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第二天是阴雨天，雨水带来降温，连续许多天的闷热总算得到缓解。br/>
从凌晨开始，窗外就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并不吵，令人睡得更安稳了。br/>
早上七点半，江半絮被闹钟吵醒。br/>
因为昨晚喝了酒，脑袋昏昏沉沉的，缓了许久才逐渐清醒过来。br/>
酒店厚重的窗帘关得严丝合缝，也没开灯，房里暗得好像还在晚上。br/>
江半絮感到惬意，想伸个懒腰，才注意到自己被棉被裹住了。br/>
几个被角都以一种很严谨的状态被他压在身下，他在大床上滚了两圈，才把自己的两只手臂挣脱出来。br/>
下了床，江半絮跑到卫生间看了一眼，应迢没在。br/>
手机一直在响，微信群里在发今天户外活动转到室内的通知，大家都在回复“收到”。br/>
江半絮也回了一个，然后才注意到应迢的消息被压到下面去了。br/>
对方的消息很简短，时间在凌晨，只说已经回静山市了，晚上在家见。br/>
江半絮眉间轻轻皱起，这时才想起来自己醉酒的事。br/>
他酒量是很差，喝多一点还会断片，记不住自己醉酒后发生的事。br/>
但江半絮平时也很少会喝酒，偶尔几次喝醉也都是跟丁颂出去玩的时候。br/>
丁颂酒量好，会帮他善后。br/>
江半絮问过自己喝醉之后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br/>
丁颂结合几次经验来看，说他酒品非常好，虽然容易醉，但特别听安排，比一醉就睡的情况还要省事。br/>
所以江半絮就觉得没什么。br/>
但他现在坐在床边，努力回忆着昨晚，脑子里有一个画面让他感觉不对劲。br/>
犹豫片刻，江半絮还是拨了应迢的电话。br/>
……br/>
静山市也下了雨，天色阴沉，凉风阵阵。br/>
吴氏集团早上八点钟上班打卡，这时还不到七点钟，公司里一片冷清，楼外也只有三三两两撑伞经过的路人。br/>
集团高层的高级招待室里，吴相庭照例将一杯人造血剂摆在吸血鬼面前，开口道：“这个月第一周的营养剂已经准备好了，今晚就可以送到您的住所。”br/>
吸血鬼闻言点头，又表示自己需要一台电脑。br/>
吴相庭感到意外，神情间露出几分疑惑。br/>
吸血鬼真正适应的时代已经十分久远了，哪怕他们智商足够高，生存能力强，但就适应现代社会这一点，还是会显得迟缓。br/>
应迢身上始终有一种老派的气质。br/>
无关表面年龄和衣着，只是吸血鬼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太久所生出的沉淀与厚重感。br/>
这一点有时会表现在行为上，吴相庭也能明显察觉到一些。br/>
就比如手机相关。br/>
在应迢没有手机的时候，吴相庭是无法主动或者提前联络应迢的。br/>
两人每次联系，都是应迢直接出现在吴相庭身边某个隐蔽的地方。br/>
吴相庭一度以为这是吸血鬼一族保持神秘的特殊作风。br/>
后来在一次交谈中，吴相庭偶然察觉到，因为不习惯使用手机，应迢在与那位青年已经做了半个月的室友的情况下，竟然连对方的联系方式都没有。br/>
吴相庭当时心情复杂，沉默许久，好心地开口建议。br/>
“如果您想和他拉近关系的话，主动添加联系方式是一个很好用的方法。”br/>
吸血鬼从那时才有了手机，并勉勉强强学会了一些常用软件的使用方式。br/>
所以现在听到应迢需要一台电脑，吴相庭感到很奇怪。br/>
他第一反应是对方需要一台电脑来搜集现代社会的信息，但转念又觉得不对。br/>
吸血鬼虽然在某些方面老派，但不意味着他们会落后或被动。br/>
在决定融入人类社会之前，行事谨慎的吸血鬼一定会将这个社会全然了解一遍。br/>
应迢的古堡里有替他搜集各类信息的人，这点吴相庭很确信。br/>
因为应迢在来找到他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和江半絮有关的所有信息。br/>
从一开始，应迢就不仅知晓那位青年就读的学校和家庭住址，甚至连对方的亲属情况、早年经历都了解得一清二楚。br/>
而古堡的手伸不到的地方，自然有吴相庭来补充。br/>
总而言之，自己眼前这位对电子产品毫无兴趣的贵族吸血鬼，是完全不需要亲自费神去查找什么东西的。br/>
所以吴相庭在大脑里思考一圈，最后得出一个猜想。br/>
“是您的室友缺一台电脑吗？如果是的话，我可以让人送一台学生专用的。”br/>
“不是。”坐在对面的吸血鬼道，“我用。”br/>
吴相庭猜错了，不由问：“您用来做什么，有什么要求吗？”br/>
“确保私密性，没有其他要求。”被问到要用来做什么，情绪冷淡的吸血鬼总算抬了一下眼。br/>
他喉结轻动，淡声道：“我用来学习知识。”br/>
“……”br/>
吴相庭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反常。br/>
他不好再问，应迢的手机恰好在这时响了。br/>
吸血鬼垂眸看清来电显示后，很快拿起并接通。br/>
他没有让人避开，吴相庭就假装自己是透明的，坐在原处听着。br/>
电话接通，是应迢先开的口：“睡醒了？”br/>
吴相庭端着咖啡杯的手猝不及防一抖，差点洒出来。br/>
……原来吸血鬼也会用温柔的语气说话。br/>
他顿时猜出了这通电话是谁打来的。br/>
吴相庭自己在心里默默地揣测，这位吸血鬼要学习的该不会是谈恋爱的知识吧？br/>
电话那头，江半絮盘腿坐在床上，因为刚睡醒，声音还哑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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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试探地寒暄几句：“你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是有什么急事吗？”br/>
应迢垂眸，垂在一侧的指节在皮质沙发上轻轻摩挲着，面无表情地答：“没什么急事。”br/>
“哦，”江半絮手上也抱着被子，他试探地问，“我酒量很差，昨天不小心喝醉了，做了什么事也不记得。”br/>
“我就是想问问，昨晚我没做什么……得罪你的事吧？”br/>
青年用了“得罪”这个词，应迢听着不舒服，跟着皱起眉来。br/>
“没有，”吸血鬼问，“怎么了。”br/>
“嗯……”江半絮犹豫一下，还是小声说了，“那为什么我记得，你昨晚好像掐着我的脖子，说要跟我算账什么的？”br/>
还是那种咬牙切齿的语气，江半絮说着，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脖子。br/>
应迢：“……”br/>
吸血鬼闭了闭眼，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的。br/>
“没有，”他胸膛微微起伏，语气重归平静，“你记错了。”br/>
“哦哦。”那边显然大松一口气，青年笑道，“那没事了，晚上见。”br/>
吸血鬼明明被这通电话气得眼前发黑，可等挂掉后，心情却似乎比之前更好了。br/>
“电脑在天黑之前送来。”他收起手机，起身准备离开。br/>
“你们的关系好像亲近了很多，”吴相庭面带微笑地送吸血鬼走出招待室，说道，“您对他很有好感吧？”br/>
一个善良的人类让一只吸血鬼越来越有人情味了，这是一件百利无害的事，吴相庭乐见其成。br/>
吸血鬼神情不变，看他一眼：“血族都会对自己的唤醒者抱有好感。”br/>
毕竟没有一个吸血鬼能抵挡那样美味的鲜血的诱惑。br/>
应迢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江半絮喝醉后的神态：“更何况他本就十分……”br/>
话音突兀地顿住，吴相庭上前帮忙按电梯，连忙笑问：“本就什么？”br/>
吸血鬼冷冷地瞥过去：“你之前没这么多话。”br/>
“……”br/>
活动结束后，江半絮跟着大家一起坐高铁回到了静山市。br/>
路上还有人问他应迢怎么没一起走，江半絮只说对方有事，上午提前回去了。br/>
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在外面跑了两天，虽然工作之余也有吃有玩，但还是十分耗费精力。br/>
江半絮到家跟应迢打过招呼后，简单把行李一收拾，就匆匆洗澡睡觉了。br/>
第二天就是周一，又开始了重复的上班生活。br/>
这天下午沈庆言要去开会做汇报，江半絮干脆请了假。br/>
他先去医院跟爷爷报个平安。br/>
刚开始改善康复方案以及调整用药的时候，看不出什么效果。br/>
现在过去一个月，江为荣偏瘫的那一侧肢体虽然还是没办法自主活动，但讲话是一天比一天清晰了。br/>
他现在每天清醒的时间变长，免疫力也在提高。br/>
期间医生评估过，确定江为荣发生并发症的概率变低后，就从脑病科转到了隔壁的康复科。br/>
这几天或许是老爷子自己也看见了希望，情绪没有之前那么低落了，训练时也配合了许多。br/>
江半絮照顾人吃过午饭，就坐在病床旁给爷爷讲自己最近遇到的趣事，又学了什么新的东西，一直待到江为荣睡着了才离开。br/>
晚上他约了丁颂一起吃饭。br/>
江半絮的见习是自己主动找的，学校并没有给大一安排假期见习，所以丁颂这个暑假过得很悠闲。br/>
两人也不像上课时那样经常见面，平时大多是在微信上聊聊天。br/>
两个人去吃了火锅，这么多天没见，聊起天来就没完没了。br/>
丁颂很话痨，从刚开始见面就说个不停，说累了就催江半絮说：“你也快给我讲讲，最近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沈老师对你咋样？”br/>
其实在上班的地方，有趣的事真的太少了。br/>
江半絮一开始还在说沈老师很照顾学生，到后面就不知不觉地提到了应迢。br/>
“他还给你当人体模型啊？”丁颂捂着肚子哈哈大笑。br/>
他印象中的应迢实在是过于高贵冷艳，根本想象不出来那是幅什么样的画面。br/>
丁颂一脸八卦：“那你做腹壁反射的时候有没有掀开他的衣服做？身材怎么样，有腹肌吗？有几块？”br/>
“……”江半絮被他问得浑身都不自在了：“没有，当然是隔着衣服的。”br/>
他甚至是隔着距离划过的，根本没敢直接碰应迢。br/>
至于应迢有没有腹肌……江半絮知道也不敢说。br/>
“哦，那太可惜了。”丁颂一边笑，一边假装叹气。br/>
又问：“对了对了，这个周末你有时间吗？”br/>
“我爸要去国外出差，带上我妈一起，他们还想让我一块去，我嫌太累了。”br/>
丁颂说：“他们这个周末走，要去一星期呢，你来我家玩不？”br/>
“我一个人太无聊了，你周末不上班的时候来陪我住吧。”丁颂比划着，“我们俩可以为所欲为，我带你玩游戏。”br/>
高中的时候，江半絮经常会去丁颂家一起写作业，偶尔太迟了也会住一晚。br/>
后来上了大学，爷爷脑梗复发，江半絮变得忙碌，去丁颂家串门的次数就少了很多。br/>
江半絮心里装着事，听见周末两个字就先坐直了。br/>
他摇摇头：“周末不行，周末我跟应迢约了有事。”br/>
丁颂失望：“你们俩都天天住在一起了，周末还约。”br/>
他忽然意识到江半絮这次吃饭提到过应迢好几次，不由支着脑袋说：“怎么感觉他才跟你认识不到两个月，就已经比我们俩还熟了！”
br/>
江半絮：“……”br/>
“不过，我总感觉你跟你室友的关系不太一样，你们俩光站在一起就……”丁颂很想说涩涩的，但又感觉说了江半絮肯定不爱听。br/>
于是他换一个委婉的词：“这么说吧，我感觉你俩很有cp感。”br/>
“所以我没危机感，嘿嘿，”丁颂得出结论，“我跟他不是一个赛道。”br/>
江半絮听不下去了，直接捂耳朵。br/>
“别说了别说了，过了周末有时间，我肯定去找你玩。”br/>
……br/>
接下来的几天，江半絮继续上班，每天都很忙碌。br/>
自从在酒店商量过时间后，他和应迢都没再提过协议的事。br/>
时间很快来到周五，江半絮傍晚下了班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中途去了一趟离家和医院都比较远的超市。br/>
江半絮觉得吸血鬼是不会想到买那个东西的，上次情况特殊，什么都没有准备。br/>
这次他为了自己的身体考虑，觉得还是用一下比较好。br/>
所幸今天下班晚了些，超市里人不多。br/>
江半絮摸不清尺寸，站在柜台前纠结半晌，最后干脆拿了大小不一样的两盒，匆匆结账去了。br/>
出了超市，江半絮才后知后觉地脸热，他心虚一样把背包抱在身前，坐公交回家。br/>
比平时晚归了将近一个小时。br/>
以往应迢一定会发微信催问他为什么还不回，但今天没有。br/>
江半絮进屋时，应迢正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两张写满字的白纸。br/>
吸血鬼垂眸看得认真，听见动静回过头。br/>
两人对视一眼，应迢站起身：“吃过晚饭了吗。”br/>
“在医院吃过了。”江半絮点头。br/>
应迢看着他。br/>
只一个眼神，意味就足够明显，空气中的热度在迅速攀升。br/>
江半絮攥了一下手指，把书包放在沙发上，主动道：“就今晚吧，我需要先去洗个澡。”br/>
吸血鬼稍一点头，又问：“去次卧，还是主卧。”br/>
他已经将次卧整理好，但察觉到江半絮很紧张，在故作镇定。br/>
应迢想或许青年在自己的房间，会稍稍放松一些。br/>
江半絮几乎是同手同脚往卧室走，闻言顿住：“还，还是你那边吧。”br/>
不然他怕以后一躺在自己的床上，都会想到应迢，那就有点糟糕了。br/>
应迢没再说什么。br/>
江半絮洗完澡出来时，客厅的灯已经被关掉了，应迢的卧室里透着很暗的暖黄色光。br/>
他摸黑去背包里拿好自己买的东西，才敲响次卧的门。br/>
应迢的房间和上次不一样了。br/>
仍旧是空旷冷僻的，但房间一角多了一套桌椅以及一台电脑，床垫好像也比上次软了很多。br/>
江半絮坐在床边，偏过脸，看见自己送给应迢的那枚胸针被规规整整地放在床头柜上。br/>
“拿的什么。”吸血鬼垂眸问他。br/>
如果在平时，江半絮一定能听出来到对方的语气轻了好几个度，简直称得上温柔，好像生怕吓到他。br/>
实际上，江半絮现在紧张的姿态的确很像一只随时会受惊的小动物。br/>
应迢的视线移到青年怀中紧抱的袋子上。br/>
屋里过于安静了，江半絮把袋子打开给应迢看时，塑料的摩擦声显得分外明显。br/>
江半絮强撑着镇定，手指却在轻轻抖着。br/>
他觉得自己像在被临时揪出去讲一道完全不会的题，可他分明已经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准备了。br/>
“你知道这个吗，”江半絮把袋子里的东西递给应迢，抬眸看对方一眼，“……做那种事的时候，要用的。”br/>
看清江半絮手里的东西时，应迢的眼神明显有了变化。br/>
他今晚的情绪一直处于紧绷状态，不过不是像江半絮这样因为紧张。br/>
接过那个袋子时，应迢的眼睛已经因为兴奋变得血红。br/>
他转身拉开了床头柜下的抽屉，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江半絮：“我也准备了。”br/>
江半絮有一瞬间忘记了紧张，目露惊讶：“你竟然知道？”br/>
“我有学习。”吸血鬼说。br/>
江半絮：“……啊？”br/>
看不出来，应迢还是一只喜欢学习的吸血鬼。br/>
江半絮逐渐放松，对应迢的信任感刚刚浮现，下一瞬就被轻轻抱了起来。br/>
吸血鬼的力量太大，被抱起时江半絮都怀疑自己根本没有体重。br/>
他坐在应迢的腿上，背靠着对方冰冷却坚实的胸膛，体型的差距使人类青年完全嵌在了吸血鬼的怀抱里。br/>
吸血鬼将他按在怀里，动作温柔，力道却十分坚固。br/>
冰凉的指节顺着脖颈处白净的肌肤，按在了轻轻搏动的血管上。br/>
江半絮原本只是紧张和尴尬，直到看见应迢血红色的眼睛，以及已经无法遮掩的獠牙时，才生出几分害怕来。br/>
他知道应迢会有分寸。br/>
但没有人能在被当做猎物盯上时，还能够做到丝毫不恐惧。br/>
怀中瘦弱的脊背在轻轻颤抖，吸血鬼的獠牙下意识收回去半分。br/>
“你很害怕。”应迢的声音十分沙哑，他的理智只剩下一根紧绷的细线，随时会断掉。br/>
江半絮缩在他怀里，深呼吸后，干脆闭上眼将自己的脸埋进了吸血鬼的胸口。br/>
他嗅到了浅淡的冷香。br/>
“没事。”江半絮恍惚记起了上次被咬过之后的欢愉感，他忍不住攥紧应迢身上的衣料，催促对方快点结束现在这场折磨。br/>
“你快点咬，就好了。”人类青年把脖颈暴露给吸血鬼，颤声道。