律法极严,我已无回头路可走。
后来,,我曾经的一个门生,上门向我求助。他只做一个小小五品之官,父亲突发恶疾,看病之钱数目是他两个月的俸禄。他何其困难,,,于是,我又动了那笔钱。
再后来,,,有更多的人有各种各样的事需要用钱。有人苦于生活窘迫连曾经的好友也不能维系,有人要养活一家五口却无法接济岳丈岳母,也有人只是没有多余的钱买一只小小偶人给尚在蹒跚学步的孩子。。。本官虽为一品,却也不能无视法度、只能暗中找借口给各位同僚行一点方便。”
丞相回头、看向穆寻南,语气微变,
”穆大人、你应该知道,人活于世、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啊。柴米油盐是钱、衣食住行是钱、人情是钱、真心是钱、婚丧是钱、病痛也是钱。。天灾是钱、人祸是钱。尊严是钱、面子也是钱。。。
人呐,在这世上,,,岂是能活下去就够了的?
活命艰难的时候、自然只求一口饭吃。可现在天下太平、在朝为官者竟然要向一个下三等的商贾之人立字据借钱。却叫人情何以堪。。。
穆大人,我说句实话。虽然难听、却是实话。
这钱,就算不是从我桑隅手里出去,他们、也定会从别处寻来。哪怕代价是人头落地。
你可知道?”
我怎么不知。
钱、是能衡量一切的东西。
人的欲望、通过钱有了具象的表达。真情、通过钱有了判断的标准。就连尊严、通过钱也有了高低之分。
真正能够压垮人的东西,也许不一定是国家大义、亲子深情、生老病死等等重于泰山的东西,却会藏在枕边人的唠叨、走亲访友时的窘境、和自觉低人一等的羞迫、这些日常中再平常不过的小事里,日复一日、搓磨了曾经也比过天高的心志。
可饶是丞相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穆寻南仍旧不买账。
“丞相大人,别装了。”
穆寻南一脸冷漠,
“就算一开始是为了自己,动了不该动的钱为桑榆治病,可那时你并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有这笔钱。何毕翁也早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那时候、你以为、只有你知道这笔钱的真正数目。只要那时把钱交上去、谎称这就是所有发现的钱,你完全可以安然无恙。
可你没有。你把钱隐了下来、隐了整整一年。
为什么呢?
因为你根本不是为了给桑榆看病、也跟本没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从头到尾、就是另有所图!”
穆寻南目光如炬,冷冷盯着丞相,
“我本来是想不明白的,你究竟想做什么。
可当我发现这笔钱流向朝中他人之手的时候,就想明白了。
你想笼络人心、为你所用!”
丞相即刻厉声道:“穆寻南!你敢污蔑本官!”
穆寻南却笑了,他不紧不慢笑道,“丞相大人不必着急。。因为我本就是想、与你共谋大业。”
丞相眼中带惑、审视眼前人良久,“敢问穆大人,要谋什么大业?”
穆寻南不慌不忙品了口茶,“天下。”
丞相再也掩饰不了震惊,慌忙起身走到门外,两边查看,仔细确认屋外没人后、回到房间内、伸手想关门,可关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复又将门打开恢复了原本大开的样子。背对穆寻南停了大约两息的时间,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
他拿起茶盏,吹了口气,浅饮了口浓郁涩口的茶水。
做完这一切,他才放下茶盏,神色如常、沉静如水,不见了惊慌、不见了震惊。
他看向穆寻南,异常平静的问道,“本官、凭什么相信你。”
“凭你不必再亲自出面、做这件事。”
“什么?”
“我替你做。”
“你此话何意?”
“我替你出面送钱、我替你笼络朝臣,所有可能暴露真实身份的事,都由我来做。”
“,,,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要。我替你做事,以我廷尉府掌事的身份掩盖,绝不会有失,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此事,无论成败,我都要走。
若成,你自谋天下事,我离开。
若败,我也会带着秘密消失的无影无踪,让全天下人以为是我穆寻南大逆不道、你依旧可以做你的丞相高枕无忧。
无论成败,于你无害,我只要离开。”
“穆大人做事,不会没有理由。你为何,非要离开。”
“呵。丞相何必明知故问。如今的局势,其他人看不明白、难道你丞相还看不明白吗?”
“穆大人的意思,,,”
穆寻南低头取茶,苦笑,“我不过是梁王的一条狗罢了。”
“,,,陛下器重,穆大人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丞相,明人不说暗话。我自踏进这丞相府起,句句实话。反倒是丞相,处处防着我。”
“,,,穆大人,如今你为刀俎、我为鱼肉,叫我如何不谨慎。。”
“我如今递给丞相一把刀,丞相怎么反倒不敢接了呢?”
“这,,,”
“丞相,是怕我两面三刀、反手去梁帝那里告发了你。再将一切都推给你。”
“,,,”
“穆某想请问丞相,这么做、于穆某有何好处?”
丞相看了穆寻南一会儿,终于开口道:
“穆大人应当明白,这天下的好处、、永远不是恒定的。
就像穆大人说的那个何毕翁一样,他难道进牢房之前、就打定主意要将同伙妻女全部出卖?
他是遇到了更大的灾难、才两害相权取其轻、换了更想选择的东西。
穆大人此刻也许觉得,不惜一切逃避梁王是最好的选择。
可未知来日形势不会变化,穆大人不会换了取舍。”
穆寻南沉思一会儿,问道,“若是有确凿证据能够证明,这些事、就是我穆寻南一人所为呢?”
“此话何意?”
“我会留下证据,铁证。而丞相你、不必暴露半点痕迹。如此、这件事就绝对再无推诿卸责的任何可能。
丞相与我、定一个暗号,这暗号、便是只可以追查到我身上的证据。丞相有证据在手、便可随时告发穆某。只要一旦有人问我这个暗号,我便假装畏罪自杀、即刻消失。
到时候、死无对证,丞相也不必担心、我能说出什么来。”
如此方法、精巧绝妙,不像是一朝一夕之功。
丞相看着眼前的穆寻南,只觉他哪怕句句在理也仿佛对自己毫无威胁,他还是捉摸不透这个人。
“敢问穆大人,为何一定要走?”
“敢问丞相,为何一定要谋逆?”
丞相面色微变,眼神凌厉。
穆寻南却冷静,
“我不知丞相的谋划所由为何、丞相亦不知我为何一定要走。
但我知丞相将性命押上也要做成此事、丞相也知我付诸一切也要求得解脱。
虽然彼此的权衡利弊不尽相同,可天平上的砝码却是一览无余。
如此决心,又手握对方最不能为人知的秘密。
我和丞相,便只能同生同死、同心同力。”
有些时候、有些人、面对有些事,最真切的感情不一定能保证最坚固的联盟,但最同频的利益和最柔软的后背却可以。
“我不谋权势不谋天下,只谋我这一条命。
我助丞相成事,丞相助我离开。各取所需。
但丞相,必须要保住我这条命!
否则,我穆寻南、自有本事,让你丞相桑隅、也被世人唾弃。”
穆寻南放下茶盏,走近丞相。
“丞相,可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